《南城君夜寐》曾是浮生

4、第 4 章

　　第三章旧事如梦

　　三年前，宣城。

　　这个一直享有人间仙境美名的小城，山明水秀，人杰地灵。

　　那一年，苏姑城十九岁，正是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时候，江湖之中享誉盛名，气势嚣张，那时在人间风流游戏，处处留情，玩世不恭，不知道伤了多少男女的心。

　　不过他也很聪明，只跟男人和风麈女子有肌肤之亲，不留后患。

　　他那时候真的很坏，从来都不顾别人的感受，又自私又无情，这也难怪，苏家教出来的那几个，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况且，试问谁在年轻不曾有叛逆过，目中无人过。

　　事源要从那一天说起，那个一切灾难起源的日子。

　　那日是他二十岁生辰，和一众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一番，席间听得有人拿宣城四绝来说笑。

　　说原来是＂茶、绣、画、扇＂的四绝，现在应该改为宣城五绝，其它人问何故？原来宣城的寒剑山庄出了一个冰山美人，那相貌可以说是倾国倾城的美，只可惜行得个男儿身。

　　苏姑城自然不会介意是男是女。他一听那是个冰山美人，顿觉得有趣，心想要能征服得了这个美人，定大有成就感，大家都要佩服了他！

　　想着，脸上便起了得意之色。

　　＂苏兄啊，看你的神情，你不会是对那将持秋起了色心吧？看来又有人要伤心了……不对，不对。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到时候，到底谁伤谁的心还说不定呢！哈哈。＂

　　席间都是些花花公子之辈，起哄着对他一翻笑闹。

　　＂贺兄，这就是你不了解了，冰山美人又如何，只要是苏兄出马，没有搞不定的。＂

　　苏姑城仰起了头，气焰嚣张＂不是我夸口，现在为止我还没见到弄不到手的男人，只有我想不想要，没有要不到的。＂

　　他比出三根指头＂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上不了他床，我不姓苏！哈哈！＂

　　很多时候，回想到年少时的坏脾气和个性，做下了的那些坏事，苏姑城都觉得无比羞赧，可是又如何，现在徒留的只有一腔恨错难返了。

　　直到真正见到了将持秋，苏姑城才明白传言所言非虚，甚至可以说那传言中对他的美丽的形容，都比不上见到真人的十分之一，苏家出美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见惯了美人的他，见到了将持秋，也不禁惊叹世上怎么会有这如天仙一般绝美的人物呢。

　　苏姑城几乎被他迷得头晕目眩，意乱情迷。但他毕竟是个情场老手，很快便冷静下来，之后虽费了好一番功夫和唇舌，但将持秋那初尝情果的人哪里会是苏姑城的对手，果真也没逃得过苏姑城那双温柔魅惑的眸子，陷入情网。

　　然而，花前月下，苏姑城看着月光下的将持秋，突然发现，自己胸口的悸动难以自控的激烈，他终于知道，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早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这场本以为只是又一个游戏人间的逢场作戏里，他心甘情愿的输得一败涂地。

　　偏偏就在那个时候，他那群朋友们修书给他，要前往宣城探望他，字句之间，多次提到将持秋的事情。

　　这也怪不了谁，是他先提出来的，也是他害怕朋友嘲笑他。

　　也许是因为那样，也也许是他那夜真的是鬼迷心窍。他竟然想出了，给将持秋下春药，打算霸王硬上弓。

　　然而。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发生了。

　　大概真的是他以前坏事做了太多吧，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

　　真的是天意弄人。

　　那春药下到了将持秋的胞妹那里，那个在将持秋口中的小鬼灵精，穿着将持秋的衣服打算要作弄他和将持秋一下的，将雁秋。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一个老乞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他的时辰到了，恶果累累，逃也逃不过。

　　没想到，他以为会是他一生唯一的真爱，只维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就连一个季节都还没有过去。让他一生翻天覆地。就像是一夜之间前尘逝去，他忽然醒悟了，成长的代价大得会让他粉身碎骨。

　　便是那一夜，让将雁秋珠胎暗结。

　　苏姑城跪在寒剑山庄，不吃不喝整整五天。为了让将雁秋答应了嫁给他，苏姑城拒绝了苏家给他安排的婚事，并为此闹得要断了自己和苏家的关系。将持秋不原谅他也罢，他做尽一切，只想补偿给将持秋，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都已经做好一切的打算，好好的照顾将雁秋，用一生来偿还给这两兄妹。

　　但是上天连补偿的机会也不愿给他。

　　就在生产的时候，将雁秋难产死了，他们死命瞒着的师父，寒剑山庄那时的庄主蓝笑天，也因为知道这个消息而走火走魔。

　　＂持秋！！让我救你的师傅！！！我真的有法子救他！！！＂

　　就在蓝天笑走火入魔后的一天，那夜，忽然雷霆万钧，风怒雨狂，苏姑城跪在将持秋门外已经一个日夜，叫得力竭声嘶，他早就风雨飘摇，而这一场风雨无疑雪上加霜。

　　听见苏姑城的话，那道紧闭的门终于缓缓被打开。将持秋也没有打伞，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惨风苦雨之中，他只站在门前冷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痴痴狂狂，一晃眼间，以为又回到了原点。彷佛初见那一天，彷佛是什么都还未发生之前，彷佛回忆中的他。

　　可惜前世业障，早已轮回结果，还想自欺欺人实在太过天真。

　　＂持秋，让我救你师傅吧，你不原谅我也好，让我救他吧。现在保住他的命最重要！＂苏姑城满脸急切，一年时间，他的心却不知不觉的，早已苍海桑田，那双骄纵傲气的眼眸已不复见，眼神中只徒留苍桑哀伤。

　　＂别再叫我持秋。＂将持秋一字一顿，冷冷道＂你是将家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叫我名字！＂

　　这个跪在他门前，他曾经爱入骨髓的男人，现在只让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想碎尸万段。

　　苏姑城简直就像是他的克星一样，自从认识了他，他所爱的人一个个被他害死。

　　他的眼神冷如寒冬，真的就像在看的是一只落水狗一样厌恶无情。

　　苏姑城一愣，继而像明白了什么的垂下了头，低声卑微的弯腰跪着＂庄主。＂

　　七个月前，苏姑城跪在将雁秋的房门口，那时他才刚刚从苏家赶回来宣城，风尘仆仆的他，一回来就只说了一句话──我对不起你和雁秋，让我当你们将家的一条狗吧。为了你们，我甘愿一生为你们将家为犬为马。

　　他偶尔想起这些往事。也许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死心了，将自己所有一切都完完全全扼杀，一切一切都交到将持秋的手上，任他宰割。

　　＂滚进来。＂
　　苏家的内功为至阳，正好可以制住老庄主体内那股走火走魔的至寒魔气。苏姑城如他所言的，保住了老庄主的性命，只是自己一生的武功也全赔了进去，成了个废人。

　　他用奴才般的姿态，留在了寒剑山庄，留在了将持秋的身边。

　　他骨子里还是有种任性，只想他已经和苏家脱离关系，也不算丢了苏家的脸面，他只求将持秋有一天会原谅了他，再对他笑一次。

　　蓝笑天总算稳定下来。但却陷入昏迷，不能吃不能喝，他的身体日渐消瘦。因此，为了救醒蓝笑天，将持秋开始四处奔波，寻找解救的药物。

　　苏姑城也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任劳任怨，冷眼相待，也无怨无悔。他能补偿给将持秋的已经所剩无几。

　　可惜，找回来的东西通通都没能救醒蓝天笑，后来听说了瑶池莲子能医百病，解百毒，抱着希望，将持秋远走西域。

　　紫桃醉、瑶池莲子，本来都是西远王的所有物，一开始将持秋只打算向他求瑶池莲子。

　　西远王爱玩男人，一开始是打算染指将持秋的，他那些不见得人的恐怖嗜好早就臭名远播，被他玩死的人之中，从男童到成年男人，不计其数。

　　但知道了他原来是中原里江湖势力颇大的寒剑山庄新庄主，便打消念头，毕竟他的利用价值比一个男宠要高得多。

　　可还是心有不甘，于是西远王便向他要了跟着同来的苏姑城，那个高大健壮又隐隐带有一丝柔美的男人，虽然没有将持秋那样惊心动魄的美貌，征服起来，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将持秋问也没有问苏姑城，也没有知会，直接便将武功尽失的他用药迷昏送进西远王的寝宫。

　　西远王果真是这方面的老手，一眼便看出来苏姑城埋藏在乖顺外表下，那难以驯服的狂野。

　　由始至终，苏姑城的一切柔顺卑微都只限于在将持秋面前才表现出，他灵魂中还是保留着那服傲气叛逆。

　　如果说，到西远宫之前，他的确是这么一个人。那么，离开西远宫之后，他便真正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将持秋只看到他身体上的伤痕累累，却看不见他死去的心。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只能想象痛苦，却半分也体会不到那有多么残酷。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慢也不慢。对苏姑城来说，却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历尽各种酷刑，要他永不超生一样。

　　西远王当真对他使尽手段，将持秋不许他要了他的命，这对苏姑城反应是更痛苦的折磨。

　　□□的虐待留下的伤，会随时间而慢慢消失不见，但精神的虐待却像烙印一样，烤烙在了苏姑城的心上，三不五时便出来折磨他。

　　他不知道西远王有没有告诉将持秋那一个月的经过，说了也许将持秋会更解恨些吧。他却从来没有对将持秋提过半点，彷佛那一个月，只是午夜梦回时，一个连轻描淡写都不值得的，却又逃避不了的恶梦而已。

　　西远王如他所承诺的给了将持秋瑶池莲子，还送来了两大车的紫桃醉。将持秋总是用这件事去挑拨苏姑城，说他当人家的婊子当得如此出色，简直是天生的贱骨头。

　　可苏姑城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脸上冷冷清清，一点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反倒是将持秋说着说着，无端发怒，压着苏姑城一翻羞辱，好像这样方才有些解气。

　　慢慢的，将持秋发现，以前苏姑城就算多么忍让，将持秋还是会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些无法控制表现出来的情绪，可是现在，真的只有无动于衷。

　　站着坐着，都是弯着背，一付又懦弱又闪缩的模样，神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持秋看他是装可怜，愈看愈讨厌，对他愈来愈残酷无情，使出的手段也愈来愈荒唐。

　　他从前是比苏姑城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却变得喜怒无常，冷酷无情，任意妄为。

　　无时无刻都受罪于他任性的人，往往就是苏姑城。

　　一次又一次，遍体鳞伤，却死不肯放手。

　　他们两人，已经渐行渐远，岁月没有带走仇恨，却一点一点吞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