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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北历朝臣人人皆知,二皇子虽非嫡非长,却天资不凡,极受先帝宠爱,自小便由先帝亲自教养,十二岁封王,十五岁领受皇命,参与朝政,虽未入主东宫,缺的也不过是个名分而已。

      反观祁尘,性情木讷,五岁不能言,一向不被乃父所喜。十二岁时,北历大败于中凌,先帝没有任何犹豫与不舍,果断地将他送往中凌为质。

      祁尘归国以后,先帝虽因愧疚之心,很快便将他封王,又见他颇有理事谋略之才,数次交托庶务于他。

      但说到底,上至君王下至群臣,人人心照不宣而不便表于口的是——他为质七载,是国耻的印记。

      先帝驾崩那日,身边只有陈一志一人,带出来的却是一道传位祁尘的圣旨。

      二皇子独身拜见先帝梓宫,却被扣上了个谋逆的罪名,被削了爵位,禁于宫廷。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世家门阀已认了祁尘的帝位,但旧事未远,人人心中都自有猜测。

      正如文帝故事。其帝位来路正否?其兄之罪真否?难有定言。

      陈平霜一时不察,话里头竟略含映射。

      “史书昭昭,皇后所饮不多,怎么也醉了?”祁尘话里带着调侃一般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

      陈平霜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这才脱口而出,此时悔之不及,隐在袖子中的手都在难以克制地发抖:“陛下教训的是。臣妾不胜酒力,一番醉话让人见笑了。”

      在座的人都能看出陈平霜双眼清明、谈吐清晰,这一番欲盖弥彰更引得人揣测频生,彼此对视着,无声地交流着。

      陈一志坐在下首不远,此时亦满脸严肃,责备地瞥了一眼陈平霜,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大笑几声:“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臣本该避讳。但今日天子在上,同僚满座,娘娘一语露怯,可见闺中懒怠,疏于研习。此实乃臣教导不严之过也。”

      陈平霜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寻得一隙呼吸之机,忙应和道:“是……正如父亲所说,臣妾才疏学浅,今日这般妄自卖弄、胡言乱语实在事大不敬了。”

      祁尘宽容地一拂衣袖,举杯笑说:“不过家宴闲谈,各抒己见而已。虽说爱之深,责之切,陈爱卿也不可太过苛责皇后呀。”

      陈一志一连道了好几句圣上宽容,顺势歌功颂德,剖白忠心。

      君臣和睦得仿佛一幅画卷,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饮酒、诵诗、奉承拉拢……各人都能寻到自己的位置。

      江花影旁观着祁尘一脸和悦地对臣下关怀备至,嘴角却噙了忍也忍不住的笑,双眼地微微弯了起来,发自内心地乐得像只狐狸。

      她看够了戏,刚收回目光,余光里却看到莫砚正直直向自己看来,不知看了多久。

      他们之间隔了好几张几案和高高的台阶,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莫砚的目光却像是晨曦初起的第一道微光,自千山外水之外,翠绿丛林之间,径直洒向河滩。

      江花影蹙了蹙眉,眼角下压,是警示的意思。

      莫砚却是一笑,遥遥举杯似是相贺,又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旁边有一绿色官袍的人端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向他走过来。

      他站起身,手已扶住了那人的小臂,嘴里大概也还在说些什么应付,可目光却仍在江花影身上流连许久才慢慢收回。

      他也投入了官场交际之中,满殿竟只剩下江花影一个闲人。

      江花影无须拉拢谁,也不屑于讨好谁,因而端起自饮一杯。

      她知道莫砚方才举杯在贺什么——

      贺的是她请君入瓮,谋算初成。

      杯觥交杂,炊金馔玉,只有莫砚知道,也只有莫砚为她而贺。

      真是个聪明而危险的人。

      这样的人不该活得太长。江花影摇头叹惋。

      *

      宴席结束之后,群臣散去,陈平霜便请祁尘回宫休息。

      他本就是想稳定人心,使人知晓陈氏未受伍一顺牵连,因而有意选了十五这一日,正巧可以到皇后宫中歇息。

      谁曾想,祁尘只是凉凉看了她一眼:“皇后累了,早些回去吧。朕今日就宿在贵妃处了。”

      陈平霜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嘴唇几乎被咬出了血。

      前一刻还在众臣面前厚待陈一志,下一刻却在十五这晚宿在了妃嫔宫中。祁尘此举岂非有意给她难堪。

      她有些冲动,很想问问祁尘是不是还在为自己方才的失言而生气,但很快又意识到问也无用,因为答案是肯定的,而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夜色里,江花影看到陈平霜像是一个木偶一般僵硬的福了福身,声音还似平日里一般温柔,却隐者怨愤。

      “恭送陛下。”

      *

      “朕难得得空过来坐坐,你在干什么?”

      江花影原本坐在妆台前整理长发,却突然被祁尘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本能的,她挣脱开来,面上流落出嫌恶的神情,很快又垂眸掩去,即便是关怀的话,说得也十分地生硬:“陛下还是应该多顾念着身子,少喝些酒。”

      “抱歉,熏到你了是不是?”祁尘讪笑着闻了闻自己身上,挨着江花影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不再试图靠近。

      很多时候,他看上去都体贴而又温和,没有一点皇室子弟的傲气。

      江花影自知脾气不好,对他的忍耐包容很是感念,现下却觉得像是吃到了黄连馅的饺子一样恶心。

      “当皇帝也有当皇帝的不好,从前虽也忙碌,却日日都能看见你,时不时便与你宿在一起。哪像现在,像是个被束住了手脚的傀儡,每一步都走得艰辛。”祁尘自嘲一笑,望向江花影的目光明显带着一点期待,想让她像从前一样安慰自己。

      可江花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建议道:“若是如此,不如让贤好了。”

      祁尘被噎得一愣,满心的无可奈何,半真半假地抱怨:“朕登基也有一月了,不知是不是见的少的缘故,总觉得花影你待朕不似从前了。难道是还在为朕封了陈氏为后的事情怨朕吗?”

      是啊,一月了。

      转眼间,江花影重生也有一月了。

      在这一个月,她满心只有如何一步步搅弄前朝后宫,对祁尘假以辞色的每一刻,心里都有无数仇恨的毒液在滋生。

      只是她没想到,祁尘原来也会有所察觉么。

      “我没有。”江花影说,“我生性如此,陛下与我相识多载,难道不知吗?”

      “我还是喜欢你唤我的名字。”祁尘将她的手牵着,缓声说,“笑眼盈盈的,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像是十分欢喜的模样。”

      “我是这样的吗?”江花影从来不知。

      “是啊。”祁尘缓缓发出一声叹息,“但近日来,你每每见朕总是会先蹙眉头。即便是笑,也总是不达眼底。”

      江花影沉默许久,才幽幽说:“患难见真情。陛下何必执着于细枝末节呢。”

      “是啊,患难见真情。”祁尘颇为感慨,拇指在她手心轻轻摩挲,若有所思。

      良久,他突然轻笑出声:“花影,帮帮我。”

      江花影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已经知道他想说的话:“陛下想做什么?臣妾都会帮您的。”

      *

      次日清晨,祁尘上朝之后,江花影在太乾殿等了等才起身回宫,路过越湖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平霜从远处走来。

      她带的人不多,穿戴也不似平常华贵,显得十分低调。

      “皇后这是上哪儿去?”江花影主动问候道。

      陈平霜似乎一夜未眠,眼下带着乌青,即便是强打精神却依旧显露憔悴:“今日风寒,本宫煲了些汤带给皇上。”

      江花影偏头看去。

      双儿手上提了一个巨大的食盒,皇后口中的“汤”想必颇为讲究。

      “再好的汤暖身不暖心。”江花影掩唇笑道,“皇后是聪明人,何必多此一举,自取其辱呢。”

      陈平霜皱紧了眉,突然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下。

      轻铃随即望向江花影,见她点头,于是也领着宫女太监后撤几步。

      “我入宫为后,彰显的是陈氏的荣耀。你是陛下正妻,有你一日,这后位我坐不安稳。”陈平霜停了停,很认真地看着江花影的眼睛,“但你应该很清楚,你我之间并无仇怨,若非身不由己,我亦无意与你为敌。”

      “所以呢?”

      “我昨日说错了话,引得陛下猜忌。我想求你帮我。”像是害怕被拒绝,陈平霜的语速很快,“若此次你帮了我,我可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后宫包括我在内,无人的宠爱能够越过你。”

      江花影闻言一笑:“我原本以为你聪明,今日看看却也不过如此。你连你自己的荣宠都保证不了,凭什么保证我的?凭你是个皇后?你以为一个一直需要靠讨好和逢迎才能保住地位的皇后能够左右帝王的决策吗?”

      就像昨晚一样,陈平霜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苍白得像是一张纸。

      但擦肩而过之前,江花影还是给了她想听的话。

      “皇后呀,你要明白,能够温暖帝王之心的从来不是汤而是血。”她笑着,某个时刻与祁尘有些奇异的相似,“这份猜忌原本就落不到你身上。也不用等很久。引起猜忌的人很快就会消失。届时你自然安全,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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