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仙缘》上官虞

6、第六章

　　一、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王母经过修改律法、任用司法天神、掌管朝政、排挤异端等手段，逐渐将权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中。这时，她认为时机成熟，应该开始行动了。
　　她唤来杨戬，密议将玉帝幽禁起来，并派遣重兵把守。这样，就可以一举击溃朝中势力，独揽大权了。杨戬听了，也假作同意，一面佯装部署，一面与梅山兄弟商议大计。
　　玉帝被悄无声息地幽禁起来，大多数神仙尚不知晓，王母打算突然出手，速战速决。但有少数神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虽暗叹天命不济，王母手段毒辣，却都不敢在这时出头。

　　李将军府门外，一位女子淡定地来回踱着步子，虽未来过这里，可她丝毫不慌。
　　“将军，嫦娥仙子求见。”李靖处有人来报。
　　嫦娥？李靖隐隐猜出她的来意，本不想见，纠结半晌，还是吩咐带她进来说话。
　　“李将军，天庭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想您却如此淡定。”嫦娥开门见山，话语中似含责备。
　　李靖冷笑：“仙子此行很勇啊，只是李靖认为，这事非仙子一人所能左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李将军平日并不参与娘娘之事，想必也非赞同娘娘所为。玉帝掌管三界，对众仙多有恩德，并无过错。如今，天庭面临劫难，玉帝被幽禁，作为天兵统帅，又掌管水军旧部。如何坐视不理？”
　　嫦娥说得句句在理，李靖想不到她一介女仙却有如此胸襟。他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权衡过后，他自知抵不过杨戬的势力，只得出此下策。被嫦娥这么一问，却有些心虚。
　　“我早闻仙子乃女中豪杰，您说得很对。只是，眼下形势非你我所能控制。李靖隐忍不发，不过明哲保身而已。仙子也要注意保护自己，莫成了出头之鸟。”
　　李靖的话，似是诚心规劝，大多数神仙也都持此态度，但嫦娥却不以为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李将军掌管如此多的天兵，尚不能救天庭于危难之中，任王母独揽朝政。今后，她定会步步紧逼，将有更多神仙死于这冷酷无情的体制。到时，怕是你我也将无法保全了。李将军是聪明人，定不会做这贪一时之安，存永久之祸的傻事。”
　　李靖一惊：“仙子，如今大多数神仙都想法躲藏，生怕引火烧身。你是如何有勇气独闯我这将军府，让我和你一起冲锋陷阵？”
　　嫦娥坚定地说：“只为我是这三界芸芸众生之一，为这三界的安危，即便再危险，乃至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李靖点点头：“想不到仙子如此勇略，李靖自愧不如。我这就带天兵去救驾。”
　　于是，李靖命哪吒三太子带五万天兵，一起前去解救玉帝。

　　正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玉帝幽禁的凌烟阁前去时，只见杨戬已带着几万兵从真君神殿赶来了。他们正是奉王母之命，重兵把守玉帝居处，不许任何人靠近。眼见李靖、哪吒、嫦娥带兵前来，着实吃了一惊。
　　杨戬走上前来，剑眉上挑，说道：“李将军，陛下今日已拟圣旨，除去你的兵权，只是还没来得及宣旨而已。你带着这么多天兵，已经犯了天条，不久你就要进天牢了。”
　　哪吒辩驳道：“什么圣旨？那明明是王母伪造！杨戬，你替王母办事，也不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幽禁了玉帝，你也帮她跑前跑后。你在想什么？”
　　杨戬双手交叉在胸前，悠闲地说：“我做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只是李靖，以你的法力，还有你这些残兵败将，今日交手是什么结果，你不会心里没数吧？”
　　此时李靖倒是生出了十二分的勇气来，“不管是什么结果，作为天庭的神仙，定要捍卫陛下的威严，不允许你们篡夺他的权位！倘若一意孤行，那就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哪吒以及天兵全都拉开阵势，准备开战。
　　对面的哮天犬也跟着“汪汪”地叫了两声，梅山兄弟随即做出了开战的姿势。

　　嫦娥走出人群，对杨戬说：“二郎神，眼下我们双方各带了几万兵力。一旦交手，不管谁胜谁负，都是一场恶战。惊动了娘娘，反责你办事不利。你真的打算硬碰硬吗？”
　　杨戬轻舒了一口气，嫦娥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及时收场的理由，心中暗喜。但他佯装扔不罢休，道：“罢兵倒是可以，只是，仙子觉得有这么便宜吗？”
　　“那你打算怎么样？”嫦娥问。
　　“除非，你跟我们走。”杨戬说着，嘴角牵出一丝邪魅的笑。
　　一边的哪吒当然不同意：“那不行！杨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挟持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若不同意放了陛下，我们就开战，到时在王母面前没法交代的是你！”
　　嫦娥对哪吒道：“三太子，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道理。你们一定保护好陛下。”转头对杨戬说：“二郎神，只要你同意撤兵，不派人监视这里，我就跟你们走。”
　　杨戬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手势，梅山上前将她绑缚了起来，一起带走。手下的兵将随即撤回，杨戬不再看李靖等人，转身就离开了凌烟阁。

　　“嫦娥仙子！嫦娥仙子！”哪吒焦急地喊道。
　　李靖摇摇头，实在想不通杨戬要嫦娥做人质是何用意。

　　真君神殿，杨戬与梅山兄弟商议着如何应付娘娘。本打算按娘娘旨意幽禁玉帝，派兵把守，封锁消息，再暗中将玉帝转移出去。
　　没想到，嫦娥竟会独闯将军府，鼓动李靖带五万兵前来救驾。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这下，娘娘一定会大发雷霆，处置李靖。”梅山老大说。
　　老六接道：“而且，嫦娥仙子也很危险。她在我们这里，倒是最安全的。”
　　这句话提醒了杨戬，他小声吩咐狱所监护，将嫦娥身上的捆仙绳撤了，好好善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监护官领命下去办了。

　　嫦娥被带到真君神殿的狱所，单独囚禁。还没多久，就有监护官前来，松了她身上的绳子，给她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还带来了上好的饭食。
　　嫦娥无心用餐，知道杨戬定会前来，盘算着如何应对。见神殿的人如此待她，却是不解。
　　杨戬向来在天界以冷酷无情的面目示人，她本以为要面临一阵严刑拷打，心下已做好准备，却没想到是这一番情景。
　　晚间，一片寂静，这里几乎没有人来。桌上却有一盏长明灯，照得屋内温暖明亮。嫦娥闭目而坐，试图凝聚神思，计划着怎样破局。
　　不知什么时候，就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沉稳、坚定。随即就是说话的声音，是杨戬让这里的人都离开。
　　嫦娥很快整理了头发和衣衫，淡定地坐在榻上，静等那人进屋。

　　杨戬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进去。见桌上的饭食分毫未动，有些不悦。
　　“怎么，这里的伙食你不满意么？”第一句却是这个。
　　嫦娥也不看他，“嫦娥平日在广寒宫很少进食，真君送来吃食，不习惯罢了。”
　　杨戬轻叹，口边飘起一团白雾，然后慢慢在空中蒸腾。
　　“你知道，你现在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杨戬还是在说今日她带兵救驾一事。
　　嫦娥转头，双眼正视着他，“杨戬，你还不收手吗？”
　　她目光锐利如刀，杨戬忽然吓了一跳。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你在天庭的地位，为此，已成为众矢之的。如今，你还要跟随王母铤而走险。告诉你，天庭的势力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一旦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别怪到时我没有提醒你。”
　　“仙子，你我立场不同。有很多事情，你也未窥全貌。这些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可知道，现在你已经很危险了，天庭想弄死你的人不下一打。”
　　嫦娥淡然地望着他，晶亮的眸子映着长明灯跳动的火光。
　　“即便是死，我也要阻止你们这么做。”
　　“死？”杨戬忽然俯下身来，凑近她，一只手臂撑在榻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紧蹙着眉，深深凝视着她，离得她极近，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嫦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句话反应如此奇怪。但她仍故作淡定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吗？”
　　这种冰冷、决绝和挣扎，仿佛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杨戬盯着她，不知不觉中，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个女人，原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如今却视他为陌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压抑着自己内心最深切的感情，试图将她遗忘。可是最后，他发现她从未在自己的记忆里淡去半分。
　　在她的面前，那最后一点理智再次决堤，不知不觉含住她的唇。双臂环住她柔弱的身躯，嫦娥拼力却无法挣脱，发现自己被死死扣在床榻的一侧。
　　他吻得很深，很长，直抵到她的喉头。一时间，神识纷乱，无法思考。
　　她想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反而愈加呼吸困难。努力不受纷乱的思绪干扰，凝聚着神识。
　　杨戬将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然后开始扯下她上身的衣服。
　　嫦娥自知挣不过他，眼下她就像一个被野兽困住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无力抵抗。她冷静下来，假作顺从着杨戬，任凭他将自己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
　　杨戬一边深吻着她，一边露出自己宽阔的臂膀。他的身体触到嫦娥的时候，她不由得一个机灵。原来，他埋藏得这么深，从前说对她没有想法的那些话，竟然都是伪装。自己的直觉根本没有错。她心下一定，做出了决断。
　　正当杨戬沉醉其中的时候，嫦娥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手指慢慢移向他的骨缝处。那中指间，忽然伸出一根发着冷光的毒针，快速地刺入他的肌体。

　　“啊……”杨戬突然觉得背后被一支寒冷的剑刺穿了一般，浑身冰冷。他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弹了起来，立刻用手捂住肩上的伤处。再把手抽回来看时，灯光下，一片漆黑的血。
　　床头的嫦娥，已抓着衣服掩盖着上身，双眸冷冰冰地盯着他。
　　一瞬间清醒过来，方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顿时心底五味杂陈，话也不说，忍着身上的剧痛飞快离开了房间。

　　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兜率宫中，杨戬在榻上打坐调息。昨晚嫦娥的那一刺，令他伤得不轻。幸有玄功护体，才不至让剧毒侵入体内。他试图运功将毒逼出体外，可嫦娥那根毒针又尖又长，刺得极深。即便这毒并未蔓延，已使他浑身发冷打战。他猜出这毒针定是老君所与，于是一早就来到兜率宫。
　　老君不紧不慢地说：“亏你修得这九转玄功，才可将这剧毒逼出体外，否则现在早已是魂归西天了。怎么样，杨戬，紫阳真人送金圣娘娘七彩霞衣，贫道送嫦娥这毒针护体。今日却在你这应验了。”
　　老君说这一番话，似乎还暗含一丝得意。
　　杨戬叹了一口气：“道祖就不要取笑杨戬了。”
　　早听说天界诸多神仙死在嫦娥的手里，今日才算领教。被这毒针一刺，自己尚且重伤，那么法力低微的神仙怎可能抗得过？
　　老君道：“杨戬，若不是你动了欲念，又怎会克制不住要接近嫦娥？不接近她的话，也不会中了这剧毒。贫道给嫦娥这防身之物，本是让她自卫，惩治那些不守清规的神仙。没想到，却用在你身上了。”
　　“欲念？”杨戬哼了一声，“欲念是人之本性，为什么却要禁锢？这几百年来，杨戬无时不在克制自己。若非这样，早就砸烂这天庭。”
　　“那杨戬，你想怎么样？”他似乎听出杨戬即将要做出什么改变了。
　　“娘娘把持了朝政，已经开始行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戬打算趁此机会，改了天条，逼她交出权力。”
　　老君立在当场，似乎震惊之余，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好，这天庭，是该做出改变了。”
　　他给了杨戬一粒红色的丹药，叮嘱道：“服下，可解此毒。调息半月即可康复。只是近来不宜动武，以免残留的毒素扩散。”

　　王母欲幽禁玉帝未遂，杨戬派出的重兵与李靖的天兵在凌烟阁发生冲突。罗珠趁此机会救出了玉帝。杨戬以干涉真君神殿公务为名，囚禁了嫦娥仙子。
　　这一系列突发事件，很快就成了天庭热点，在众仙中传开了。
　　王母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近日来，玉帝王母并排坐在凌霄殿上的时候，一种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众仙都不寒而栗。
　　事实如此，王母一直都在行动。她很快将罗珠关了禁闭，罢了李靖的兵权，将天兵交给自己人——没有交给杨戬，或许此事已令她嗅到了异样。
　　不知下一步，她还会做些什么。
　　玉帝虽语气中含着不满，却异常淡定，并未对王母此举提出任何异议。这令众仙不得其解——他难道真的不怕被夺位吗？还是说，怕也没用，只好故作镇静？

　　这些日子，嫦娥一直都没有上朝。她被囚禁在真君神殿的狱所。但她也没吃什么苦，杨戬吩咐监护官每天上报她的精神状态，倘若有丝毫不周，即拿他试问。
　　监护官领命，私下却感到不解：“对待其他被监押的神仙，没见真君这么上心。难道——真君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或者说嫦娥仙子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杨戬也私下去探望过嫦娥一次，但他不敢离得太近，只在进门处站着。
　　几天前的那一刺，他毒伤未愈，脸色苍白。仍然是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含着无限深意，令人看不透。
　　“你竟然没死。”嫦娥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再看他。
　　伤口隐隐作痛，心也跟着刺痛，“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杨戬低沉的声音，略带伤感，在僻静的房间内回响。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本来有一堆羞辱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如泄了气一般，吐不出半句来。
　　她低垂着眼帘，橙色灯光映着她绝美的容颜。
　　杨戬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罗珠救出了玉帝，被娘娘囚禁起来。娘娘罢免了李靖的兵权，咳……”他忽然轻咳起来，极力压抑着不被她注意，“这些天，你不能出去。合适的时候，会有人放你走的。”
　　看来，他伤得不轻。伸出一直手臂扶着门边的墙壁，动作做得很自然，却被心细如尘的嫦娥发觉了。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说这番话，似是善意的提醒？
　　嫦娥一句话都没有说。杨戬也觉得尴尬，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得远些时，又在不住地轻咳着。那声音，在她听来，却有些伤感。这个人的一言一行，总令她不解，又说不出为什么。

　　这半个月，杨戬也在秘密筹划着。由于重伤未愈，他不敢动武，也尽量不在朝堂上起任何冲突。好在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没有人惹麻烦，给他争取了有限的时间。
　　而这平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不久，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王母没怎么责备他，但她的平静却令人更加忌惮。如果说，她像从前那般严惩他一番，一切都好办。现在的平静，总让杨戬猜测到，王母已经在做一件重大行动，连司法天神都要隐瞒。
　　果然，一个月后，王母在朝堂上宣布，撤销李靖的将军府，天兵和水军旧部归新建的军部统领。也就是说，王母此举要将天庭所有的兵力都归自己人掌管，牢牢掌握天庭的兵权。那么下一步，就是直接独揽朝政了。
　　哪吒抢先反对：“陛下，娘娘，试问我父王犯了什么罪？”
　　玉帝道：“没犯什么罪……”
　　“李靖违犯圣旨，私自调兵，触犯天规。”王母抢了玉帝的话，“本应打入天牢。念在昔日对天庭有功，免去重罚，只撤销将军府。”
　　眼前的王母，已是独断专行，众仙见她如此做态，都不寒而栗，却没有一个敢出言反对。
　　“那么敢问陛下，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娘娘自己的意思？”哪吒不服。
　　王母站了起来，指着哪吒说：“大胆！你身为李靖的三太子，不诚心悔过，还在这里与陛下和本宫叫板，违逆犯上！来人，把他给我押入天牢，罚面壁一百年！”
　　哪吒忽然举起火尖枪，“什么狗屁的天庭？独断专行，颠倒黑白？以为真没有人敢反了你们吗？”
　　“杨戬！”王母扭头转向司法天神，“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啊！”
　　此言一出，众仙的目光全都投到杨戬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杨戬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朝上面那二位拱手一礼。他没有对哪吒动手，却说出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陛下、娘娘，小神认为，天庭振兴和延续之本，应将三界的安定有序作为最基本的法则。天庭安定，则三界有序，众生才能享受太平。如若不然，则三界颠覆，众生遭殃。天帝的陨落就是前车之鉴。
　　“娘娘自到任以来，严明法度，惩治乱臣，使天庭治理有序，三界祥和。然而近日来，却一再独断专行，使众仙人人自危。倘若再这样下去，迟早将重蹈覆辙。
　　“小神斗胆，恳请陛下娘娘恩准，修订现存天规。重新整理天庭秩序，避免众生陷入危难！”
　　平日里对王母言听计从、排斥异己、冷酷杀伐的司法天神，在千钧一发之际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凌霄宝殿顿时一片寂静。大家险些缓不过神来。
　　“好啊，杨戬……”王母的语气中含着震惊和失望，“本宫这么器重你，给了你这么高的位置，你竟敢，你竟敢……”
　　她的确愤怒了，这愤怒令众仙听了都不住发抖，不知道她下面要做些什么。
　　王母坐正了身子，似乎下了重大决定地说：“很好，杨戬。不过你还是算漏了。你以为本宫真的很相信你？你不会，那就别怪本宫无情。”说着，举起双手拍了三下，命令道：“四大天王，此时正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来呀，把这吃里扒外的二郎神给我拿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帝还没来得及反应，四大天王就手持兵符出现在凌霄殿。原来，王母收编的天兵和水军旧部，归四大天王统领了。将近二十万，即便打不过杨戬，也足以将这凌霄宝殿掀翻。且看杨戬如何应对。
　　玉帝无奈地盾着御案，看来，如今的天庭，已不是自己能摆布的了。

　　“住手！住手！”老君慌张地从仙班中出列，急匆匆地走到大殿中央，拉住杨戬，“你们真的要让天庭大乱，让凡间再度陷入劫难吗？”一只手死死抓着杨戬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冲动。
　　杨戬另一只臂前寒光一闪，三尖两刃枪已经持在手中。吓得老君惊呼一声，跌倒在地。
　　“如果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那杨戬也不客气了！”
　　只听唰的一声，银光在凌霄殿的正中央划出一个半弧，御案顿时被劈成两截。在玉帝王母和众仙的惊叫声中，杨戬已飞入半空，与四大天王形成对阵之势。
　　“如若不改天条，今天便掀翻你这凌霄宝殿！”
　　“护驾——护驾——”王母惊呼时都走了音，而哪吒的乾坤圈已经扼住她的颈间。
　　魔礼青及时将玉帝拉走，才避免了他在混乱中遭遇不测。而魔礼红前来与哪吒对战，手下天兵将王母及时救走。
　　天兵与梅山兄弟开战，凌霄宝殿陷入一片喧嚣。
　　被救起来的玉帝，在一旁无奈地叹道：“这是怎么弄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正在这时，只见一片青莲色的光束，笼罩在凌霄宝殿上空。一股巨大的祥和力量，令每个人的心里充满了温暖，而这片纷乱在这耀眼的光芒中，却显得那么渺小和微弱。祥光的力量越来越大，混战中的双方，不知是因为这力量，还是出于好奇，都住了手，开始仰望上空，寻觅这祥光的来处。
　　只见女娲娘娘、斗战胜佛，还有一个手持莲花灯的青年，在耀眼的光芒中，缓缓降落了。那青莲的光束，正是青年手持的莲花灯发出的光芒。
　　“女娲娘娘坐下弟子怀素，为三界众生的太平，恳请各位神仙罢手。”他的声音坚定却不刺耳。
　　众仙望向这三人，杨戬见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也收了三尖枪。
　　王母从方才的惶恐狼狈中恢复过来，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泰然自若地说：“女娲，你终于现身了。”她高高地抬起下颌，似乎毫不畏惧。
　　“娘娘，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吗？”女娲淡定从容的声音，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总有什么不可违抗。
　　“孙悟空，如今你已成佛，你来搅什么浑水？倘若佛祖怪罪起来，只会责你挑起两家矛盾。”王母转移矛盾还真的有一手。
　　孙悟空咯咯笑了两声说：“维护三界和平是神仙的本责。俺老孙在峨眉山呆腻了，顺便来管管闲事。娘娘，你天庭若没事，也招不来俺老孙呢！”
　　太上老君趁势出言道：“你们既然来管这闲事，眼下司法天神提出修改天条，而娘娘坚决反对。若能说服陛下、娘娘和在场众仙，诸位就罢手。若不能，那还请诸位不要插手我天庭之事了。”一句话，已迅速将谈话拉入正题，还把主动权交给了怀素。

　　杨怀素手持宝莲灯，向前走了两步，道：“这是宝莲灯，乃盘古开天之时，集日月之精华的宝物。怀素修炼几百年，已与这灯融为一体。它具有仁慈的法力，能感应天下苍生悲苦。今日前来，是为这三界众生之安乐和疾苦。”
　　不知不觉地，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灯上，凝视着它祥和的光芒，内心就越来越平静，任何自私和功利的念头都自惭形秽。
　　接着，杨怀素就从法理、道义和现实，阐述如今天条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说到凡间经历的惨状，众仙不由得摇头叹气，羞愧难当，甚至伤感垂泪。凌霄殿的气氛，很快因他的一番话而扭转起来。不再是为了这王母的独断而两相拼斗，众仙都沉浸在怀素讲的事实中。就连玉帝都不由得掩袖，王母蹙眉低头，也觉得难受。
　　杨戬听着儿子这一番话，为他的这番经历感到震惊，也欣慰于他能有这般广阔的胸怀。
　　“陛下、娘娘，今日怀素冒昧前来，求你们看在苍生的面上，就此罢手吧！”此话一出，凌霄殿再次陷入沉寂。
　　孙悟空上前走了几步道：“玉帝老儿，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啊？凡间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连娘娘都管不住，把凌霄殿搅得乌烟瘴气的！要不是我们来此，三界都要大乱了！”
　　玉帝叹道：“朕也无可奈何。朕并不想这样啊！”
　　孙悟空继续道：“娘娘，今日我们前来，你必须给众仙一个交代，改了这祸害三界的天条！如若不然，二十万精兵就在南天门外等候！”
　　一句话，凌霄殿又炸开了锅。王母当时就吓得站了起来。

　　这二十万精兵，正是杨怀素这些年在灌江口悉心经营的力量。如今天庭面临劫难，他和孙悟空联手，他的精锐力量也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相比之下，天兵久不出战，与天蓬的水军旧部多不相和。如今刚刚归四大天王统领，管理松懈懒散，与杨戬和梅山兄弟对战也没占什么优势。现在，有二十万精锐部队围在南天门外，王母怎么能不害怕？
　　玉帝已经浑身发软了，在一边不住地给王母提醒，不要冲动。
　　朝上众仙面临这么巨大的压力，也开始向玉帝王母提议，修改天条，否则三界将面临劫难。
　　其实，这天条怎么改，今后怎么办，他们根本不知道。不过是被杨戬、哪吒的一闹和杨怀素带的兵给吓软了。
　　王母确是女中豪杰，这时，她反而淡定地坐了下来，朝上越来越高声的议论，也没有令她慌乱。

　　“你们说改天条，那本宫倒要问问，怎么改呢？本宫定下的天条，已镇在昆仑山处，落石生根。天条是三界之本，若轻举妄动，只会造成山崩，使三界陷入无序。”
　　杨戬道：“陛下、娘娘，小神与天庭重臣已拟定好新天条，由女娲娘娘镇在昆仑之眼。如今众望所归，到了新天条出世的时候，只需用宝莲灯启动，新天条就会自己飞上天庭。”
　　王母听了，气得脸色发紫，但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好，只要你们能取出这新天条，本宫就接受。”
　　杨怀素与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就同女娲和斗战胜佛一道去昆仑山启动新天条了。
　　杨戬留在凌霄宝殿，推出新天条，只差最后一步。
　　太上老君挥动浮尘，施法在天庭上空幻出一片云镜，这样众仙就都可以观看新天条出世的实景。

　　女娲、孙悟空和杨怀素一起到了昆仑山，杨怀素举起宝莲灯，宝莲灯飞上昆仑顶峰，照得整个昆仑一片异彩。目睹这壮观的景象，天庭观望的众仙都不禁为之一叹。
　　杨怀素催动心念，向宝莲灯施法，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昆仑山眼。然而，众仙期待的那一幕始终都没有出现——新天条被压在山眼中，无法启动。
　　“怎么会这样呢？”众仙都惊慌起来。而最为担忧的当然是在场的三人。
　　女娲蹙眉神思，道：“王母娘娘摄下天条的时候，已经注入了她的法力和思想。如今，她制定的律法在三界已稳固。这会抵制新天条，使其不得出世。”
　　“不错，女娲，你们未免太小看本宫的力量了。本宫的天条，承载着昆仑诸神对三界的信念和力量，不是你们几个人就可以轻易更改的。”
　　凌霄殿上议论纷纷，看来，天庭还是要维持着冷酷死板的旧秩序。想到这里，仿佛又重新堕入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杨怀素想了想，走到山前说：“我与宝莲灯已合为一体，如果我化入灯中，飞入昆仑山眼，一定可以有足够的力量打破旧天条，这样新天条就可以飞升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将永久地化入昆仑山眼，镇守新天条了。
　　孙悟空上前阻拦道：“不要冲动，总有别的办法。”
　　王母冷哼了一声，为了改天条，让自己化入山眼，且看你怎么收场。众仙听他这么一说，每个人的心都被攫住。

　　女娲道：“不，怀素，你是三界的希望。新天条出世后，需要你的爱去推行它，三界才能重享太平和安乐。天条是本宫放在昆仑山眼中的，这是本宫与王母娘娘的较量。本宫将镇守这里，来实现自己的职责。”
　　“女娲娘娘！”斗战胜佛和杨怀素惊呼，眼看着女娲飞身而起，将身体融入了山中。
　　斗战胜佛和杨怀素一起向宝莲灯注入法力，一片七彩斑斓的光芒。女娲的身体渐渐融化，就听那山中轰隆隆的巨响，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是那冰冷无情的旧秩序，与女娲的躯体一同碎裂的声音。
　　然后那七彩光芒逐渐变成耀眼的金色，向上升起，就见一串串文字从山眼中涌出，喷发着朝天庭飞升。
　　凌霄宝殿光芒大盛，站在殿中的众仙眼见脚下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出现，立刻向四面撤回。
　　殿中出现了一排排卷宗，那些文字开始落在卷宗上排列起来，正是新天条。
　　太壮观了！玉帝看得傻了眼，像一尊石像呆坐在宝座上。而王母则像泄了气的皮球，歪在宝座上，观望着众仙好奇地围着新天条惊呼和议论。
　　圣洁的女娲娘娘，终是以自己的身体，换取了这场赌局的胜利。旧神陨落，三界却焕发出一片新的生机和希望。

　　四、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杨戬春风得意地走出凌霄宝殿。这一仗，他又胜了，胜得干脆利落。
　　从此以后，玉帝王母都不得独断专行，他们虽保留着三界主宰的位置，但依照新天条的规定，天庭大小事务，都将由朝中重臣商议后决定。
　　这个制度，众仙都满意。
　　众仙望向他的眼神，由从前的鄙夷转为敬服。但杨戬并不去看那些人，只独自朝前走着。
　　“杨戬。”嫦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杨戬停下脚步，见嫦娥站在凌霄殿外不显眼的一个位置，望着他的方向。
　　她的眼里含着感动与愧疚。原来，嫦娥得知天庭出了事，一定要真君神殿的监护官放她出去。哮天犬闻声寻来，就将主人的计划告诉了嫦娥。现在天条改了，哮天犬拦不住嫦娥，就自作主张放她出来了。
　　杨戬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异样，知道她已经得知真相，于是慢慢朝嫦娥走过去。
　　“杨戬，我为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道歉。”她垂下眼帘，掩饰不住的惭愧。
　　杨戬微笑：“仙子说的哪里话，都是为了天庭为了三界，仙子并没有做错。”
　　嫦娥凝视着他，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光，“你是我在天庭里最敬佩的人。没想到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她牵起嘴角，温暖地笑了。
　　那笑容，一时令杨戬出神，忽然心里的某一处被触动，有点难受。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酸。
　　杨戬扭过头去不敢看她，他怕自己会失态。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地往真君神殿的方向去了。
　　嫦娥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他这样的羞涩和腼腆，在她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太上老君、司法天神、李靖将军、太阴星君、哪吒三太子……”玉帝正在宣读促成新天条、救驾有功的神仙名单，给予重赏。并任命杨戬和他的仙班负责整理、推出新天条。还不忘了给斗战胜佛寄一份谢礼。另外，有一个很特别的任命，那就是请怀素赴天界任职，参与新天条的执行和修订工作。
　　李靖对嫦娥仙子大加赞赏，称她有勇有谋，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同样因救驾而得到嘉奖的罗珠公主，也不由得点头。在她的心里，最佩服的女仙当属嫦娥仙子。她从不为其他女仙的议论和排挤而动摇，始终有自己的主见。而自己，一度被权欲迷惑心智，直到后来才醒悟，看穿王母的所为。她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为救驾而被囚禁。这算是对以往过错的一种弥补吧。
　　经历此番浩劫，玉帝虽未出言责怪王母，但王母也已察觉自己在众仙中的威望跌落至谷底。她请辞下凡历劫，玉帝欣然允准，而众仙也支持她的决定。

　　玉帝一番嘉奖后，还宣布择日在天界再开庆功宴，庆祝新天条的出世和三界迎来新纪元。
　　散朝后，杨戬和嫦娥不自觉地走到了一起，出了凌霄宝殿后，杨戬又随她走出了很远，直到路线分开。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很喜欢这个气氛似的。
　　他们没有发现，杨怀素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他将自己融入人群中，并不显眼。
　　杨戬和嫦娥分路之前，朝对方一礼，准备各自回宫。
　　“娘——”
　　嫦娥独自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转过身来，就见那位长相俊俏的青年，正在望着她。
　　她近日也得知了这位青年的事情，对他印象不错，但并不相熟，所以觉得诧异。
　　“怀素，你是在唤谁？”嫦娥不解地问。
　　杨怀素走到嫦娥仙子身边，“我在唤您，嫦娥仙子，娘。”
　　嫦娥更加不解：“你……你搞错了吧？”
　　杨戬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难道现在是要揭开真相的时候了吗？
　　众仙见状，也都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他们。这令嫦娥很尴尬，她抬头看了看那些围观的神仙，又对杨怀素说：“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您和二郎真君的孩子，我叫杨怀素。娘，您当年为了生下我，体内寒毒发作，被送上月宫。是太上老君施法让您忘掉这段情缘，您不记得真君也不记得我了。这些年，我爹一直隐瞒着，怕您牵动回忆，怕于您有伤。”
　　“这样的话，我从未听说过……我的确负伤失忆了，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你说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这是真的吗？”嫦娥听了杨怀素的话，大为吃惊，她转头望向杨戬。杨戬只站在那里凝视着她，并没有回答。

　　太上老君见状，走到跟前道：“怀素，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些话，会对嫦娥有什么影响？她动了情，就会引起毒发，功亏一篑！你们年轻人做事太不计后果了！”
　　“道祖，”杨怀素朝老君跪礼，然后说，“怀素认为，禁锢人的本性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爹和我娘本是真心相爱的，可是旧的天规却说情是万恶之源。强制他们一个忘情，一个压抑自己的感情。而我，眼见亲生母亲却不能相认。如今，天条改了，就不应再以旧的天条去否定人的本性。”
　　围观的神仙听了，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老君一哂：“你说了这些，能治得了嫦娥体内的寒毒吗？如果不能，你就是害了她！”
　　杨怀素拿出宝莲灯，托在手上，“怀素修炼了几百年，就是为了能用它来治我娘的病，让我们一家团圆。”
　　我的病？嫦娥越听越迷糊，怎么自己成了唯一的不知情者，稀里糊涂活了这么久？
　　她朝杨戬望去，好像现在只有这一个人可以信任。“杨戬，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杨戬凝视着她，点了点头。

　　老君见怀素拿出宝莲灯，知它是上古神物，如今怀素又炼成人灯合一。前些天，它助女娲用元神镇守昆仑，催生新天条。或许只有它才能洗去嫦娥体内的寒毒，方为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他对嫦娥说：“既然怀素已说出真相，这件事也瞒不住了。嫦娥，你的确是杨怀素的母亲，杨戬的妻子。你服下了天帝的灵药成仙，自此寒毒留于你体内。现在只有宝莲灯，才能救你的性命。”
　　嫦娥听说这些令人震惊的事实，浑身发抖，险些站不住。杨戬忙上前扶住她。她侧头看着杨戬，终于明白那眼神里包含的是什么了，是关切，是怜惜。
　　“不要怕，有宝莲灯，你以后可以免去痛苦。”杨戬安慰道。
　　但嫦娥还是很怕，她虽然得知了真相，可是那些事情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也没有把握，宝莲灯能不能救自己。

　　怀素仿佛看出了母亲的疑虑，于是说：“爹，娘，怀素在女娲娘娘和斗战胜佛的帮助下，已经炼成宝莲灯。它承载着凡间百姓的爱，如今更有女娲娘娘的元神和新天条的护佑。它一定可以治好娘身上的寒毒。”坚定的眼神，仿佛能给人力量。
　　老君说：“天庭这里不适合护法，不如去昆仑，玉鼎真人和巫山神女也可以帮忙。”
　　一句话提醒了众仙，于是一行人去了昆仑，玉鼎真人、太乙真人、巫山神女听说此事，都前来护法。
　　“怎么使用宝莲灯驱除嫦娥仙子身上的寒毒呢？”巫山神女问。
　　玉鼎真人答道：“须进入灯中，宝莲灯自身的法力会发挥作用。”他博览天下经籍，对这些事情都有涉猎。有玉鼎在，大家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
　　杨戬拍拍嫦娥的肩说：“别怕，有我陪你。”说着伸出手来。
　　嫦娥凝视着他的眼神，坚定、可靠，于是握住了杨戬的手，感受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里也不再害怕。
　　杨怀素找到一个高坡，就地打坐，宝莲灯飞上半空，那光芒就如新天条出世那天一般光彩夺目。
　　杨戬和嫦娥望向宝莲灯，凝聚神识，两人一同飞入了灯中。

　　五、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嫦娥牵着杨戬的手，进入宝莲灯内，就觉得一片温暖。
　　她早已习惯了月宫的寒冷凄清，却不知寒毒早已浸透自己的骨髓，只依靠月之精华压抑着它的扩散，延续着自己的生机。
　　这温暖，似乎是从杨戬的掌心传来，也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是温热的，一时不太适应。她不由得握紧了杨戬的手，只有这样，才会感觉舒服一些。杨戬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力量，也悄悄向她输送着法力。
　　终于，她逐渐安静下来，随着杨戬一起在云层中翱翔着。
　　她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这些年来，还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快乐和洒脱。她朝下界望去，凡间万物生机勃勃，令她感到好奇。
　　杨戬一边飞一边看着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嫦娥点点头，两人朝灌江口的方向飞去。到了一片锦绣繁华之地，杨戬放慢了速度，告诉她快到了。他们降下云头，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地方好熟悉，仿佛以前来过一样。嫦娥几百年都守在月宫，从未下凡，来到这里，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在梦中来过吗？
　　杨戬牵着她的手，来到杨府的宅院。这里，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
　　进了大门，就见满院都栽着苍翠的树木，这是杨怀素几百年精心打理的。那些独自修行的日子，他默默地种下树苗，为母亲祈祷。他希望哪一天，自己的愿望可以实现。几百年过去，那些树苗陪伴他成长，如今已亭亭如盖。
　　“给你看些东西。”杨戬领着嫦娥走进厅堂，堂内古色古香。
　　转入侧厅，杨戬打开一间房屋的门，就只见正前方墙壁上挂着一位美女的画像。嫦娥仔细一看，有些像自己，但穿着又不像。那里供奉着牌位，摆着香炉，案几上有数不清的祈福签。
　　嫦娥拿起来一看，“素——娥——”
　　素娥？
　　“你想起来了吗？”杨戬看着她，问道。
　　嫦娥默念着，她一支签又一支签地阅览着上面的话，能感受到，这是一个令人敬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好像已经不在了。
　　房间内摆满各式各样的物件，都是和这个女人有关的，那里寄托着这些凡人对她的爱和思念。
　　杨戬也不由得一件件看那些东西，发现比自己在灌江口时又多了许多。他做司法天神这些年里，百姓还在纪念着素娥，而怀素都将这些物件悉心地收藏起来。
　　素娥是谁？是和我有关系吗？
　　那种爱和思念，使她的心不禁为之牵动。她在天庭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或许，这就是织女和七公主所说的爱吗？

　　杨戬从屋里拿出了两本厚厚的集子，又拿了一支箫和一只埙。“走，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他们曾经常常去过的河边，对面，远山的层层峰峦，在午后的斜阳下映出了金色的光晕。
　　杨戬拿起箫，吹奏起那首《山河日月》，流动的旋律，忽然激活了她心里的某一处琴弦。
　　嫦娥接过那只埙，也跟着和起来，她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跟着那些音符合奏了。
　　杨戬见她奏出了熟悉的旋律，不禁欣喜，“你还记得？”
　　他继续吹奏，嫦娥继续和着，熟悉的音符，越来越多地在脑海中跳动，连接起来。
　　两人都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中，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在她的脸颊上流淌。
　　一曲结束，杨戬又试着吹起另一曲，嫦娥也跟着他的旋律重奏起来。
　　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美妙的图画啊！

　　当那曲《水龙吟》奏罢，嫦娥已是泪流满面。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戬——”她扑到杨戬的怀中，那熟悉的清新的冷香，那热烈跳动的胸膛。她曾经那么真挚、热切地爱着的那个人。
　　杨戬张开宽阔的臂膀，搂着她，抚摸她的头，就像爱护一个柔弱的小女孩一般。
　　两人在河边相拥，久久地，此时天地中的一切都为之褪色。
　　“我还能再爱你一次吗？”杨戬凝视着她，双眸中满含着深情。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爱，从未因时间的消逝和现实的困难而更改。他为了她，承受孤独，忍受责难，即便背负着骂名，也要守护她的生命和安全。她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这一千多年来，我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就是和你在灌江口共度的日子。”嫦娥说。
　　他深深地吻着她的唇，两人久久地吻着。这时，宝莲灯的法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嫦娥的体内。昆仑观望的众仙可以看到，嫦娥身体里有黑色的东西正在被洗涤出来，她的经脉逐渐变得红润。
　　“啊！若非亲眼所见，贫道绝对想不到，爱的力量可以有这么强大！”玉鼎叹道。
　　他一直不相信爱情，认为那都是修炼不到家的妖仙面临的困扰，因此一直对人间之情不以为然。如今见到这样赤诚的爱可以治愈老君都解决不了的病痛，恍然大悟，方认识到自己的浅薄。
　　老君也为之惊叹，他曾以为王母的天条虽无情，但并不是错的。所以他以禁锢情的方式来帮助嫦娥摆脱病痛。看来，怀素说的没错，情是人之本性，凡事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当宝莲灯洗却了嫦娥身上的最后一点寒毒时，就见光芒大盛，杨戬和嫦娥都感到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包围。灯外众仙见那青莲色的光芒中，两人手牵着手，出现在大家面前，安然无恙。
　　杨怀素施法收了宝莲灯，舒了口气，站起身来。他终于做到了！他朝爹和娘的方向望去，杨戬和嫦娥眼中满是骄傲和喜悦。
　　“娘——”他满心欢喜地朝母亲奔过去。
　　嫦娥与他相拥，“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众仙都为他们祝贺，杨戬也忙着向老君、师父和太乙真人道谢。
　　巫山神女向他们走来，她笑着牵起嫦娥的手，说：“嫦娥，你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来请客。”
　　嫦娥谢过岳母，娇羞地笑着。杨戬也在一边欣慰地笑了起来。
　　巫山神女摆了几桌宴席，答谢众仙对儿子一家的照拂。她让嫦娥坐在自己的身边，并送给她一只玉镯。
　　“嫦娥，这个贴身宝贝，就送给你了。”
　　嫦娥不好意思地望向杨戬，杨戬朝她宠溺地笑着示意。嫦娥谢过岳母，巫山神女细心地将玉镯帮她戴上。
　　“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照顾好二郎和愿愿。”这是巫山神女对她的期望。
　　嫦娥笑着点点头，“娘，您放心。我们有空就来看您。”

　　玉帝得知此事，觉得很神奇。为表祝贺，又拟了一份厚礼，派人送到灌江口。
　　他还命人即刻解除织女一家的法力禁锢，赦免七公主的刑罚。此举又赢来满朝的称赞。
　　这些日子，为整理新天条，杨戬和他的仙班都很忙。但玉帝承诺，待新天条推出，就准杨戬和嫦娥一年的假期，三界云游。这样怀素可以试着独当一面，实施推行新天条的工作。

　　夜晚，山中的一个竹屋内，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嫦娥依偎在爱人温暖的怀里，低声和他聊着天。
　　山中清新的空气，使人瞬间忘记繁杂的案牍工作和天庭盘根错节的关系，享受这难得的清净和闲适。
　　“我想，什么时候，或许再给你生一个女儿。”
　　杨戬的身子轻微一震，道：“上次你生个儿子，已使我心惊胆寒，没了半条命。”
　　月夜中，他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带着宠溺。
　　“现在不一样了，不用担心那些事情。”嫦娥话语中似含着娇嗔。
　　杨戬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照这样下去，以后我们的儿女，可以组成一个仙班了。”
　　“讨厌！”嫦娥捶着他的胸膛，嗔怪道。
　　杨戬笑着不动，凝视着她娇嗔的神色，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画面。
　　月色阑珊，就如千年前一般，奏出最美妙的歌谣。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