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事记》F0321

2、第二章

　　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墨水溅的哪里都是，有人被吸引，抬起了头。
　　林从温缓缓地站了起来，表情呆滞地环顾周围。这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从温，你不去答卷吗？”监考老师奇怪地问。
　　她没有去捡起笔，没有理会同学的窃窃私语，没有理会金晴的小声提醒，径直走到了讲台上的多功能屏前。老师明显有些愤怒了。
　　“林从温，你给我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最后转过身，再次环顾教室。
　　“我不是死了吗？”她缓慢开口。
　　瞬间，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林从温急切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安静！安静！林从温，别做梦了，快回去！”监考老师怒吼道。金晴吃惊地捂住嘴巴。
　　最后，从温的目光停在了墙上的钟表。钟表下方的小电子屏幕：
　　十二月七日十六点五十三分。
　　“我真的回来了？”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又走到了教室前方。监考老师忍无可忍，刚想劈头盖脸地训斥，林从温急迫地辩解起来： “老师，相信我！我是在十二月十二日晚上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小道上被人杀死的！但是我又活过来了！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想错的话，过了一会儿应该会有人来改题……”
　　“好的。请你先回去！”老师没好气地说。
　　林从温的确是回到了十二月七日，下午的数学测验。过了一会儿，果真有人过来改了一道大题，所有人都向林从温投去了惊愕的目光。下了课，一堆女生围了过来。
　　“想不到从温也会在考试的时候做梦啊！”周婷笑着说。
　　“不，这是真事儿！我……”林从温说，但很快意识到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她，也就不愿意浪费口舌了。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安全的余地。会有谁去杀害自己呢？自己没惹过任何人啊？现在她把嫌疑人锁定在了学校里，大概率是自己班级的，但这还是个不靠谱的推测。至少自己还记得在十二月七日到十二月十二日之间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她只能冷静下来，让这一切重新来一遍，并确保自己在十二月十二日安全地活下来，这样就能走出循环了。
　　下午，距离放学还剩两节课，林从温果然去了学生柜子前找语文课本。这下子她不需要费那么大的劲儿了，在书包内侧的夹层，语文课本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情况，一边上楼梯。结果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啊，从温没记错。自己会在楼梯上遇见一个将要离开教学楼的男生。这个男生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马上就要摔在楼梯上了，从温伸手拉住了他。
　　他的手凉得像一具尸体。从温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谢谢。”男生低声说，随即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学楼。脚步急促得很。不对劲，从温想，这个循环世界除了自己，所有事物都是按照自己的印象进行的。在记忆中，男生是走出教学楼的，而现在他却跑了出去。只有一个观点能被证实。
　　“你在循环里？”林从温追了上去，大声问。
　　男生回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成了“O”型。
　　“你也在……循环里？”他的话中带着欣喜。
　　男生叫张志峰，是一班的。成绩平平，也没有多少朋友。体型中等，看上去憨厚又老实。现在可算好，这个奇怪的循环把林从温和张志峰联系在了一起。回去上了一节课之后，他们在走廊见了面，短短的见面时间，张志峰只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微信号，就被叫回去上课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我只是在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我还以为只有在电影里才有这种情节呢！”
　　晚上，上完晚自习之后，林从温果断选择留在了学校宿舍。金晴说是要去校外的便利店吃一碗面条，所以从温只好一个人前往宿舍。作业的题对于她来说就是开胃菜——火速做完作业之后，她拿出了练习册，却盯着前方沉思着。
　　我要报警。她想，现在只能这样做了。十二月十二日，会有人等在偏僻的小路上袭击我，然后把我给砸死。我必须让警察提前守在那里，那样才能抓住他。不过，谁会相信我的话呢？
　　报警是必须的。她坚定了信心。
　　十二月七日，夜晚十一点零五分。
　　林从温独自一人下楼接水。水面在杯子里越升越高，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说好了要和张志峰在楼下见面。此时，楼外狂风呼啸，隔着宿舍门都能感受到那丝寒冷。这么晚了，天气又这样恶劣，他还能准时吗？可是，现在我们都陷入了这种奇怪的困境中…… 她一点儿都不困。于是她端着水杯，站在宿舍门口。水是滚烫的，杯子握在手中很舒服也让她很暖和。重物敲击的真实感觉还在她身上残留着，令她瑟瑟发抖。她实在是想不清，究竟有谁会去杀她？而且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活生生地砸死一个高中少女？自己的父母为人端正，没有任何欠债和欠下人情。这一切真的是太离奇了。
　　林从温眨了一下眼。感觉有东西隔着宿舍门从她眼前坠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她定睛一看，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在走廊中回荡着。
　　那个女孩是金晴，而且已经死了。在坠下高楼之前就已经死了。她是被人勒死的。 警方迅速到来，封锁了宿舍前的案发现场。一大堆学生挤在宿舍楼前凑热闹，都被赶走了。唯有林从温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相关人员把尸体盖上白布，抬上了车。
　　地上血迹斑斑，部分警察留在了学校开始调查宿舍楼。金晴的命案一瞬间发酵，惊动了在校的所有人，甚至一些走读的学生也知道了。会引起轰动的，明天全市都会知道一流中学死了一个学生。
　　让林从温颤抖的，不仅仅是命案，不仅仅是自己是发现尸体的第一个人，不仅仅是死后的金晴吃惊地张大着嘴，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事实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凶手也陷入了循环，而且极有可能和杀害自己的是一个人。
　　从温知道，循环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印象进行的。也就是说，这里只有她能够改变自己的所作所为，重新过一遍这几天。肖雨彤会在十二月十一日左右失踪，而且其余人都相安无事。但是现在，出事儿的人变成了金晴——而且是直接丢掉了命这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陷入循环的不止有林从温和张志峰。
　　从温被叫过去询问。同时被询问的还有一些值班老师。她们所住的宿舍楼，最顶层是空着的，其余楼层都有人住。金晴在晚自习下课后并没有去便利店，而是去了宿舍楼最顶层，并且在那里遇害。奇怪的是，警察没有在顶楼发现打斗的痕迹，凶手也没有留下指纹或者脚印。这事儿可就玄乎了。由于宿舍顶层最近即将开放，每天都会有保洁阿姨来清扫，所以不能利用灰尘来断定当时金晴和凶手的行踪。只有一点，那就是顶层的一间屋子里，墙上有一个血手印，旁边还写着一行字：
　　我是活该……
　　法医那边很快传来了信息。金晴的全身都没有刀伤，没有血迹，就是完完全全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红色勒痕。墙上的血几乎全干了，但警方还是收集了一些样本。血不可能是金晴的，大概率是凶手的，除非还有第三者在……林从温默默想到。她努力克制住恐慌，眼前浮现出金晴的爸爸妈妈，他们得有多绝望！
　　和警方对话一番后，林从温更加深刻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复杂的循环中，一刻钟也不能放松警惕。宿舍的学生们被临时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楼中——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学生们哪里还能睡得着觉！也有的家长过来把孩子接走了。
　　在途中，林从温遇见了张志峰。
　　他像是被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林从温感觉很难过，金晴居然成为了受害者，而且自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死掉，然后进入新一轮的循环。从温没有怀疑过张志峰，因为在目前推测的金晴的死亡时间里，张志峰和其他同学一样待在男生宿舍里。案发时，她看见张志峰走出了宿舍大门。
　　“我想不过来，太复杂了……”张志峰说。
　　“有没有可能，杀害金晴的人和杀害我的人不是同一个？”林从温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但这样推测只会让事情更加难搞。
　　“我只希望大家都安安全全的，快点让我走出这个该死的破循环吧！”张志峰嘟囔着，林从温认为他不太可能跟上自己的认知脚步，于是就告辞了。学校里掀起了一阵风波，林从温躺在床上，被困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经常会扰乱她的思路。肖雨彤看上去受了惊吓，除了林从温之外，她和金晴关系还挺不错的。
　　如果我这一次死了，下一次的循环，受害者还会是金晴吗？
　　若杀死我的人是甲，杀死金晴的人是乙，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乙也陷入了循环，甲呢？甲还会在十二月十二日静静等候在那条小路上，他认为我还会从那里经过——但我不会了。我会告诉警察，让他们将他抓获。目前线索不足，林从温只能这样推测。她回想十二日当天的那个影子。他看上去也不高，不是很强壮，但胳膊十分有力——她只能想起来这么多了。从温闭上了眼，她觉得很累，而且感觉时时刻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准备随时取走自己的命。
　　第一次循环十二月八日
　　警察又来调查了。林从温起得很早，打算到校外的便利店吃一碗面条。路过案发现场时，她绕着走了过去。地上还残留着风干的血迹，让她心里难受，像是有一块大疙瘩。去门卫那里记名时，林从温发现金晴的名字出现在了登记表上。在空闲时间，学生们出校都得登记，并且得说好返校时间。金晴平时写字正正规规，但这次写得却很急促，几乎看不出来写的居然是“金晴”这个名字。林从温拿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还是写上自己的名。签到说明了一点，金晴在遇害之前离开过学校。希望警察已经看过这个登记表了。
　　门卫大爷闭着眼睛在一边休息，连看都不看一眼。
　　从温用非常快的步伐到达了便利店，便利店里人很少，大多数都是中学内的学生。看来大家多少对食堂的饭有点不满。学生们讨论的话题也是昨天晚上金晴的死亡事件。如果事情发酵，学校会不会让学生们回家呢？
　　一个年轻店员把面条端给了林从温。他的工作牌上写着他的名。鸣子。
　　林从温吃惊地发现姜铭竟然也在这家便利店里。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角落里，盯着眼前发呆，拿着鸡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也经常来这里吗？”从温走过去问候他。姜铭沉闷地点头。
　　“你……看到金晴从楼上掉下去了？”
　　又是这个。林从温顿时紧张起来，“是。现在警察已经把宿舍楼封锁起来了。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身边。”
　　姜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随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朵白花。
　　“麻烦帮我放到金晴的桌子上，可以吗？”他看上去不仅仅是冷漠，更多的是和从温一样的难过。林从温接过了花，内心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虽说这是循环世界，一切在林从温死后都可以重来，但就这样看着朋友死在自己面前，从温有些受不了，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昨晚的情景。
　　“上早自习的时候，”姜铭先开口了，“昨晚在校的学生说，宿舍墙上有血字。现在血检报告出来了。”
　　“怎么样？”林从温迫切地问。姜铭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也对，这样的消息，谁也不可能知道得那样详细。
　　“我想……去宿舍看看。”沉默了许久，姜铭凑近林从温，低声说。宿舍？不是已经被封锁了吗？
　　“这样不好。”林从温支支吾吾。但现在她是在循环里呀，一切早晚都会重新来一遍。说不定在宿舍楼里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能帮助自己走出这个循环。
　　“我们从后门走。”姜铭说，“那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后门附近是一片小树林，由于进了后门就是储物间，所以平时只有保洁阿姨从后门进。其实昨晚后门也被封了，之时那里不惹人注意而已。从温内心涌起一阵激动。
　　“现在来看，只有中午有空了。这样，下了最后一节课，你在二班门口等着我。”姜铭安排得头头是道，脸上浮现出了信心。
　　“你想去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姜铭擦了擦嘴，提起书包推开门走出便利店。过了一会儿，那个名叫鸣子的店员过来收拾桌子。
　　“同学，你吃完了吗？”鸣子问林从温。
　　“啊，对不起。”林从温意识到自己沉思很久了。鸣子对她微笑了一下，她也背起书包准备前往学校。姜铭为什么要去宿舍楼？他以为在那里能找到什么有关于命案的线索？该调查的警察都已经调查过了，他们不仅违反了规定，而且极有可能一无所获。
　　一上午的课从温都没有认真听，满脑子都在想着命案——实际上，学校大部分人和她一样，课堂上的气氛没有半点儿活跃。老师的目光也时不时地在金晴的桌子上扫一眼。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朵白色的花，一些金晴很喜欢的小发卡也安静地躺在桌面上。从温忽然感觉很愧疚，自己居然没有给金晴写下任何东西。
　　中午的下课铃沉重地敲响，像是给某些人敲响了丧钟。
　　二班的老师一向喜欢拖堂，而今天居然准时下课了。姜铭跟在人流后面从教室中走了出来。
　　“警察解开封锁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颤抖，先前的恐慌也一扫而净，“他们现在只把顶楼列为了禁区。”
　　“说不定也会有学生上去......”林从温感觉到莫名的害怕。
　　“走吧。”
　　在下楼梯的过程中，林从温遇见了张志峰。他像平常一样和周围同学聊着天，看见从温，他抬头对她笑了一下。他也是在把循环世界当做平常生活。
　　宿舍楼区在学校的西北角，不到休息时间不会有人在这里。出事的是中间的那一栋楼。男生住在上面两层，女生住在下面两层。
　　林从温又看见了地上清晰的血迹，打了个寒颤。既然解开封锁，就不需要从后门进了——随后，两个人站在了昨晚从温目睹金晴坠落的地方。
　　一切平常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姜铭走在前面，从温跟在他后面，途中姜铭一言不发，低着头前进。越往上，温度越低。之后，他们越过封锁线，踏上了顶楼的地板。 风从开着的窗户上嗖嗖地吹进来。不知道昨天夜晚，金晴是从哪一扇窗户边被人推下去的呢？从温感觉一阵恶心。更让她瑟瑟发抖的还在后面。平时摆放废弃椅子的屋子里，靠着墙摆放的箱子等杂物上方，已经发黑的血字像钢针一样扎进从温的眼睛。
　　“金晴没有流血......”她喃喃自语。
　　“要么是凶手的，要么是其他人的。我很想知道血检的结果。”姜铭竟然伸手去触摸血字。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但他闭上了眼，像是在感受屋子里的环境。
　　“林从温，在尸体坠楼被发现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异常？”
　　看样子，他是在猜测凶手的逃跑时间。从温表示自己不知道，当时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姜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短暂的时间，凶手不可能从正门逃走。他跳窗了？”
　　说完两个人从窗户上向下望。这里是五楼，从窗子里可以看到后门的小树林。如果跳窗，窗下的树必然会留下破绽。可是树木依旧挺立着干丫丫的枝条，随风微微摇晃。
　　“林从温，我们去其他屋子看看。”从温默许，这次是她走在前面。姜铭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几个血字上面。之前金晴犯了什么错，以至于她用血或者是凶手用血写下了那些字？林从温也在思索。难道是家庭问题？金晴的家中很富裕，又足够的钱让她进修舞蹈。从温还记得金晴曾经说过，自己家中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钱财，让她去韩国，做一个偶像之类的。
　　其余的屋里仍然透露着一丝诡异。林从温总是感觉莫名害怕，因为自己还处于循环当中。那双眼睛还在时刻监视着她。
　　“不敢想象金晴到底经历了什么......”姜铭指着一个角落示意从温去看。那里摆放着一个纸箱，纸箱里堆积着满满的小纸条。上面竟然是霸凌者才会书写的话。
　　去死，活该，诸如此类。
　　林从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纸条中，金晴的名字数不胜数。她被欺负过？没有吧？自己怎么不知道？林从温开始联想金晴的所作所为。有一段时间她的确是很奇怪，说话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见人。难道是那段时期？还是说，这段欺凌持续了很短就结束了，以至于从温没有发现？两个人认识那么久了，从温每天也不会去可以观察金晴的所作所为，只是把功课放在第一位。
　　“莫非是真的......”
　　“他们不会没有调查到这里吧？怎么可能？”姜铭把手伸进箱子里，啥也没找到，“这算得上有用吗？不过我们必须得让其他人知道金晴的经历，她不能那样平白无故地被害死。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一个家庭。怎么能让她独自承受呢？”
　　林从温对姜铭的印象开始变化。他们又在五楼转了一圈，姜铭还特意把几张小纸条交给了林从温，让她回去给老师。时间已经过去，在食堂吃完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教学楼。
　　两人没有太长时间告别，匆匆地分开了。从温的心里难受得要了命。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当天中午午自习，林从温就把纸条送给了老师，并说明这是自己在金晴的桌洞里发现的。到底是谁会去欺负金晴呢？
　　林从温低着头洗手，脑子里复杂得很。循环，命案，现在又扯到了一场欺凌。就像是一团乱麻。林从温抬起头，注视镜中自己的眼睛。自己长得也不好看，家庭条件也说不上好，除去成绩，自己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忽然，她感觉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她的头发。随后脖子上一片冰冷，并且蔓延到了更深处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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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发现这里面有个bug，以后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