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荒星，许愿种地》夕见山月

7、愿日耀你的路

　　夜幕降临，栅栏边的棚屋接连熄灯。

　　姜云悠悠转醒，打着哈欠跟屋里的人对视一眼。

　　四下一片细黑，黑亮瞳孔在夜里散发着诡异幽光。

　　姜云：“老哥，你真不睡会儿？”

　　江越摇头，黑色幽光来回闪了两下。

　　姜云作罢，带着人悄摸出了屋子。

　　两人并排在铁皮箱子旁边蹲下，接着便是一阵悉索声。

　　“伸手。”

　　江越递上左手。

　　手背冰凉触感一闪而逝，下一面整只手都被按进铁皮箱子里。

　　细腻砂砾擦过掌心，还带着白日余温。

　　一连碰到三个硬块，江越眉心微蹙，紧紧盯着左手。

　　姜云收回手。

　　种子，工具人，一切准备就绪。

　　他在心底默念“快快发芽”。

　　等到第十遍时，姜云起身活动酥麻脚腕。

　　不对啊。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姜云拿出剩下的土豆块，在脑子里检索相关知识。

　　发芽土豆还能留种吗？

　　系统商城的种子自然是分级的，他本打算买点好养活能量产的。

　　哪想午睡时差点因生命值耗光嘎掉，他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

　　他现在是个珍爱时间的自然人。

　　冲完生命点就剩了500心愿值，挑挑拣拣只能去今日特价区。

　　唯一能买的种子就是“没人要的发芽土豆（请勿使用，后果自负）”。

　　姜云大手一挥拿下四颗，切块儿晾晒，精心挑选，晚饭前就埋进土里，还叫了江越一起。

　　专门挑这个点也是有讲究的。

　　夜深人静，不易吓到旁人。

　　土豆块在掌心滚动，姜云跳到江越另一边。

　　手背相贴，掌心热度再现。

　　他猛地松手，颤抖的土豆块滚落土里。

　　土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柔软悄悄探头，眨眼间便长到人膝盖处。

　　姜云一早后退，这会儿见江越顶了满头绿，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天色。

　　莫名其妙就被绿叶扑了一脸的江越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慢悠悠起身。

　　“这是……”
　　“是魔法。”姜云笑道。

　　江越：“你的催化剂比科研院的好。”
　　姜云：“对啊，想要配方？”

　　江越低头，颇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迎风招展的绿苗。

　　姜云：“没问题啊，今晚哥带你见证土豆成长史。”

　　江越闻言愈发配合，该出手时就出手，毫不拖沓。

　　砂子温度越来越低，栅栏边传来一声闷响。

　　“嘶……”西索捂住脑门，举起的手刚打算给撞到自己的栅栏来两巴掌，动作一转，使劲揉眼。

　　微弱灯光下，铁皮箱子跟前多了两道黑影。

　　他抬脚正欲上前，那黑影倏地起身。

　　西索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这是白天给他们做饭的姜云。

　　旁边的，八成就是他那个同姓兄弟了。

　　可惜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么晚不睡觉，应是有要事。

　　哪想下一秒，两道黑影斜斜交叠。

　　身后脚步声贴近，西索眉心一跳，挡住图塔视线。

　　“哈哈，你也出来尿尿？”

　　图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种植方法，你拿去。”

　　西索接过，脸上笑意收敛。

　　“至多后日，资格确认就会通过，这次育苗大赛，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夜风拂过脸侧，江越眼神闪烁。

　　育苗大赛？
　　所以，姜云也是为了参加育苗大赛，才拉着他的手吗？

　　江越坐在地上苦想一晚，在天边泛白时，心情微妙地把睡死的姜云扛进屋里。

　　沉着人声响起前，他只身走出围栏。

　　又是一夜无梦。

　　姜云靠坐在床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不是在种土豆？

　　一墙之隔，最早起床那批人已经在他门口蹲俩小时了。

　　“这盆里的是真家伙？”
　　“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图塔测过，生命值900％，堪比成品绿植。”
　　“瞎说什么，那是90％，就是成品。”
　　“那……”能吃吗？

　　几人相视一眼，谁都没敢问。

　　毕竟，一粒种子都千金难求，这家伙直接出一排绿。

　　那不得贵死。

　　心底的犹豫越等越淡，直到亲眼见到姜云那刻。

　　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姜云神清气爽，顿觉能跑一公里。

　　他哼着小曲推开屋门，脚边黑压压一片人头。

　　姜云：“呃……你们这是，萝卜蹲完黑熊蹲？”

　　几人连忙起身后退，西索上前，朝一侧努嘴：“是吃的吗？”

　　图塔：“这不好吧，这是植物，是种子，是帝国法律禁止的，是……能吃吗？”

　　姜云：……
　　姜云反手丢去几本小册子，走远伸了个懒腰。

　　233厨师入门，好学易上手。

　　姜云：“全文背诵，所需食材不懂的问图塔，背诵完成率高，中午加餐。”

　　还得是华国特产“全文背诵”。

　　薄薄一本，巴掌大小，足有四十多页。

　　西索小心翼翼地捏住书页一角，“是什么新型材料吗？一扯就破……嘶……”

　　他一把丢开食谱，指腹冒出一串红色血珠。

　　干燥环境下，薄纸也能化作利刃。

　　姜云：“以柔克刚，懂？”

　　西索挠头哈哈大笑，“不愧是姜哥，懂得真多。”

　　银芒一闪，斜射进姜云眼角。

　　他大步上前，抓住西索胳膊，语气低沉：“这东西，从哪来的。”

　　五大三粗的汉子戴了串紫色珠子属实惹眼，那绳子看起来有些年头，毛烘烘的线头从珠子间挤出。

　　“前些日子在西郊淘来的，那小姑娘收了老子攒了俩月的零钱呢。”

　　西索解下珠串，咬咬牙递给姜云，“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是图塔不要的东西。”

　　光线照耀下，珠串仿若齐齐睁眼，眼珠冒出诡异光芒。

　　姜云眉头紧皱，“人在哪。”

　　西索：“人？那兄妹俩看起来挺缺钱的，短时间跑不了，不然哥几个帮你找找？”

　　“姜哥！”
　　图塔快步奔来，手里还拿着把刷子，脸上也是没干的颜料。

　　他喘着气打开终端。
　　【蒙德：告诉姜云，西郊，速来。】

　　又是西郊？

　　姜云不再耽搁，直奔坐标点。

　　出了垃圾山，大风没了遮挡，地面空旷，一路飞沙走石。

　　J3星面积不小，能住人的地方属实不多。

　　垃圾星出身，资源能好到哪去。

　　再加上驻军监管不严，人口流动频繁，鱼龙混杂。

　　西郊更是出了名的恶人聚集地。

　　吃了一嘴的飞尘，姜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停在一间废弃工厂前。

　　十米高的烟囱散落四周，荒废锻造机上满是艺术涂鸦。

　　各色飞行器横七竖八躺着，只余一条窄道供人通行。

　　越往里走，姜云眉头皱得越紧。

　　星际人普遍高大，迎面走来几个光膀大汉，浑身血污。

　　打头的男人额骨疤痕横亘，右臂纱布被浸红。

　　往下，是一双幽深暗眸，姜云敏锐察觉到他眼底未敛的杀意，浑身寒毛竖起。

　　擦肩而过时，姜云瞥向男人后腰。

　　半边身子血肉外翻，深色血管交错在白骨间。

　　他搓搓小臂，心下感慨这倒霉体质怎么换了个壳子还能用。

　　身为精灵与人类混血，姜云对危险的感知是与生俱来的。

　　他停在焦黑大门前，身子不住颤抖。

　　一道瘦小身影走上前来，他佝偻的身体一半埋在阴影里，露出那半被粗布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黑底红纹的卡片递到跟前，上面“通行”二字颜色浅淡。

　　姜云接过卡片，拇指按在一角湿热上。

　　大门开启，生物腐烂的气息混杂着腥味扑鼻而来。

　　姜云调整呼吸，轻捻指尖，拇指血色渐渐晕开。

　　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两侧摆满摊位，摊贩约莫比走动行人还要多。

　　与之不同，两条小道通往两侧，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

　　“今天是各位期待已久的惊喜哦，大变活人，选好心仪的宠物了吗？”

　　起哄声此起彼伏。

　　姜云抬头，视线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台子中央。

　　刺眼的白光下，被分解成段的黑色不明物种在红色桌布上疯狂蠕动。

　　“新到货的海拉幼崽，哎，切了十几次才让这些丑东西拼不回去呢。”

　　不同于蓝星那种断尾再生的物种，海拉毒性极强，恢复能力是姜云已知星际物种中顶尖的存在。

　　无论碎成多少段，都能在瞬间复原。

　　“瞧，这张脸多么美丽，可惜是个残疾呢，不过我们海拉很愿意救他一命。”

　　头戴长耳面具的男人从桌底抓出半个人，像是在对待爱人一般，轻抚他枯草般的发丝，动作温柔地放进被割成段的海拉旁边。

　　看身形，如果四肢完整，这会是个跟姜云一般高的男人。

　　姜云不得不承认，男人确实称得上“美丽”，如精灵般的金色发丝，空洞的眼眶里只剩一颗颜色黯淡的蓝宝石。

　　他胸口起伏几近于无，像是早已死去数日又被人救了回来。

　　“让我们感谢蓝鸥先生，正是他，让我们得以见证如此美妙的艺术。”

　　饿了数日奄奄一息的海拉幼崽像是疯了般扑向饲主投喂的食物。

　　吃饱喝足的水蛭们瞬间恢复活力，疯狂向中心涌动，急于回归“母体”。

　　它们慌不择路，洞穿“精灵”四肢，在他血肉里扎根，长出新的枝丫，榨干他最后一丝生机。

　　姜云收回视线，背过身走向对面摊位。

　　像是临时租来的铺子，方桌上零散摆着几把匕首，模样不是特别好看。

　　姜云伸手按住刀刃，眨眼间血珠滚落。

　　强度够了。

　　“接下来会是谁呢？”

　　人形怪物被丢进箱子，面具男用白巾擦干手，视线在人群里张望。

　　姜云转身，脚边多了一团瘦弱影子。

　　这座地下城无统一光源，借着对面台子上的灯光，他低头看去。

　　女孩辫子毛烘烘的，衣服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一片。

　　她缩在姜云脚边，“对……对不起……”

　　姜云伸手。

　　白光如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两米外，围观人群齐齐扭头，眼底是跃跃欲试的疯狂。

　　“就是他吧！蓝鸥先生品味果然不一般，今天这几个都好养眼呢。”
　　“对啊，那干瘪小屁孩有什么看头？还有那个死了一半的，臭死了。”
　　“小布朗，你是懂我们的，今天有竞价协理助手的吗？”

　　只要钱砸得够，就算是把人拆成六份，都没问题。

　　看客们都是来凑热闹，一般不会花这冤枉钱，毕竟出了这儿，拆哪个都是零成本。

　　可这儿是他们的地下王国啊。

　　离开这儿，谁又能记得他们？

　　姜云收回手。

　　女孩在他脚边匍匐前进，躲过白光照射，绕过他，躲进矮桌下方。

　　她扯住姜云裤腿，“Anar caluva tielyanna.”（*）

　　刀尖寒芒闪烁，姜云又重新站回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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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Anar caluva tielyanna.（*）
“愿日耀你的路”。
——出自《魔戒》，昆雅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