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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人行 ...

  •   余逍盯着赋远舒的右手瞧了半晌,似乎看那排牙印十分不爽,伸手把伤口掩了去。

      可惜毒却无法解开,和那使节皮肤颜色一样的青黑色蔓延着,已经到了手腕处。

      听丞相解释说,那毒素来自于一个被称为傀儡师的黑蜘蛛,修为极高,五十年前便祸害了魂烬国。

      赋远舒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丞相知道使节是傀儡,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丞相哀怨地看了过来,赋远舒不禁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都弱了下去。

      丞相道:“陛下,臣说过的……”

      哦,那就又是被自己胡乱应下了。

      毕竟丞相十句话里一般只有一句话有用,赋远舒习惯性自动忽略大部分,捡重要的听。除了要去见来使,其他所有话大抵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丞相又道:“臣还嘱咐师弟一定要保护好陛下……唉,陛下有什么错?陛下干什么都是对的。陛下不要自责,是师弟不懂事,不靠谱,这种小事都能出岔子……”

      陆执刃的眉头抽了一瞬,握着剑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赋远舒生怕他下一刻就能拔剑把丞相砍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丞相,还是松开了剑。

      思绪翻回凌绝号的船板,地面的草木逐渐稀疏,干涸的大地上开裂的黄土与飞扬的沙砾越来越多,一切都昭示着他们已经驶离了云璟国的疆域。

      余逍趴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你害怕?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赋远舒摇头:“倒不是怕死。话说雪狱……”

      余逍道:“这个其实是我起的,当时我从外界来,第一次见这个,瞧着像雪凝成的牢狱,总归要有个名字,我就这样叫它。谁知道他们以为外界也这样称它,跟着叫……反正也差不多吧,很形象。”

      赋远舒:“……”

      “雪狱真的很严重?”赋远舒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问,“丞相和陆叔都留在皇宫很紧张地筹备……”

      余逍道:“此行有我在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不用他们掺和。况且不仅仅是因为你,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至于雪狱,六七岁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一次么?”

      赋远舒愣了愣,手抚上船上的木栏,低下头:“小时候的事,很多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你陪我蹲在破破烂烂的木屋……屋外雪很大,风不停地刮,不过几天后就消失了。”

      余逍跳下,化成人形:“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它无法以人力抗衡,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曾有神预言,再过百年,三方灾厄汇聚中洲之时,便是此间末日。”

      “但是这些……让神界的那些家伙头疼吧。我也很久没有出去看过,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好说,我们…先看当下。”余逍懒散的倚在栏杆,白色的长发随着风轻轻扬起。

      赋远舒叹了口气,也闭目靠着放松一下。

      “两个老头有的忙了,一般来说雪狱持续数月,要撑过几个月等雪狱消散,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的毒怎么样了?”余逍突然凑了过来,皱着眉问道。

      赋远舒没睁开眼,下意识答:“区区小毒,已经被朕炼化……”

      余逍无情地差穿他:“你等毒解了再说这种话。现在老实回答,怎么样了?”

      “呃,”赋远舒睁眼,冷不防对上余逍鲜红的双眸,过于澄澈,他都没办法胡说八道了,只得目移,“……扩散到小臂了,不过没什么感觉,一点也不疼。”

      “可是丞相说,不疼是因为陛下的手麻了吧。”阿一冒出头来,道,“陛下,该吃药了。”

      赋远舒:“……”什么时候出来的?来的很不是时候。

      “陛下,呐。”

      一枚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躺在阿一手心,还有隐隐约约的酸味飘来。阿一把它从怀里摸出来的时候赋远舒就想跑路,身体却不听使唤,哆嗦着接了过来。

      怎么回事……!

      耳边却传来阴森森的声音:“小九,你想去哪?”

      赋远舒用力咽了口唾沫。

      纠结半晌,视死如归地接过药丸,闭上眼一口闷了下去。阿一顿时崇拜道:“哇,陛下好厉害!”

      丹药滑过,留下浓郁刺激的酸苦,赋远舒强行忍住要呕吐的动作,颤抖着拍上阿一的肩膀:“良药…苦口…”

      毒的颜色淡去些许,丞相在炼药这方面也很有造诣,但捏出来的药丸实在不是人吃的东西。赋远舒神志不清地想,下次一定要受伤的话,还是受外伤吧……毒这种东西别中了。

      双眼无神地抬头时扫到一抹白,习丝站在离他们数米外,无声地凝望着下方的黄沙,手攥的死紧。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了过来,视线与赋远舒对撞,浅金色的瞳孔里是沉沉的漠然。

      赋远舒不自觉避开了习丝的目光,眨了下眼,等再看过去她又低下了头。

      “习丝的父母和弟弟都是被那只蜘蛛所杀,她一直无法释然。”余逍神色淡淡,“上次没能彻底除去傀儡师。”

      他语气里隐隐藏着杀意:“此行必杀他。”

      赋远舒手指蜷了蜷:“……他想做什么?”

      “之前和你说过,南方诸妖混乱,傀儡师就是从南方回来。据说还是他们的第六护法,”余逍嗤笑,“挺威风呢。”

      赋远舒道:“回来?”

      余逍一手支着下颚:“嗯。他是魂烬土生土长的黑蜘蛛,犯事了被流放到魂烬无人的死地,不知怎的遇上了那群家伙……这不,回来复仇的。”

      余逍抬了抬下巴,赋远舒顺着望过去,只见远方一座破旧死寂的孤城,乌云笼罩着,船还离得很远。若是到了跟前,怕是要被明明暗暗的阵法拦住。

      这时,城中飞出一道黑影,缓缓靠近他们。

      阿一说话都有些结巴:“啊,是…是那个‘使节’,他过来了!”他转向赋远舒,苦着脸,“陛下……这里的味道好难闻,而且很奇怪,有些喘不过气了。”

      凌绝号是能随意变换大小的,小一些就能飞的更快,余逍一招手,稳稳停在了阵法百米外。

      人影越来越近,赋远舒正待开口,却听一道声音:“死了太多人,造孽太过,自然压抑。”竟是习丝,她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那道人影,“又是他用死尸炼的傀儡……我们已然入网了。”

      余逍道:“无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胆小鬼不敢离开巢穴,我们要杀便只能如此,别下手动这个傀儡,他在暗我们在明,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习丝闭了闭眼,低声道:“是,族长。”

      人影被拎到他们船前,歪歪挂着脑袋,已经风干的颈脖处一道爪痕深可见骨,又是被蜘蛛丝黏合起来,肤色也是使节一般的青黑。

      “您来了……”沙子从他的口中源源不断落下,他没有停下,用嘶哑的嗓音继续道,“请随我来。我很高兴能再见到您,王一定也很高兴,能再见到您。”

      他又朝那座被黑云笼罩的城飞去,余逍缓缓操控着船跟在他身后,越过了法阵,诡秘的气氛之下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赋远舒视线落在傀儡颈脖处的伤口,心里沉了沉。这傀儡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丝线提着,自己看不见摸不到丝线,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想来就是傀儡丝了。

      余逍传音:“现在离得远,他未必能发现,等会进城,都不要随意说话,屏气凝神,压低气息。他如今是个瞎子,想来当年一战元气大伤,旧病复发。”

      城内的光线更是昏暗,刚一入城四周的景色便被黑暗吞噬殆尽,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就到了这座死城的长街上,街上竟然“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说是死城,原因有二:其一便是这往来人群都是如那引路人和使节一般的死人,有些还缺胳膊断腿,瞧他们身上的断口,像是由猛兽利爪撕裂所致。

      其二便是……

      赋远舒抬起头,清晰地看见了压城的黑云之下那一张巨网,所衍生下的傀儡丝牵动着城内的人群不停游荡,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无一不显示着——城中除了他们,岂止是人,简直绝无任何活物。此地不似人间,更像炼狱。

      引路人脖子咔咔转动,身子仍朝前挂着头却扭了过来:“请下船,不要惊动百姓。”

      赋远舒眸光微闪,轻轻应了声。下船后将凌绝号收起,放于袖内,侧目去看那些街上的人。

      他们虽然一眼看去就知道死的不能再死,却在像活人一样劳作,沙哑地吆喝,来往交谈。

      斗篷引路人姿态恭敬,赋远舒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敌意,略略偏护,挡住了自己看向“百姓”的视线。他身子微弓,蓄势待发 。赋远舒毫不怀疑若自己异动他便会撕咬上来。

      “……”其他三个人都低头不语。习丝脸色更加阴沉,阿一是一行人中现在修为最差的,被这里的气氛压得捂着嘴闭眼颤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余逍则用余光扫着城内,也一言不发。

      赋远舒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开口道:“做这幅姿态装神弄鬼,叫人好笑。”

      引路人的头歪了歪,破旧的兜帽滑落,赋远舒这才发现他也没有眼睛,和使节一样被挖去双眼,眼眶空洞地注视着自己,自己方才只是试探,其实情况所知甚少,被盯上不免有几分紧张。

      脑内传来一道声音。

      赋远舒松了一口气,听那人道:“莫要笑话,便是我,也很怀念这里繁荣昌盛的样子……可惜叛徒毁了一切,背叛魂烬,背叛所有相信他的人。”他声音也那样沙哑,悲伤地语气却不似作假,“这么多年,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我一直守护这里。这次我也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您莫要怪罪我……”

      赋远舒却眯了眯眼,心道:“什么没有办法?你若有你说的这般真善,何至于用毒使诈引我过来,还施傀儡术让这些百姓不得入土为安,真真是当了恶人却又惺惺作态。”

      赋远舒笑了一声:“庸人自扰,一叶障目,你这些无聊故事,朕不想听。直说正事。”

      傀儡师低低道:“陛下还是这般,一心只有自己的目的。唉,也是,这些与您说毫无意义……请随我的丝线穿过无烬长街。陛下恕罪,我实在无法走开,不能迎接您,不过,我会在王座之上恭候您的。”

      话音刚落,引路人就脖子一扭,口中伤口断痕处漏出沙子,快要把他瘦干的身子吞没,他瞪大了空洞的眼眶,眼里也涌出沙子,疯疯癫癫高举双手道:“王……臣誓死跟随您!请带领我们脱离苦海,魂魄化就灰烬,涅槃永生!”

      黑袍滑落,他身上也有很多深可见骨的爪痕,竟朝着阿一的方向扑来。

      阿一“啊”了一声,习丝一把捂住他的嘴,往路中间带,躲开了引路人,他被躲开也不再追,和那些百姓混在一处,又开始手舞足蹈,念念有词。

      习丝传音给赋远舒和余逍:“族长,陛下,方才我感受到不同于傀儡师的另一股气息,像是落沙珠。奇怪的是,它行迹隐匿,大抵是不听命于傀儡师的。”

      “这个人,”习丝目光冰冷,指向疯疯癫癫的家伙,“就是那股气息闪过之后才变成这样。族长,落沙珠也没有被销毁,如今是被谁拼凑出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余逍颔首:“料想如此。”

      “…习,习丝姑娘……”阿一的声音弱弱的,“能先放开我吗?我不会出声了。”

      习丝默默把手拿了下来:“抱歉。”阿一连连摇头:“没没没,谢谢你。”

      赋远舒道:“走吧,我收到傀儡师的传音,他就在前面……”环顾一圈,不难看出是百姓的住房和商贾云集的地方,“倒是稀奇,和长街相连,尽头便是大殿群宫,没有墙垣阻隔。意思是‘与民同乐’么?”

      余逍垂眸道:“或许吧。只是如今没有乐,只能同悲同苦。”

      “……”总感觉余逍有些不对劲。赋远舒不禁心中忧虑又深一分,用力捏了捏中毒的手,感到痛意,才迈步朝长街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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