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3、第 3 章

　　江瑜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她以为早已走远的郑思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身边，飞来的篮球被他拦在了手掌中，像是个没重量的玩具，随即分明的手指骨节轻轻一用力，橡胶质地的篮球在地上回弹了两下，从他手中飞跃而出，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花坛对面的篮球场里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手忙脚乱地接着球，一边老老实实认错：“南哥，我的我的，投篮没投好撞出来了，我错了。”
　　“我无所谓，你说错人了。”郑思南偏了偏头，看向了江瑜的方向，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转过来和江瑜道歉，“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江瑜小声说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球被郑思南挡了下来，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她垂着眼帘，悄悄打量着郑思南，和她的惊魂未定相比，他神色淡淡的，仿佛拦下这么一个飞来的篮球对他来说不过是轻松的小事：“下次小心点，真砸到人再道歉可没用了。”
　　“知道了南哥！”对方应道，他身边的队友起哄起来，“南哥，来都来了，带我们打两把呗！”
　　“就是说南哥，指导一下啊！”

　　郑思南却没答应：“没看见我忙着呢么，下次有空再说。”
　　那群男生看了眼旁边的江瑜，顿时知道今天没戏，一个个唉声叹气，只是也没纠缠，目送着郑思南和江瑜两人走远还不忘在后面喊：“南哥，下次带我们打啊，别忘了！”

　　郑思南懒懒散散地冲后面摆了摆手，随即修长手指又插回了兜里，他步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江瑜跟在他身侧，忍不住好奇：“……是一班的同学？”
　　“不是。”郑思南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茫然，知道她今天才转过来什么事情都还不了解，主动解释道，“隔壁班的，经常一起打篮球。”

　　江瑜“哦”了一声，眼睛盯着自己不断移动的脚尖。
　　她从未想到过会再次和郑思南相遇。

　　在她小时候，两家曾经是面对面的邻居，尽管江瑜并不愿意承认，但这段关系，应该叫做“青梅竹马”。
　　但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喜欢看她生气，看着她发火还能哈哈大笑的青梅竹马，她都不记得小时候到底被郑思南惹哭过多少次。
　　后来江家搬走，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竟然这么巧合，她转入一中，他就是一中的学生，甚至还在同一个班级。

　　她没听说过郑思南会打篮球，只是那些男生看起来对郑思南的篮球十分信服，再联想到办公室里齐老师说的那番话，她隐约对郑思南的篮球水平有了模糊的认识，似乎在一中的校队里他也是很有存在感的人物。
　　不过即使没有这些，能徒手精准地拦截篮球也很厉害，至少她不认识还有别的人能做到。

　　联想到两人多年未见，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来一中。
　　江瑜想到他接球时从容不迫的样子，她唯一的疑惑是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如果他离得很远，那么短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赶到的，除非他早就在她身边待着。
　　但她刚刚看花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说，而且他刚刚还显得并不想带她逛……江瑜有些在意郑思南模糊不清的态度，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和对方“冷战”，至少江瑜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在问和不问之间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出了口：“你刚刚一直在我旁边？”
　　郑思南一口承认：“是啊。”
　　“……”他这么坦然，反而让江瑜有些无所适从，刚刚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气氛说是在“冷战”也不为过，她也觉得郑思南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然而这会儿看他的样子，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我不是要带你逛学校么。”

　　江瑜抿了抿唇，她刚刚似乎是想错了。
　　然而她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来，就听见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没想到你小短腿走得那么慢，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郑思南那张吊儿郎当的脸。

　　仿佛是知道捉弄她成功，他嘴角还勾了勾。

　　江瑜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把刚刚心里冒出的那一点点善意掐灭在摇篮里。
　　她还以为过了那么久，郑思南的性格也会发生一点变化，原来他还是以前那副样子，无可救药！

　　“自恋狂。”她反唇相讥，“要不要头上顶两只鸟？”
　　“？”
　　“电线杆上不就是有鸟吗。”

　　看着郑思南哑口无言的模样，江瑜扳回一城似的弯起了眼睛，目光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日光从操场前主席台的房顶上掠过，暖黄色的光线倾洒在身上，仿佛把她心里郁积的那些低落也一并扫除干净，心情愉悦了许多，就连步伐也轻快了一些。
　　郑思南很快跟了上来，和她肩并肩走着，两人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气氛仍然是安静的，然而没有人说话的空气中却不再僵硬滞涩，反而多了几分自在。

　　一中的校园并不大，至少比起华美又气派的繁音校园，它像是停留在老时光里一样带着岁月的印记，所有的楼宇之外都生长着茂密的爬山虎，有些窗户外垂着吊兰，还能看见三角梅的枝条从窗台上的花瓶里探出来，若隐若现地躲在窗纱背后。
　　郑思南显然对一中熟稔无比，轻车熟路地领着江瑜避开了那些阳光直射的路，郁郁葱葱的绿荫下，连细碎的日光都带着淡淡的凉意，沁在皮肤上却并不让人觉得不适，反而在连呼吸都畅快起来。

　　“这里是主席台，平时升旗仪式和集体朝会都在这里。”郑思南指了指操场对面的舞台，此刻上面空空荡荡，能看见涂上白漆的墙上贴着大大的“志存高远”，这是一中的校训。
　　“旁边是综合楼。”郑思南说道，”文艺汇演和特殊活动，一般都在综合楼的礼堂。”

　　江瑜默然地听着，跟在他身后拾阶而上，综合楼的艺术气息明显比教学楼要浓郁许多，连接不同房间的走廊上随处可见文学和艺术大师的画像与名言，礼堂的大门锁了起来，但铜色的大门把手与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扉已经足够彰显它的存在感。
　　郑思南有些可惜：“里面还挺漂亮的，今天没开。”

　　江瑜沉默。
　　“记不清也无所谓，多来几次就知道了。”她默不作声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被他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郑思南随意地说道，“不用强迫自己记。”

　　“……嗯。”江瑜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随着她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两人之间再度回到了安静的气氛之中，只剩鞋子与光滑地面撞击时的哒哒回响，和路过那些教室时郑思南简短利落的讲解声。
　　对江瑜而言，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是全然陌生的，就像是黑夜里模糊不清的白纸，她只能借着那短短的介绍努力地将眼前的一个个房间与他口中的那些名字对应起来，但对郑思南来说却并非如此，他并没有刻意回忆，却还是会不经意提起发生在这里那里的一桩桩趣事。

　　这再次提醒江瑜，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叫做繁城一中，而非繁城音乐附中。
　　她只是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
　　江瑜的思绪有些恍惚，如果没有转来一中，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呢？要么在练琴，要么就是在参加学校的演出，准备之后的比赛，总之不会是今天这样，竟然还有时间悠闲地在学校里四处闲逛，甚至还产生了这样无聊的想法。

　　就在这时，江瑜忽然听见了熟悉的琴声。
　　她愣了愣，前面的郑思南也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颇有几分意外地在最近的教室门口停住了脚步：“初中部这个时间居然还有音乐课。”

　　教室门没完全掩住，从那扇缝隙里能依稀看见钢琴的影子，轻柔的钢琴声从门后飘到她耳畔，从那些起伏的音符中，她能轻易地辨认出这是李斯特的作品。

　　“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
　　她听见郑思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要却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样，从肩膀到脊背都变得僵硬无比，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也蜷缩了起来。

　　“……魔王。”她极小声地喃喃道，郑思南偏了偏头，“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江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别开了视线，像是要把那扇门后的钢琴从脑海中擦掉：“参观完了，我要回去了。”
　　她静静地垂下了眼睫，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目光藏进了阴影里，无从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江瑜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地循着刚刚上来的方向离开，郑思南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总是挂在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