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月老回眸》林炎意

8、表白

　　大一新生报道前一天，学生会就提前分派好了任务去接人。

　　新生们的照片像缉捕归案的罪犯画像一般被学长们握到了手里，一群二十来岁荷尔蒙过剩的年轻男人开玩笑，一定要把里面最漂亮的那个追到手。

　　学生会主席吴艺对于他们喜欢的这种游戏嗤之以鼻，倒也不是他自恃清高，有钱有颜学习成绩也不错的他实在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还嫌身边的女生不够多吗？因此他只需要管好自己那一片的新生入学工作就好了。

　　安意是和苏在宇一起去学校报道的。

　　苏在宇因为准备数学竞赛导致学校里的功课落下太多，所以高考成绩并未达到清北的录取分数线。但数学却考了全校唯一一个满分，根据之前的数竞成绩，苏在宇成功被全国排名第二强的安城大学数学系录取。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觉得能跟老安同校也挺好的。

　　新生报到处支了六七排简易的伞架，安意和苏在宇分别到各自的科系报名，吴艺翻着金融系新生的资料，突然听见有人曼声细语的跟他说话：“您好，麻烦问一下，文学院的报名处在哪？”

　　吴艺抬头，阳光炽烈，眼前的女生比阳光还要耀眼，是那种端庄的、文雅的、恬静的十分符合中国人审美的顺眼。

　　他站起身，往前方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指了指，“那边。”

　　“谢谢。”安意抱着材料转身走了。

　　吴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也就是半天的功夫，中文系的安意就因为长相太符合她这个专业而在本院小范围内知名了。宿舍里一共住了四个文学院的女孩，两个汉语言文学专业两个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胡翠翠住在她斜对门宿舍，看到安意来了，高兴的跑上来抱住了她。

　　回学校拿成绩的时候，安意就已经知道胡翠翠跟自己读一个专业了，此时见到更觉得亲密。

　　胡翠翠道：“这大半天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去食堂吃饭？”

　　“好啊。”

　　“你知道咱班还有谁来安大了吗？”

　　“我只知道苏在宇，但他也不是咱班的。”

　　胡翠翠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安意大都摇头表示不认得，胡翠翠包子般圆润可爱的脸颊上冒了一层细汗，搭着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以后有各种聚会，到时我带你一块去，见了你就认得了。”

　　食堂里他们各自打了两份菜一份米饭，刚刚坐下就接到了苏在宇的电话，安意接起来，那边问：“你哪呢？”

　　“三餐吃饭。”

　　“等着，我去找你。”

　　“我同学也在。”

　　“巧了，我也有同学，一块拼个桌吧。”

　　也就十分钟功夫，苏在宇竟和叶随一块出现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是不打不相识，高三下学期几个数学题的互通往来下，关系竟然好了起来。

　　叶随高考成绩没达到安大的分数线，但因为数学成绩优异被隔壁的安城理工大学录取了，正好苏在宇打电话约饭，因此刚报完到就过来了。

　　等俩人端着盘子往她们身边一坐，胡翠翠眼睛都亮了：“安意，你认识的人这都是什么神仙颜值，果然帅哥只喜欢跟美女做朋友吗？”

　　安意便笑着跟胡翠翠介绍，“这是理二班的苏在宇和叶随，都是咱们学校的。”

　　胡翠翠连忙拿出手机，说：“两位同学，如蒙不弃，加小女个企鹅号呗。”

　　叶随若无其事的盯了一眼安意，加完胡翠翠又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挑眉跟她说，“我也加你吧，这样联系起来方便。”

　　“好。”

　　院里的开课通知很快就下来了，当时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填写了各自的联系方式，班长建了联系群，各种通知下起来会更方便一点。

　　眨眼就是国庆小长假，班里外地的同学有相当一部分都没回家，忙着学业忙着恋爱忙着熟悉这个城市。

　　安意也没闲着，她喜欢去老书店淘旧书。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带着腐朽潮湿的味儿，像个重见天日的女|鬼。宿舍的书柜里放着她淘来的古籍和善本，读书和上课占据了全部的生活，对于外在的声音她根本无暇他顾。

　　苏明起现在不光是她的继父，还是她中国古代文学史的老师。

　　有一次在课上说，书画一体，如果你们不懂书法和绘画，就无法深入到中国文人最深切的内心世界，要想读懂士与中国文化，怎么能不去学点字画？

　　于是安意又重新拿起毛笔去练字学画。

　　她很喜欢这样幽静无波的生活，仿佛世界都被按了暂停键。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九月筑场圃，而她只用读书。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而她还是读书。

　　家庭聚会上见了，李锐嘲笑她成了个被神隐藏起来的少女。

　　安意只是笑而不语，她想表哥或许不知道，高三一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念念不忘的不只是那些人和事，还有她渐渐失去的激情和青春，一个还没有享受过青春的人并没有资格说失去，可惜她找不到让自己热烈灼人的不二法门。

　　这一年秋冬交接的时候，胡翠翠领着安意去参加了一次同乡会。

　　说是同乡，其实都是散落在全市各个高中的同龄人，只不过因为一所学校的牵连又全部聚集在一起。

　　同乡会选在学校附近一个不起眼的饭店里，会场放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可以坐十个人。

　　大家来回走动着互相攀谈结交，争先恐后的互换着自己的联系方式，唯恐现在少认识了这一个朋友就会痛失未来的世界首富。

　　胡翠翠拉着安意找了张有空位的圆桌坐下，也有人热情如火的来认识她们，实在捱不过安意也加了人家的企鹅号。

　　突然会场里响起调试话筒的声音，像是锋利的刀子划在玻璃上刺耳。刚才还像农贸市场般嘈杂的会场瞬间就安静下来。

　　一位穿着打扮特别知性优雅的学姐从后台走出，只见她长发披肩，身段聘婷袅娜，神色间带着股傲然。还未开口，下面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胡翠翠伏在安意耳朵边上说：“是大二的学姐，叫倪之影。”

　　倪之影甜美笑着，问：“还有人不知道我是哪个系的吗？”

　　安意就不知道。

　　胡翠翠看着她，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跟咱们一样。”

　　果然，男生们非常整齐的答道：“中文系。”

　　“答对了。”倪之影落落大方的说：“那我先唱首歌感谢大家的厚爱吧。”

　　会场一下子又热起来。

　　2006年，吴青峰唱《小情歌》，里面有句歌词是，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青春如火的男生们整齐划一的为倪之影应援，当再一次听到整齐的“嗨、嗨”声时，胡翠翠跟安意吐槽：“我来就是单纯的想给自己物色个男朋友，但这满场的宅男怒吼，可真是倒我胃口。”

　　安意忍不住笑起来，她不笑时看起来文雅庄重，一笑却中和了那种呆板的拘谨，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有人盯着她看了很久。

　　倪之影的歌声在男生们的歌颂中圆满划上了句号，尔后又是蹩脚的长篇大论式推销式聊天交友。

　　胡翠翠觉得没意思，拉着安意要走，没走两步路却被人堵上了，是个块头很大浑身名牌加身的男生，看样子是直冲着安意来的。

　　“哎，你有男朋友吗？”

　　胡翠翠把安意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心想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想泡我同桌？便粗着嗓子道：“有啊，她男朋友就是我。”

　　男生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对，别说，胡翠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还真有点男孩样，他跟踩了屎似的咒骂道：“卧槽，真他么倒胃口。”

　　“彼此彼此。”胡翠翠拉着安意往外跑，两人忍不住笑了一路。

　　她们在安城北路分开，安意去市图书馆看书，胡翠翠去博物馆看展。

　　那个下午，图书馆的灯管总是会间歇性的闪一下、又闪一下，灯管老旧，是时候该换一下了。

　　安意在戏剧文学区找了本书，正看到其中一段唱词，“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同学。”有人叫她。

　　安意抬眼，隔着一排厚厚的书墙，有个男生，眉眼皆俊，正弯着身透过空隙处看她，“同学，我的借书卡掉在你那边了，能不能帮我捡一下。”

　　安意低头，果然看见自己脚下有一张借书卡。她拾起来，看见上面写着“吴艺”两个字，便隔着书架问对面的男生：“是这个吗？”

　　“对。”

　　安意从缝隙处把借书卡递给他，男生拿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指尖，安意连忙撤回了手。

　　灯管兀自又闪了一下，尔后便照亮了两个人的眉眼。他望着她，眉眼处皆是春意。

　　安意忙垂下眼帘，把书塞进架子，转身要走。

　　吴艺急忙叫住她，“同学，等一下。”

　　安意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吴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五分钟后，两个青年男女在图书馆一楼的一家咖啡馆里就坐。

　　安意看表，那时暮色四合，已经是快要闭馆的时间了，男生却不紧不慢的问：“你想喝什么？”

　　“不了，谢谢。”安意道：“你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吴艺这才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MP3。他把一只耳机分享给她，自己戴上了另外一只，神色有点严峻的问：“准备好了吗？”

　　安意心里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

　　吴艺便按下了只有他手掌一半大的MP3播放键，里面传来空白的电流声，几声不自然的“咳、咳”声过后，一个清越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他说：“同学，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那声音近在耳边，仿佛是情人之间的私语。

　　安意猛地扯下耳机，憋红了脸望向坐在他对面的男生。

　　吴艺看着她，笑得春风得意肆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