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眸》林炎意

5、接近

　　苏在宇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安意，见她满面通红又带着慌乱从车上下来，便道：“你睡醒了啊。”

　　安意嗯了一声就往前走。

　　苏在宇拎着袋子说：“给你买的零食吃不吃？”

　　安意道：“你拿上去，一会我看看。”

　　苏在宇望着她的背影，又问：“你干嘛去？”

　　“拉屎！”安意大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在宇都替她脸红，咕哝道：“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讲究。”说完便拎着袋子上了车。

　　徐眉把烤过的红薯皮仔细撕掉，举着一块递到谢尧臣面前，轻声问他：“吃吗？”

　　“不了，谢谢。”

　　徐眉有点失望，看苏在宇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零食，又想起这一路上一直在跟自己保持距离的谢尧臣，心想他可真是冷淡，对女孩上心的程度还赶不上一个高中生，大学三年也没见跟哪个女同学走得近一些，也不知道以后有了女朋友是不是也这样不近人情。

　　徐眉把红薯递给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苏在宇，声音轻快的说：“弟弟，给你吃。”

　　苏在宇单纯愉悦的接过去，“谢谢。”

　　安意走到洗手间的盥洗处，想起徐眉对谢尧臣的示好，心里的燥郁之情还没有完全消散，她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点水，以此来浇熄满腔的嫉恨。

　　抬起脸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心想你可真不讲道理，谢尧臣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人家徐眉姐姐喜欢他就去追求他，比只敢把喜欢闷在心里的你勇敢多了，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安意做好了心理建设，去超市买了瓶水准备回去。转过超市的时候，在不易察觉的一排枯木掩映下，发现她表哥正搂着叶岚亲吻。

　　安意吓得赶忙转过头，继而心里又生气。

　　这个李锐，真是个好色鬼，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交女朋友，初中喜欢过的女孩每一个都许诺要带回去见大姨，高中喜欢过的又哄人家要结婚，现在大学里都换过两个了，却轻易不肯再许诺，真是个轻浮浪子。

　　安意走回车上，苏在宇虽然不会看脸色，但能感受到她周身的不愉快，便问：“老安你便秘？”

　　徐眉轻轻笑出了声。

　　想到谢尧臣肯定也听见了，安意又羞又恼，拿起书就去打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苏在宇伸手去挡，忙乱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从来没跟异性有过接触的两人一时间都有点懵了。苏在宇感觉着手中腻滑的触感，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点染的桃腮薄面，竟然忘了松手。

　　安意挣脱开他的控制，也不敢去看其他人的反应，闷闷的抱起书包端正坐好。

　　此时，李锐跟叶岚也回到了车上。叶岚面色泛着点红，看向李锐的眼神却很缠绵。李锐也一副心得意满的样子，语气轻松的问：“都准备好了吗？咱们出发吧。”

　　“等一下！”安意突然大声喝断，连谢尧臣都偏头去看她，只见她稍微皱了眉头，跟叶岚说：“姐姐，我有点难受，好像是坐在后面晕车了，咱俩换一下座位好不好？”

　　叶岚全心全意沉浸在爱情里，所有的心绪都灌满了甜蜜，整个人都泛着温柔的光，何况是面对心上人的表妹，更是体贴周到。“好啊。你要不要吃点药，我去超市给你买。”

　　“不要了，换个座位透透气就好了。”

　　安意抱着书包起身，与叶岚换了座位。换过去后气呼呼地盯着他表哥，心想你这个坏蛋，害得一个又一个好女孩为你受伤难过。

　　李锐并不知道她这些见义勇为的想法，只是以一个纯男性的眼光去欣赏，眼前的女孩蹙眉嗔怒，娇柔可爱，便伸手去捏她的脸，“小祖宗，你难受还要对我甩脸子？”

　　安意偏头挣开他的手，道：“回去我才告诉大姨呢，哼。”

　　李锐对这个表妹宠得很，他对待女性天生有股耐心，哄起来也得心应手：“好好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安意便不再理他。过了一会，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她打开，是苏在宇发来的，“你嫌弃我？”

　　安意被逗笑，给他回信息：“不关你的事。”

　　苏在宇摇摇头，本以为是自己说错话得罪了她才换座位，可她又说不是，莫名其妙的一会生气一会高兴的，女孩的心事可真难懂。

　　坐得离谢尧臣远了，安意的心情终于不再被他时时牵引，下一段路程她沉下心把手里的书看了大半。

　　从安城到平城的路程开车需要六个小时，一多半路程过后，李锐感觉有点累，便让谢尧臣替他开会。

　　安意简直要哭了，怎么办，再把座位换回来？明明是她先说晕车的。

　　谢尧臣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安意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现在的座位比刚才又近了一筹，他轻缓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她甚至还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一丝好闻的烟味儿。年轻男性的气息无所不在的包裹着她，安意觉得自己就像颗被来回煎的鸡蛋，从里到外都快熟透了。

　　谢尧臣能感觉到身边女孩的紧张和局促，他问：“还难受吗？”

　　安意绷直了背，轻声说：“好多了。”

　　“那你紧张什么？”谢尧臣看着她道，“搞得我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安意跟个贼似的偷喘了口气，有点埋怨的说：“我也不知道。”

　　谢尧臣就看着她笑了。“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好。”

　　他转头专心开车，安意将憋在胸腔的气一点点呼了出来，她心里有点矛盾，希望眼前的这条路早点到头却又期盼着永远不到头才好。

　　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安意回头看了看车厢，坐在最后排的李锐正攀着椅子背跟叶岚交谈，两人脸上是止不住的柔情蜜意。

　　只有徐眉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她，明显看起来很不开心。

　　安意自己先怯了场，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乖乖把头转了回来，坐在座位上又觉得气闷，自己没做错什么啊，她生什么气呢。

　　安意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把没读完的书再拿出来，刚才徐眉那一个眼神帮她浮躁的心降了温。于是她捧起书，斜靠在座位上，背对着谢尧臣将他彻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随着故事的深入，路程也越来越短。

　　安意沉浸在书里的世界，心里被泡的发胀——叫贞观的女主角，死了亲人，跟恋人也生了嫌隙，她在回去奔丧的路上想着无缘走到一起的恋人大信，书里正写着，“彼时她未深识大信，人生的苦痛和甜蜜，也都是大信后来给的。在此之前，少女的心，也只是睫毛上的泪珠，微微轻颤而已……”再往后读，“贞观哭着爬近二人身旁，一手执母亲，一手拉妗仔，人世中最难忍、最哀痛的，一下子全倾着从她的咽喉里出来。”

　　安意两眼一酸，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顷刻间又顺着脸颊掉落。她还来不及从悲痛的情绪里抽身，只听谢尧臣又叫了她两声，“小安，小安……”

　　安意猛地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谢尧臣望着她满脸的泪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帧似曾相识的画面，心里突然颤了一下，他别开眼，说：“你手机在响。”

　　安意惊慌的拿手抹了把脸，心想自己可真是太丢人了。拿起震动的手机，是爸爸的来电，便赶忙接了起来。

　　安庆民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囡囡，怎么不接电话撒？”

　　“没有不接，正看书呢。”

　　“骗人，听着声音不对，你哭了啊？”

　　安意不好意思的细着声跟他爸爸解释：“不要再问了嘛，真的读了本书，读哭了撒。”

　　“哎哟，”安庆民道，“你这个小囡伤春悲秋的啊。不要这样子，书里都是假的。”

　　安意用家乡话跟她爸爸聊了一会，末了说：“一会就到了啊，你勿来塞早出来，要冻坏的。我晓得了，提前打电话给倷。”

　　安意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掏纸巾，翻了半天却没找到。

　　谢尧臣提醒她：“看看你前面的储物箱里有没有。”

　　安意打开，果然看到了纸巾盒，拿出来侧身避开他擦了擦鼻涕。

　　谢尧臣沉默的开着车，安意心思纤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沉了下去，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所以也不敢贸然去问。

　　半个小时后，他们顺利抵达了平城高速路口。

　　下高速后，谢尧臣跟他们挨个道了别，轮到安意的时候，温和的跟她说：“再见，小安。”

　　安意便也有礼貌的说：“哥哥再见。”

　　谢尧臣离开，李锐陪他走到早在路边停着的一趟全黑色的价值不菲的车边。

　　安意没有下车，双手扒着车窗，下巴靠在手背上，看着司机给他打开了后边的车门，他坐进去，司机又关上门，彻底将他的身影隔离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安意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右手抠了下按钮，车窗缓缓升了上去。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打听过关于他的一切，也许从他清贵而疏离的气质中大概可以猜出他的身份，反正肯定是比自己要好的家庭。

　　那天晚上，安庆民找了个正宗的平城菜馆招待他们。

　　安庆民今年45岁，中等身材，眉目端正，一表人才。苏在宇心想安叔叔这也长的太帅了吧，比自己老爸帅多了，做派也是彬彬有礼，透着股书卷气。

　　安庆民性格和善，每上一道菜都要招呼他们品尝，“松鼠桂鱼，好切的来。锐锐，招呼你的女同学吃啊。”

　　平城人的特色，不管这个男孩长到多大，都惯用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叠音称呼。安意听着，觉得真是有损男性尊严，好在她表哥是不在乎这个的。

　　“二姨父，您就别忙了，我都来多少回了，什么好吃清楚的很。”徐眉已经回家，李锐硬是把叶岚给留下了，他在老城区那里定好了酒店，除了安意住在家里，其他人都被他安排到了酒店。李锐夹一筷子鱼肉给叶岚，说，“正宗的本帮菜，尝尝。有点甜儿，吃完这一顿，明儿再减肥。”

　　叶岚嗔怪的白他一眼：“谁说我要减肥。”

　　“不减。”李锐的笑里带了点颜色，悄悄说：“晚上看看是不是正好。”

　　叶岚脸都红了，拿手在桌子下面拧他的腿，李锐伸手给捉住了。

　　安庆民又劝苏在宇，“弟弟，你也吃点啊。”

　　“谢谢安叔叔。”

　　苏在宇最怕吃鱼，小的时候被鱼刺卡着了，从此十年怕井绳。安意拿过他的筷子，把鱼刺细细挑走了又给他放回去，“吃吧。”

　　苏在宇觉得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安意很晚才起床。住在从前的旧房子里，她有种浮舟泊岸的踏实感。

　　冬天的阳光从窗户里透下，照在绣着白色小花的淡蓝色纱质窗帘上，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从前的那些幸福时光一去不返了。

　　安意私心想要一切都不变，但时间怎么可能一成不变，父母的心也不会永远为自己停留，他们已经给了力所能及的爱。

　　她用目光代替自己的手抚摸过种种过往，眼中升起留恋的温情。醒透了之后，便起床去刷牙。

　　安庆民上班去了，桌上留着给她买好的早餐。

　　吃了没一会儿，李锐就给她打电话了：“小美，出来玩啊。”

　　“上哪？”

　　“谢尧臣定的地方，出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