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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过客 ...

  •   张丽娟从家里的窗户口往下看,毫不意外的围观了楼下浓情正炽的一对男女。

      苏教授也好奇的跟过来看,只瞥了一眼就赶紧轻咳着躲开了,一边往回走一边还不忘数落自己的妻子,“不要再看了,非礼勿视。”

      张丽娟却不肯,“我偏要看看她有多喜欢。”

      苏明起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瞅着妻子不善的脸色问:“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小叶?”

      “不是他。”张丽娟喝了口茶,琢磨了半天才道:“闷头闷脑的丫头,净在暗地里攒着劲儿办大事。”

      “怎么?”苏明起不解道:“对方是人品不好还是家庭不好?”

      “应该都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嘛?我们总该搞清楚弄明白。”苏教授沉思道:“男孩子跟女孩子不一样,在宇我是可以不管的,小美还是要多问一下,免得吃亏。”

      “不用问,我都知道。”

      苏教授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想什么我不知道?”

      苏教授想一想又感慨道:“这么多年,我以为只有小叶一个人,没想到竟然不是。小美心思重,藏这么大心事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张丽娟猛地从沙发上起来又往窗口那边走,苏教授眼明手快的给拉住了,嫌弃道:“你可消停会吧,小美脸皮薄,伤了面子就不好了。”

      “她敢大半夜闹这么大动静跑出去,早就该想到我会问!”张丽娟道:“急脚虾似的,早晚得吃亏。邻居们看见了要笑话的。”

      她挣开了丈夫的手,走到窗边往下看,下面哪还有人呢。

      九月底,夜晚已经浸透了秋的凉意。着急中安意只穿件连衣裙就下楼了,风一吹,胳膊上浮起一层小米粒,谢尧臣将她搂在怀里带上了车。

      安意坐在副驾驶座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却格外清亮。

      谢尧臣攥着她的胳膊,热度从手心渗进皮肤。

      安意不自在的想要避开,谢尧臣却没放手。她只好将半个身子倚在车座上,正对着他问:“今晚不开心吗?”

      谢尧臣只觉得心脏往下坠了一忽闪,面色却丝毫未变道:“怎么看出来的?”

      安意想那还不简单,他待人接物一向有分寸,总归是礼貌笑着的时候多。那笑意能走进眼睛里七分算是高兴,进五分表示如常,三分就是不悦了。现在看来连二分都不到。“宋悠惹你生气了吗?”

      谢尧臣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心想她性格细致心肠又好,跟自己心贴着心似的,只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她放在身边才好。

      激荡的情绪一上头,他将她拉进怀里,捧着脸毫不客气的又亲了一气儿。

      安意不想跟他亲,心想这个人在宋悠那里受了气却要拿自己来撒,那她成什么了?她又气又恼,偏偏力气小又推不开他,眼泪被逼的夺眶而出。

      谢尧臣察觉出她的抵抗,松开一看,却见泪水无声的在她脸上流成了一条河。那个可怜样子,让他整颗心都在下雨。

      他伸出手想给她擦一下眼泪。

      安意立即避开了。

      谢尧臣有点气郁,声音沙哑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高兴就说高兴,不高兴就发脾气,你怎么就非得跟我这么生分呢?”

      安意委屈的想,如果你是我就好了,换你默不作声、局外人似的去喜欢我四年,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或许你现在就明白我心里的感受了。

      谢尧臣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呢?”安意望着他,眼里含着泪道:“我讨厌徐眉,我讨厌宋悠,我讨厌她们跟你没有分寸感的来往。我也讨厌你。”

      泪水迫不及待从眼眶里滚出,她连忙躲开眼睛,看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谢尧臣连忙抽了两张纸巾出来,掰过她的面庞给她擦眼泪,两个人挨得很近,肩膀相触呼吸相闻。

      安意只觉得局促,把纸从他手里抽出来,自己胡乱擦了两下慌乱道:“我要回家了。”

      谢尧臣哪能就这么让她离开呢,他攥住了她的手,软着声哄道:“以后我一定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你别讨厌我了好不好。”

      安意抬起脸,那双杏仁似的眼睛仿佛是笑着的,可眨一眨睫毛,泪水又落了下来。

      谢尧臣盯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和面颊,心疼又有些好笑的将她抱在怀里说:“怎么又哭了。”

      她的脸埋进他胸膛里,闷着声道:“我还是讨厌你。”

      谢尧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忍不住笑着想,拿十个徐眉和宋悠他也不换一个安意,本来就没有的事,这小姑娘醋劲还挺大。

      那天晚上回去,做贼心虚的安意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房间。顺利进去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好运仿佛都在今晚用完了。但安意不是个乐观主义者,出个门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妈妈那样精明的人,没可能表现的这么云淡风轻,而这样的平静只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无声积蓄。

      安意又等了两天,没等到张丽娟的审讯,十一小长假却来了。

      十月二日,是外公的忌日。按照往年的惯例,大姨和妈妈都会在十一那天赶回平城给外公扫墓。

      张丽娟担心安意,谢尧臣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好,但到底还是了解的不够深入。安意性格软耳根子也软,她担心自己的傻女儿一朝所托非人,却身陷泥淖不好脱身,因此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平城。

      安意没什么反抗的意愿,一来她本来就该给外公外婆尽孝,二来她真的很久没见安庆民了,因此母亲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回去的时候,她很痛快就答应了。

      那天火车上的风景疾驰而过,在流转的空间和时间里,她收到了翠翠的信息。

      胡翠翠:【叶随考上公务员了,大过节的,要不要一起庆祝一下?】

      安意跟叶随失去联系已经大半年,两个人心照不宣似的谁也不曾联系过对方。这次的聚会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她问翠翠:【叶随要你联系我的?】

      胡翠翠:【不是啊,是我的主意。大家好久没见了,好想见面聊一聊。】

      安意:【我回不去,在平城呢。】

      胡翠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意:【临时决定的。】

      她把话题岔开,聊了半天之后翠翠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来不来嘛?】

      安意:【如果回去的早再说。】

      胡翠翠:【好,那我也约一下叶随。】

      安意心想,他八成是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安意小时候读书,书里说故乡是灵魂的停泊处。

      那时她还没有经历过远别故乡的离散,只觉这句话说的哀艳凄美。如今踏上故乡的土地,她才真正能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街坊张阿婆已经老眼昏花,看见安意还是开心的打招呼,“小囡回来看你爸爸了呀?”

      “是啊,婆婆。”安意高兴的握着她的手问:“婆婆你身体越来越硬朗了。”

      “弗来塞哉,就你会讲话。”

      安庆民知道她回来,老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安意来了,一直又往家里让,客气的像个外人。

      安意见到了他父亲的二婚妻子,还有素未蒙面的三岁多一点的弟弟。她客气的喊了声“阿姨”,把张丽娟早就嘱咐自己带好的礼物和玩具分别递了上去。

      朱阿姨看起来倒是很和善,弟弟却拿着水枪喷了安意一脸。朱阿姨赶忙去拦,“你这个小孩子太没有礼貌,怎么这样对待姐姐。”

      安意擦了把脸,好脾气的笑了笑:“没事,没事的。”

      余洲咯咯笑个不停,犹豫了一会又过来牵她的手,“姐,你陪我一起玩撒。”

      晚上吃完了饭,安庆民硬要留安意住一宿。安意想这房子恰恰是一家三口的布局,自己原来的那一间屋估计早就是弟弟在住了,她怎么还好意思雀占鸠巢

      出门的时候,她爸爸执意要送她去酒店。

      秋意飒爽的夜晚,安庆民和安意并肩走在一起,那风带来一些萧索的意味。

      安意笑道:“朱阿姨挺好的。弟弟也可爱。”

      “那怎么不在家里住一晚呢?”

      安意努力压抑着眼眶中的泪水,品味着重组了家庭的爸爸已不再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事实。“外面更自在。”

      “倒也是,姑娘大了,父母也做不得主。”安庆民笑着说:“你已经很久不回家来了。”

      “对不起爸爸,”安意有点心酸道,“我一直忙着,主要也是怕你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爸爸老了,总希望你能经常回来看看我。”

      “会的。”

      一行走路一行聊着,打了个出租车,又开出去一段距离,酒店就近在眼前了。

      安意临进去那一瞬,安庆民叫住她说:“囡囡,走之前一定告诉一声,爸爸去送你。”

      无数的不甘涌进心怀,泪水浮上眼珠,安意使劲点了点头道,“回去小心看路。”

      她站在酒店门口,安庆民执意要看她进去之后再走。安意无法,只得先进门。从门厅的柱子那儿等了一会,她又绕出来,看着爸爸清瘦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十八岁离家北上的少女和二十三岁无家可归的女青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凄凉的情绪涌上心头,安意想起郑愁予的诗,“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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