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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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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一声雷鸣炸起,似就在耳边,惊得陆添一个激灵,猛然起身,急急喘了几口气,惊魂未定。
待他缓过,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模身下,便摸到了一手泥土。
他气愤起来,心中骂道:“还真把我丢在了路边,该死的刘潭!”
他和死党刘潭在路边摊喝酒,两人整了个比赛,谁先喝醉就算谁输,刘潭在比赛前高声说:“你要是先醉了我就把你丢路边!”
陆添照他的原话送了回去,那时只当是玩笑,没想到这挨千刀的刘潭还真把他丢在了路边。
陆添撑着地要站起,一股恶臭忽然传来,令人几欲作呕。
他不明味道从何而来,捂着鼻子只道是自己不仅被丢在了路边,且还被丢在了垃圾桶旁边。
站起身后,只觉浑身难受奇怪左右探看,不见一点光亮。
陆添嘀咕着:“怎么连路灯都没有?刘狗这是把我丢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裤口袋,想要掏出手机来照明。
摸了几把竟是摸不到什么裤口袋,他顿了顿,两只手蓦地同时在身上急急地上下摸索。
闪电张扬舞爪地撕裂漆黑的天幕,只不过一瞬明亮,便让陆添心神剧震。
陆添心中炸起的惊雷就如同外边响起的雷鸣一般震耳发聩。
又是一道闪电,破旧的古庙阴森至极。他瞳孔骤张,在一明一暗和滚滚雷鸣中冲出破庙。
风阵阵刮来,似乎要将他如今瘦小的身躯吹倒。不时出现在视野中的树林更是让陆添心凉。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鼻头,砸出了疼意。
暴雨声代替雷声,陆添思绪翻飞,被淋了许久才退进庙中。他想:“一定是我醉过了头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想罢,倒身睡下,只盼着醒来后一切如常。
此时正值夏日,夜里的一场雨给天地间添了些许凉意。陆添虽浑身湿透,却也不会寒冷,且他一心要睡去,身上的不适就尽被忽略。
再转醒时,天已大明,他看着破庙里只剩半截身子的石像,只觉世间没有比他现在所遭遇的更荒谬的事情了。
不过是喝醉酒而已,怎么就穿成了个小屁孩呢?
陆添身上的麻衣破烂脏污,还有一股恶臭挥之不去,也不知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多久没有洗澡了。
一想到水,脑海中便浮现出庙后的一口井来。他起身出去,朝庙后走。
视野一夜之间变低,让他极不习惯。想他原本一个二十七岁青年,突然成了不足四尺的孩童,着实糟心。
虽难以接受,但他也知道光坐在原地猜疑、抱怨一点用处也没有,便先处理现在身体上的问题,再想办法去探问此处是何地,有什么办法能回原躯。
庙后荒芜,陆添沿着人踏久了而形成的小道行至井边,生疏地打上来一桶水。
想此处荒凉,杂草近乎与他同高,且自己现在又是六七岁孩童,便无甚忌惮,直接脱衣洗起澡来。
他满身泥垢,但这里没有毛巾,只好拿起解下的腰带浸水搓洗两番,才团成一团用作擦身之物。
陆添想:“这小孩怎么这般的脏,泥块都结在身上也不觉得难受吗?看这境况,这孩子应当是没有长辈在身边。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了,难不成还不会自己洗澡?哎,这也忒难了,从没觉得过洗澡会是这样的艰难。”
他现在头发还是长的,洗起来又废了一番功夫。这水打了一桶又一桶,终于洗干净后双手已然是酸疼难当。
看地上那一堆脏污油腻的衣服,陆添实在是不想穿上身。仰头看天,见艳阳高照,便咬咬牙,打水洗衣服。
只将衣服往木桶里一浸一压,清水就立马浑浊起来。陆添抖着细瘦如柴的手,将衣服每一处都细细搓洗一遍。
勉强洗净这身繁琐的衣服时,把它拉近鼻下一嗅,臭味只减不去。他眉头紧锁,左看右看,见周围零零散散生长着几束花,心念一动,脸浮笑意。
陆添过去摘下一朵花一闻,香气浓郁扑鼻。摘了两把花,他便把手伸进木桶中,两手掌一合,把花搓得瓣碎汁流。
他坐在井边,等衣服和花瓣一起泡上一段时间臭味淡得几乎闻不到了才取出拧干穿上。
“咕噜——”陆添肚子叫了一声。
洗完了澡,他现在要解决的是如何才能填饱肚子。在烈阳下,他跟着原主的记忆往印象中人多的地方去。
原主的记忆很乱,续续断断,不成样子,陆添一边走着一边拼命地挖掘这具身子的记忆,可收获甚微,身世更是不得而知。
他想要仰天长叹,抑或是悲哭,老天为什么要那么绝情,让他一个大好青年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陆添走到镇上,衣服、头发已然半干。镇上集市车来马往,热闹极了,他虽对这些事物好奇,但急欲吃些东西,便无心观赏,只快步走着,苦思如何才能填饱这空荡荡的肚子。
陡然被人一撞陆添踉跄几步几欲跌倒,而撞他的中年男子满脸喜色嘴里道:“毛孩子,长点眼。”言罢还用力揉了揉陆添的脑袋,径直去了。
陆添摸上隐隐发疼的头,想到那男子对他的称呼,心中不悦,但方才自己确实没看路便也不再注意此事。
他正处十字路口,被撞后身子偏了些,抬头看去,便见另一条街道旁有棵枣树,青、红枣子挂了满树。
他疲惫的身子瞬间充满活力,抬脚朝那枣树奔去。
枣树树干笔直,结有果实的树枝离地面有个六七尺绝非陆添现在能爬上去的。好在昨晚下了一场大雨,许多枣子掉落在地上。
陆添蹲在树下,捡着完好的枣子用袖子擦了几下便吃了起来。
吃得津津有味之时,却有东西戳了戳他的背。回头一看,但见一群七八岁的孩童站在一起,领头的拿着根棍子——方才戳他的正是这根棍子。
孩童们一见陆添的脸,便瞪着眼纷纷出声。
“真是臭傻子!”
“臭傻子变干净了!”
“是谁帮他洗澡洗衣服的?”
“喂,臭傻子,是不是有人收养你了?”
陆添看这些孩童有些面熟,想来是原主常见到他们,听他们的话语,便有些惊疑地想:“难不成这原主是个傻子?”
他这样发愣着,众孩童见怪不怪。有一孩童先开始唱道:“无父无母是个傻子,又臭又脏没有人要;可怜没爹又没娘,孤零零一人哭鼻子。”
这八个孩童围着陆添你一句我一句重复唱着这歌,而陆添听了这歌,更加确定原主是个傻子,且没有父母。
他只觉原主身世可怜,对这些孩童的作为也不恼,毕竟他可不是正在的小屁孩,根本不把这几个顽皮崽子放在眼里。
顾自起身远离了些这群人,他在另一边蹲下继续捡着枣子吃。
众孩童唱了一会儿,不见陆添有什么反应,便止住了。他们也不靠近陆添,领头的又用细瘦的棍子戳了戳蹲在地上的陆添的后背,而对方连回个头的反应都没有。
领头的孩童撇撇嘴道:“傻子就是傻子,有时候是哭,有时候是怒,有时候是愣愣的不理人。今天却是到不理人了,好生没趣。我们到别处玩吧,不打枣了。”
等熊孩子们走了,陆添才回过头。
嘿,熊孩子还怪好的,给他留了根打枣的木棍。陆添拾起木棍,啪啪打落了一堆枣,吃饱了又往怀里塞了一把才起身离开。
现下日头已偏,街道上人渐少。看着被拖长的影子,陆添茫然。
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不知何去何从,这样的处境,就算再怎么乐观也会焦虑悲哀。
只稍一分心,陆添便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听到闷重的踢打声夹着痛哼呻吟,他心下惊奇,循着声音过去。
却见两个青年男子正踢踹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孩子,那孩子与陆添年龄相仿,衣衫褴褛,露出的脚踝手腕似乎没一点肉只覆着层皮般。
“兔崽子,你以为没偷我家公子的银子老子就会向你道歉?呸,还敢瞪老子!误了老子抓贼人,活该挨老子揍!”
其中一名青年男子重重地踢了一脚那孩子的背,啐了一口。
陆添听他这番话,已知谁是谁非。他心念急转,想着如何救出这孩子。
要是陆添用着原来的身体,哪还会犹豫上前;要是这里是他原来待的时代,哪还会有所忌惮,直接掏出手机报完警,上前义正言辞地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不住手就等着受更严重的处罚吧!”
这些对于现在来说简直是美梦。陆添被踹得嗷嗷直叫,被啐了一脸口水。
“报官?臭傻子你会报官吗?就算报了官又能拿老子怎么样?”其中一青年男子恶狠狠道。
陆添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上前阻拦,真的太疼了啊!自己小时候和朋友毁邻居家玉米被老爸揍时都没这一半疼。
可是周围都没什么人,有也快速避开,他就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两个青年男子没有往死里打,踹了几脚骂了几句便离开了。
苦了陆添连起身都不能,缩在地上许久才爬得起来。他抹掉脸上的唾沫和泪水,朝那两人离开的方向骂道:“两个狗东西,咒你们吃饭吃到屎,走路掉进下水道!”
凶愤的表情褪去,他移着身体到那孩童身旁问:“你还好吗?”
没得到回应,陆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喂”了一声。见孩子睁开了眼,蜷缩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是没发出声音。
陆添心想对方估计伤得很重,也不敢去扶他,只怕伤上加伤。
“小傻子?”声音清脆,语带关切。
陆添仰头看去,是个清秀的女子。她瞧清楚了陆添,“呀”了一声,诧异道:“怎么伤成这样?”
陆添想捂脸,他不仅身子挨了踹,脸也受了几脚,想现在应是左一块青右一块紫。这狼狈模样出现在姑娘面前,着实丢人。
反应过来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小孩后,他也就不再想着有些什么动作,只坐在原地装傻。
那女子看了看陆添又瞧了瞧缩在地上的孩子,满眼的怜惜之意,后又有些为难起来。
她左右张望一番,半蹲下,从挎篮子里拿出两根胡萝卜放到陆添怀里,又迅速地撕下一些油纸,拔下头上簪子,从小瓷罐里挖了一块药膏置在纸上。
盖上小瓷罐,簪好簪子,掩好挎篮上的布,包好药膏,她就扯过陆添的手,将包着药膏的油纸放到脏兮兮的小手上道:“这个是用来涂抹伤痛处的,哪里痛你就往哪里抹,知道吗?”
陆添热泪盈眶,狠狠点头应了一声“嗯”,空着的手摸向衣襟里,掏出一把枣子递给女子:“姐姐给你吃。”
那女子摇头推拒:“你留着自己吃就好,记得给他也抹些药,我走了。”她指了指一旁的孩子,站起来转身就快步离去。
陆添连忙冲那女子的背影道:“谢谢姐姐。”那背影顿了顿,既而顾自离开。
陆添收回枣,看着油纸包愣了一下,便将它也放到衣襟里。转头看那孩子,四目相对之时,他心头一跳,连忙俯身,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一阵后静下心来,便抚上那孩子的肩头:“好些了没?我背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给你上药,怎么样?”
方才那孩子的双眸水光粼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中一时发乱。他想这孩童应该也是个无家可归的。
见那孩子轻轻点了点头,陆添就将两根胡萝卜塞到他怀中,小心翼翼将人背起。
以这具身体背着没几两肉、身形与他差不多的孩童还是可以的,也幸好陆添填饱了肚子,力气足够使。
感到颈侧湿意渐重,陆添脑海中又浮现出这孩子适才可怜至极的眼神,他轻轻颠了颠逐渐滑落的人。忍着大腿根和后背传来的疼痛,决定要在天黑前赶回破庙。
陆添只在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休息。两人都是瘦骨伶仃,身体相贴,互相硌得慌。
红日渐渐隐入西边的山头,两个小小的身影也在天擦黑时到了目的地。
陆添远远地便瞧见破庙残窗透出的火光,这让他很是惊疑,在弄不懂其中情况下,不敢贸然背着这孩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