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还是埋回去吧》苍藏云

2、困兽

　　知晓白发婆婆并非突发急症，而是高热，叶菘蓝便抱着老人家赶去了最近的医馆，也是城里最大的医馆，秦家医馆。

　　当世灵界四分，白玉京作为著名学府，桃李遍天下，声名远扬，势力最广，与之齐名的是三大世家，朝歌斐家剑法独绝，燕都溪家财力雄厚，而兰陵秦家医术一流，秦家医馆遍布整个灵界。

　　秦家如今的家主是秦宿，为人乐善好施，若见贫苦百姓来看病，是不收钱的。

　　以上皆为秦家医馆的老医师所述，他知叶菘蓝拿不出药费，一再向她强调，最近天灾不断，他们已经接收了不少和她一样的病人，她不必担心医药费，也不用总盯着医馆门口了。

　　叶菘蓝确实起了逃走的心思，她并未辩解，只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有劳您了，秦家主真是善心。”

　　说起秦宿，叶菘蓝倒有些印象，当年她在白玉京求学，没少听她同门师姐抱怨，说他为人刻薄，讲话很难听，十分的坏心眼。

　　没想到五十年过去，他竟变好心了。

　　叶菘蓝压下心底那点的困惑，万分感激涌上心头，若不是他，她今日就得去酒楼洗盘子挣药费了，毕竟白发婆婆至今未醒，付不了治疗费用。

　　她坐在病榻旁，看着昏迷的老人出了神，乍然被戳一下，才觉察白发婆婆已经睁眼。

　　“承蒙姑娘照顾了。”白发婆婆起身付清治疗费用，却并未抓药，而是在叶菘蓝搀扶下走出秦家医馆，拐进旁边一条街，走至一家店铺门前。

　　叶菘蓝举目看去，粉墙青瓦，牌匾黑漆金字，醒目端庄，正门两侧还刻有两句话，“但愿世间无人病，何愁驾上药生尘。”
　　这是家规模颇大的医馆，她看得心念一动。

　　白发婆婆拿出钥匙开了门，打开药柜抓了药，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叶菘蓝一愣。
　　这位婆婆原也是医师。

　　“婆婆，若无事我便先走了。”叶菘蓝看老人行动自如，准备离开。

　　“叫我李婆婆就行，给我一个答谢你的机会吧，姑娘？”李婆婆慈爱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忽而又道:“你很像我儿时的故人，冒昧一问，姑娘也是医师吗？”

　　叶菘蓝从走进这家医馆便有所求，她点头道:“您看出来了，答谢的话，可否让我以这家医馆的名义去治一个人。”

　　“是城主家的公子吧。”李婆婆目光幽深，视线跟着叶菘蓝的手转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所聚之处，叶菘蓝不动声色地垂下衣袖，轻声道:“是这样，我不会损坏医馆名声的，若出事您尽可与我撇开关系，我愿以性命起誓……”

　　“姑娘。”李婆婆温和地打断她的话，略带皱纹的脸上浮上凝重之色，“不必如此，您既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您什么都无妨。”

　　她说着走到前台，写了一封推荐信，抽出几个药柜，一个暗格弹了出来，她从中拿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盖在信上，递给叶菘蓝。

　　“这封信盖了我家医馆的印章，交给门口守卫，他们会放您进去的。”李婆婆看着她，笑得亲善。

　　“多谢。”叶菘蓝顿了一下，轻轻接过信，又在她的邀请下换了身深青衣裙。

　　“若是没有去处，姑娘可以来我家当医师，正好最近缺人手。”李婆婆轻声道，定定地凝视门口那道青衣人影，心下暗叹，真像啊，像到她情愿为她付诸一切。

　　叶菘蓝弯眉浅笑一声，不作应答，转身离去。

　　半日后，城主府内。

　　有了李婆婆的推荐信，叶菘蓝被恭敬地请进了城主府，不过守卫告诉她，因赏金丰厚，先前来了不少医师，得等前面的医师看完才轮得到她，估计要排到明个正午，就安排她和后面的医师在城主府住下了。

　　和她同房的姑娘恰好是之前客栈见过的娃娃脸，见如此有缘，便和她交换了姓名。
　　叶菘蓝这时才知道，她不仅是白玉京药峰弟子，还是溪家子弟，名为溪明。

　　余晖散尽，夜色袭来，昏暗的月光笼罩在庭院小池上，令其闪着朦胧的光。

　　长夜漫漫，溪明又年少，精力旺盛，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拉着叶菘蓝聊个没完。

　　她比叶菘蓝来得早一些，又爱闲谈，打听了不少消息。
　　“我听来得早的医师说，城主家的赵公子看病不太配合。”溪明皱眉，有些疑惑地接着道:“隔着一层极厚的帘子，问他症状又不搭理。”

　　“那如何查的出？”叶菘蓝眨眨眼，好奇道。

　　溪明一拍桌子，忿然道:“就是说啊！望闻问切只剩个切了！再查个一年半载也查不出来！”

　　案上的点心随着她的动作蹦了起来，惊得叶菘蓝后仰，她刚想附和两句，便听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道尖锐的声音骤起——

　　“公子院里走水了！”

　　怎么这时辰起火了？
　　叶菘蓝当即拉着溪明跑了出去，外面已是火光大作，救火的人从她们身旁逆流掠过，如飞蛾扑火，拥入火光之中。

　　火势极猛，她们顾不得寻路，朝着进来时的方向盲跑，却无意间跑到了昏暗的死胡同，溪明刚想托着叶菘蓝爬墙出去，却见黑暗中响起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一道黑影向她扑来。

　　叶菘蓝反应极快，扯过呆愣的溪明，侧身一脚踹去，黑影远远飞出，砸到墙上，狠狠坠在青石板上，红墙“嘭”一声缓缓倒地，外面店家的灯火终于穿过来，照在挣扎起身的黑影脸上，布满猩红蛛丝的眼睛闯进在场人的眼底。

　　叶菘蓝瞳孔一缩，从溪明腰侧剑鞘中抽出长剑，直指黑影，高声冷斥:“都别靠近他！”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黑影，抬步向前想查探清楚，却被人从后一撞，身旁的溪明半跪于地，接住了她，怒视从身后冲出的人影。

　　“我儿！”
　　那个胖胖的身影撞倒叶菘蓝冲了出去，挡在街上惊恐的众人面前，紧紧护着身后的黑影。

　　有人认出来他们，颤声问道:“这，这好像是，是金城主家的公子吧！”

　　他话音未落，金公子便拔地而起，一手死死抓住金城主的肩膀，一手猛地穿过他心口，掏出血淋淋的心脏塞进嘴里啃食，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金城主惊愕的眼神，金城主瞪着眼倒下了。

　　是心痴疫！

　　叶菘蓝缓过神，拿起剑咬牙冲去，趁黑影还在啃食，对他心脏位置连捅好几剑，黑影顿然倒地，那颗只剩小半的心脏咕噜几声滚到傻住的围观人群脚下，惊起一片尖叫。

　　霎时间，人群四散而逃，唯余两人两尸，四周寂静，只听冷风划过树叶的沙沙声。

　　溪明吓得脸色苍白，小跑至叶菘蓝跟前，她正跪坐于地，探查金公子的尸体。

　　见她来了，叶菘蓝神情严肃，抓住她道:“速发灵信，通知溪家和白玉京的人过来封城。”

　　灵信以修士自身灵力为引，可以发给交换过灵信的人，溪明作为进入白玉京的溪家弟子，必定有家主直系下属的灵信。

　　叶菘蓝不清楚管辖此地的是哪个世家，但只要心痴疫的消息传出去，各大世家绝不会坐视不管。
　　毕竟，那是差点毁了灵界的心痴疫。

　　心痴疫传染性极强，若是被病患抓伤咬伤，十有八九都会染上，就连皮肤接触到病患血液也有小概率染上，最明显的症状便是眼球会不断长出猩红的蛛丝网，患上的人前期情绪变得难以控制，中期开始毫无意识地杀亲近的人，最后沦为没有意识，无差别吃人心的怪物。
　　至于来源，叶菘蓝死前仍未找到，更遑论治疗方法，但她前世和心痴疫死磕这么久，倒也不是毫无作为，有一个曾通过初步试验的药方，或许能控制病情。

　　一盏茶后，白玉京附近的弟子赶到，封锁城门，并把城内所有人都看管了起来，叶菘蓝和溪明也不例外。

　　叶菘蓝把等待救援时写好的药方交给了药峰弟子，之后便就近被关进了一家客栈，隔壁关着强烈要求要和她一起的溪明，负责分厢房的白玉京弟子大抵是溪明的同窗好友，没多为难便把两人关在了相邻的厢房。

　　客栈的隔音称不上多好，溪明靠着墙和她交谈起来。
　　“何姑娘，你反应真快。”

　　“……你也是。”
　　先前交换姓名，叶菘蓝不好透露真名，便随口编了个何姓给她，这时忽然听她这么一叫，差点没反应过来。

　　“哈哈，你是第一个说我反应快的人，我师姐都笑我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叶菘蓝推测溪明大概是靠着墙坐下了。

　　她想了想，也靠墙滑坐了下来，这身新衣服刚刚染了血，再脏些也不碍事。

　　“何姑娘，你说那真是心痴疫吗？若真是……”溪明说着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她不敢再想了。
　　她从未听过染上心痴疫还能活下来的人，就算当年天降灵雨，也只是让染上心痴疫的人都死在了雨中，更何况那场雨不一定来第二次。

　　叶菘蓝轻声安慰她:“撑过这十天，便无事了，况且你未曾与病患交手。”
　　据前世她和其他医师的试验，心痴疫最多十天便会发病，瞳孔出现浅红色蛛丝。

　　这次发现得早，病患应当不算很多，更容易控制，叶菘蓝盘算着，这次心痴疫大概率是闹不大的。

　　不过这次疫病来得突然，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就得靠几个世家去查了。

　　思及此，叶菘蓝敲了几下身后的墙，问:“溪明，你可知此地是哪个世家的管辖范围？”

　　溪明纳闷道:“是斐家，按理说该到了，何故如今还未来？”

　　叶菘蓝沉默半晌，问:“……来的是斐家家主吧？”

　　“说不准，斐家家主前些时候出了趟远门，没听说她回来了。”过了一会，溪明又补充道:“别担心，斐家那位少主办事效率也挺高的。”

　　叶菘蓝:“那还真是……”

　　“真是什么？”
　　她话还未落，厢房门突然大开。

　　“呼”一声，屋外凄寒夜风竟卷进来一个会说话的雪人。
　　叶菘蓝被冰冷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一瞧，雪人不是雪人，是个周身泛着冷气，身着白色长袍青年。
　　他面容冷淡，眼下挂着浅浅的黑眼圈，正歪着脑袋，桃花眼一眨不眨地观察她。

　　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让人不爽啊，斐、鸿、雪。
　　叶菘蓝心下暗叹，利索地站起来，直视那双满是探究的眼睛。
　　“那还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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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医师:这人一看就是外来的，居然把对家医馆老板送过来！
　　叶菘蓝:他好善良 (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