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赖，投喂苏帮菜！》羊角可颂

1、冬酿酒

　　十二月的江南已经非常冷了，尤其是在夜里。
　　看到自家小饭馆门口贴着的招工告示纸卷起了一个边角，项酒伸手抚平，又摁紧了两下。然后才给店铺门面落锁，拎着饭盒往巷子口的大树走。
　　树下已经等着只猫，看到项酒走近，也看了过来。
　　那只猫不算特别干净，明显就是到处窜来窜去的野猫，身上灰扑扑的，但仍能看出底色是白色。
　　项酒走到它身边蹲下，一边打开剩菜的饭盒，一边和猫说话。
　　“难得见你专程在这等我，怎么今天不在外跑了。”他脸上不自觉带了一些笑意，继续问，“这两天我都想问你。饭菜吃完的空盒子呢？自己扔掉了？”
　　如果旁边有人看到项酒这副自言自语的样子，一定很想笑，但莫名也让人觉得很温和。
　　小猫这时好像听懂了什么，“喵呜喵呜”的回应了几句。
　　项酒看着，把打开的饭盒推到它面前更近一些，“吃吧，”他说，“我几时饿过你？这两天都是多余的荤菜，味道不错吧？”
　　小猫继续“喵呜”，不知怎的，项酒在那声中竟然听出了些小情绪，于是他笑：“你还委屈着呢。”
　　“叮——”，手机亮了，是官方群发短短信：
　　市气象局提醒您：从明日起，苏州地区有大雪至暴雪天气，气温偏低，请广大市民注意防寒保暖，注意交通安全。
　　“天要更冷了，”项酒读完消息，也转告给仍然在大快朵颐的野猫，“你也别冻着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把手电筒照向另一边，转身往街道口走去。
　　项酒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从小巷子拐角转出来一个人。一双长腿停到正沉浸式吃鸡肉的小野猫跟前到，俯下身用手在猫脑袋上用力揉搓了两把。有男人的声音低声笑着说：“小傻猫，还会告状。”算是对它刚刚诉说不满的惩罚。
　　*
　　项家的小饭馆位于苏州老城区的小巷子里，是做家常菜的小营生。典型的苏帮菜，家常口味，价格公道。凭着几年积累，口碑一直很好。
　　菜单会按照时令轮换。偶尔配有最传统的苏式糕点。每天的菜量也是固定的份数，卖完不补。没有人挑菜，只有下手晚了，没买到的情况。
　　——按时下班，身体要紧。可以说，项酒的小饭馆就是反内卷的那种类型。
　　项酒个把小时前就注意到自家饭馆的窗旁站了一人。寒冬腊月天，那男人衣衫却不厚实，静静的立在同一个位置，基本没换过地方。
　　冬天天黑的早，外面光线暗下来时，那人还站着没走。
　　“偶雷欧，偶雷欧，哦咿呀咿呀哦～”
　　熟悉的旋律响起来，项酒收回神，把手里大摞的外卖餐盒放到桌上码齐整，确认放稳当后才探手从围兜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哦咿呀咿呀哦～”手机按键按下，歌声暂停，换成了外卖员的声音。
　　“店家不好意思，我这边路上出了剐蹭，没法按时过来取餐了，”对方声音里难掩焦急，显然是为了当前的突发状况心急，“我已经联系了其他人来接单，但估计可能晚点儿。抱歉抱歉啊。”
　　听到电话那头说“出了剐蹭”状况，项酒先关心的是人的情况。在得到外卖员报平安的回复后，他表示对其没法来很理解。
　　“好我知道了，师傅你也别担心我这边哈，”他随和地说道，“我等你同事来拿就行。”
　　反内卷的小厨子已经有条不紊地在烧菜了。
　　金属锅铲碰撞出有节奏的打击乐声响，旁边的砂锅里煨着长时间熬煮的汤，已经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各种声音一合，混出奇妙的交响。
　　又完成了一份餐，熟练地打包装袋，再附着点单条放到门边的小桌上。
　　桌上已经排队等着 了好几个包装袋——说要来的送餐师傅还是没有出现。
　　项酒侧头看了眼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正打算联系人，敲好电话又响了。
　　“你好！我是本来要来接单的——”手机那边有小汽车喇叭催促声不断，“但今天路太堵了，单多又送得慢，估计还得再晚点才能过来啊。”
　　项酒边和他讲电话，边不自觉的走到门外。小巷往向右转汇入大街，他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主街的路况，一长串车灯紧密连接。在他们讲电话的这点时间里，车流压根就没往前移动过。
　　“您有新的订单”。接单的订餐系统还在自动报提示。向总看了小餐台上积得越来越多的点餐单，作为小店唯一的厨师，他实在无力分身去送餐，只能赶紧去寻找外援。
　　还没走到巷子那头的小杂货店，就看到闭着的店门紧闭。走近瞧上贴了张小纸，写着“今日冬至，休假一天”。
　　是了，今天冬至，难怪外面那么堵。难怪他再怎么试着换接餐员，却怎么也无人接单。
　　他心下不免着急，做好的菜品，再放久就冷凉了，而且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在冬至的夜晚衬得格外应景。
　　“我可以帮你送。”项酒诧异，侧身看过来，发现之前站在小饭馆门口的人还在那，这话就是那人说的。
　　像看出了项酒没有明说的什么，他又主动道，“身体健康，可以送餐。有手机导航，也能找到路。”
　　男人眉眼生得利落，讲话简洁清晰，这样的人即便是第一次见到，也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信赖。
　　时间不等人，项酒当机立断，“给你算工钱，你路上当心点。”他把自己的电动车钥匙给男人，这是他自己停在店里偶尔才用的。又一边往后备小箱里垫保温层，再放要送的晚饭。“这三份是同一个方向的餐。”他想着还要说点什么，似乎又卡了壳，“我这里……”
　　“你在店里忙，”男人看出了他想说的，“我送完这些就回来取其他的。”
　　接下来，两个人好像是配合习惯的工作搭档，一个守店接单炒菜，一个复负责外线跑腿，竟然也没出丝毫问题。
　　忙活挺久，最后完成时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
　　工钱按照之前的帮工阿姨工资算的，又再加了些。他把现金结出，和萍水相逢的人道谢谢，“给，辛苦你了。”
　　“能管顿晚饭吗？刚你炒菜气味就很香。”男人摘掉手套，说话间周身好像还带着外边凛凛寒气。
　　项酒这才发觉，自己和这个人整个晚上都忙得没顾上吃饭。他歉意地说，“当然没问题，我现在马上烧菜，我们一起吃。”碗碟
　　把多余的配菜凑在一起，不一会儿三个菜色就炒好了，大荤小荤再加个素菜。
　　项酒又从柜子里拿出个大的绿色饮料瓶，简易包装，看着并不精致。但在苏州住过的人一看就会知道这是什么。
　　“元大昌的临拷人太多，是不肯能排队买到的。”项酒又拿了两只玻璃小杯，“这是冬酿酒，喝过没？”
　　老苏州讲究冬至大如年，只有喝上一口元大昌或者东吴酒厂的米香桂花酿，才似乎是对这个寒冬节日最好的仪式感。
　　冬至不喝冬酿酒，是要冻一夜的。
　　“这也是给原以为可能要来店里的客人准备的。”他解释说，“可巧，今天单接满，全都是外送的单。”
　　他往杯子里倒满了浅色的米酒，道：“谢谢你帮我送餐。”
　　玻璃杯里液体有气泡咕咕上升，酒液上边漂浮着细碎桂花的花瓣，一口吞下时，米香和花香皆有余味，口感清爽又有余甜。
　　陌生的男人又就着杯子喝了小口，突然转了话题。
　　“我看门口写着招工，”他声线偏低，语气诚恳，“能试试我吗。”
　　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没有一点吴侬软语的尾音。
　　这并不少见。苏州这座城市，有古城多年的历史沉淀，也有经济发展的蓬勃朝气。特别是这几年，多的是从外地过来想尝试和挑战的年轻人。
　　项酒问他：“是北方人？”
　　对方报了一个北方遥远的地名。
　　小饭馆里以前帮工的阿姨因为家里要添小孙子，辞工不干了，现在找人暂时还没找到。项酒确实需要人帮忙，他自己一个人已经撑了好一段时间，迫切地需要新人手。只是……
　　“我这店是小本经营，能开出的工资，估计你看不上。”
　　“包吃包住就行。时间能灵活点就最好了。”话说得诚恳，也没有过多的要求。
　　所以刚才这人在门口发呆是在愁工作还没着落，找这个工作应该也只是临时周转，等找到了更好的就会跳槽了。
　　项酒再一次打量这个男人，比上一眼的匆匆一瞥要认真许多。个子挺高，衣着款式和颜色都很普通、低调，不知怎的却有种很有气质的感觉。
　　项酒倒不在意“包吃包住”的这个要求，他被说动了，毕竟以这个工钱能找到一个青年男劳动力，太合算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疑惑着问了的一个问题，“你……会切菜吗？”
　　“我可以择菜，洗菜。也可以送外卖。”他接着说，“也可以学切菜。”
　　好吧，其实就是会切菜。但目前，他俩各自都没有更好的选择。离旧历年关一天一天天接近，工作和人手都不好确定。
　　“楼上小隔间能暂住，”项酒决定不纠结了，“明早你得先把健康证给办了才行。”
　　“今晚可能会很冷，要下大雪了。”他又叮嘱，“灌个热水袋。对了，我叫项酒，你呢……？”
　　“滕柳。”他微笑起来，“柳树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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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项酒：劳烦路过的顾客大人点点收藏，本大厨需要能量做下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