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娶死对头后》温故瑾

3、过往·醉酒

　　江年望回头，看到云出岫隔了老远轻轻扯了他一下，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他轻轻拍了拍讲云出岫的手，笑着摇头，“不了，早点睡。”
　　他匆匆隐入风中，留给云出岫温房。

　　云出岫还是睡得不踏实。
　　他睁着眼想到的是江年望焰光下低垂的眼，闭了眼做的梦，就是十年前的过去。
　　很荒谬，他和江年望兜兜转转，还是碰到了一起。

　　如果说在他们看来他的“报复”方法和明丰遥很像的话，其实不全，他和江年望凑在一起，其实也和明丰遥与秋寒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后者成了亲，他们没有。

　　他梦到第一次见江年望的时候。

　　江年望很闷，不爱和人说话。云出岫当时还是将军家的公子，一身傲气。
　　大少爷还没见过不理他的人，偏要逗着江年望，结果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十年前是少年轻狂，他自诩武艺超群，至少在那群只会读书的同龄人中是特别强的，直到那天书堂没有其他人，他无意打翻了江年望的墨砚，将江年望写了很久的字都弄脏了，终于江年望忍无可忍，拿起先生的竹篾就下手抽他。
　　大少爷这辈子都没被他亲爹抽过，但是这一瞬间他更在意的是江年望居然会对他有反应。
　　虽然早前有意无意弄坏了对方的笔啊书啊纸啊之类的。
　　他也没想道歉，毕竟凭他身手敏捷武功超群，这种小打小闹他分分钟给江年望打得服服帖帖的。
　　——然后他就被江年望打倒在地。
　　其实也不算，是大少爷自己摔的，只不过江年望的竹篾刚好拦住他跑路的腿，一个不稳，翻了一下而已。
　　不算打输。
　　他破罐子破摔，翻了个身，手掌向后撑着地，微喘着，却笑着看向将竹篾当剑使，正对着他喉颈的江年望，“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没有一点认错的意味。
　　江年望收回手，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他对这种浪荡公子哥没有什么可说的。
　　“等等！”云出岫叫住了他。
　　“我脚扭了，站不起来，快扶我一下。”云出岫正捂着脚踝，向他伸了一只手。
　　江年望看到旁边没有其他人能帮忙，毕竟是自己打的，于是他嫌弃地伸了手，正眼都不带看他。
　　没想到这一下就中了招，云出岫握住他的手借力一下便起了身，然后直直往后摔江年望。
　　本以为江年望会和自己一样狼狈地趴在地上，没想到他反应非常快，在空中调整姿势，甩开了云出岫的手，稳当地落在不远处。
　　云出岫一下愣住了，江年望平静地眼神扫过来，让他有些心虚，于是撒腿就走。
　　这是大少爷丢过最大的脸，以至于后来都不怎么和江年望说话了。
　　这样过了好几天，他有意避开江年望，没想到某天撞见江年望偷偷往他书案上塞信。他没有上前，江年望也没注意到他，放完信便走了。
　　后来他一个人拆了那封信，里面是江年望的道歉，说他不该动手。
　　云出岫觉得他们诗书学得好的人脑子都很奇怪，总有着特殊的正直，令人讨厌。
　　但他那天午后撑着脑袋想了一会，觉得又不是这样。
　　“先生说你的字好看，”他将信看了好几遍，自言自语道，“哼，也就一般般吧。”

　　大少爷开始主动找江年望说话，江年望也会搭理他，虽然只是简单的“嗯”之类的话，但是让他很开心。
　　因为江年望不会理别人。
　　少年人喜欢特别，这会让他们有突出感，会将自己和别人区分开来，带来幼稚的欣悦。
　　江年望就是云出岫的特别。

　　经过那次小小的动手，云出岫发现江年望的武功居然比他还好。
　　他便想他正式地发出邀请，约他到后山的海棠林里切磋切磋。
　　第一次他坐在悬崖边的海棠树下，靠着树，静静地等着。
　　他不知道这棵树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只知道它的枝伸出悬崖，海棠花会落进深渊。
　　有风的时候很美，但又有些孤零零的，因为悬崖边只有这一棵。
　　他坐了很久，久到他都不耐烦了以为江年望失约，转身看见江年望在林里捡着海棠花瓣，收进一个香囊的袋子。
　　他精心挑着完整的海棠，速度很慢，但身侧早已挂着满满当当三个锦袋，一看就捡了很久。
　　云出岫没有喊他，而是走过去，轻轻在他身后拍他左肩，却一下闪到右边。
　　本以为江年望会中他的计，可是对方压根没看他，嘴上还说着：“来得真早。”
　　云出岫一下觉得没意思，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年望瞥了他一眼，继续在地上搜寻着，像是嘲讽地轻笑一声，“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幼稚？”
　　云出岫当场黑脸拔剑，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江年望也带了配剑，被收在雪白的剑鞘中，剑鞘上有精巧的图纹，一看就是好剑。
　　他拿在左手上，回头看了一眼夹在海棠如血的花团之间硕大的斜日，道：“今天太晚了，下次再比。”他捏着锦袋两旁的绳子，将袋口收紧，递给云出岫，“送给你，感激你这么晚特地跑一趟。”
　　云出岫：“……”
　　明里暗里挤兑我呢。
　　他还是接了，随手夹在腰间，解释道：“我早就来了，等了你一炷香了都。”
　　“是吗？在家里等的？”江年望取下腰间的香囊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回他。
　　“我就在悬崖边的海棠后，你没看见罢了。”
　　“……”江年望服气了，“真会选地方。”
　　云出岫掂量了手中的锦袋，海棠花香淡淡地，若有若无地溜出来，钻入人的骨肉中。
　　“话说你捡海棠花干嘛？”
　　“我哥喜欢它的淡香。”
　　云出岫第一次听到他提及他的哥哥，虽然之前听他父亲提过江尚书的长子不如江年望，但是还是很优秀，兄弟俩互相扶持，很是融洽。
　　“这样啊。”云出岫看着自己手里的锦袋，还给他，“那这个给你拿去送给你哥，我拿着也没用。”
　　江年望也没拒绝，拿了回去。
　　路在这里就到底了，前面便是书堂。

　　云出岫第二天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桌上有一小盒糕点。
　　他一下有点懵，不知道哪来的，但是他下意识看向江年望，对方从自己书案前站起来，拿着一张折起的纸走过来按在他的书案上。
　　[我哥感谢你的海棠花，让我给你带的。]
　　云出岫半信半疑地看向江年望，对方全然不顾他的目光，又回座位低头去看诗文了。
　　云出岫将糕点小心地收起，拿着笔转了一下，却不知道回点什么便放下，只是将信塞进糕点盒子的夹层。

　　后来两人都是一起去的后山。
　　山花烂漫，云出岫笑着和他讲着他不是很熟悉的同窗的各种佚事，听到实在好笑的，云出岫会拉着他的袖子撑着膝盖笑弯腰，而江年望也会侧过脸轻声笑着。
　　两人就这么走一路。
　　到了山顶，一般是云出岫先拔剑，二话不说就刺过来，然后就开始过招。
　　不需要言语，只要出鞘声响起，两人心照不宣。
　　就这样，四月一整月，他们在海棠树中飞驰，剑光四起，惊得一林的花雨。

　　那次比试过后，云出岫跑到悬崖边的海棠树后，从树下拎起两坛酒，笑着让江年望过去。
　　江年望看着他灿烂的笑，看他骄傲地抬头，语气带着等夸的意味，眉飞色舞道：“我好不容易从我爹酒窖里偷的，怎么样，要不要尝尝。”
　　江年望拿了一坛，眼里带着笑意，道：“云将军的酒可都是好酒啊。”
　　“他最近不是刚回来嘛，忙着办筵席呢，开了他的宝贝酒窖子，我进去顺了两坛。所以说啊，这两坛，且喝且珍惜。”说着，云出岫启封一坛，酒香立马溢出来，吊着少年人的心。
　　云出岫不仅自己拆，还把江年望的也开了，然后和他碰了杯，“我忍不住了，先喝了。”
　　说完，他闷了一大口，有一些甚至撒出来，打湿他前襟一片。
　　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这样，上一刻说着珍惜，下一瞬便肆意尽情，任性得真真切切。
　　江年望也笑着喝了一口，抬起头的时候，看见海棠落在云出岫头上，落进了少年人的心。

　　云出岫永远忘不了他是怎么下的山。
　　他将一坛全喝光了，还要去抢江年望的，好不容易被他拦住了，然后就抱着江年望的腰不肯撒手，硬说要睡觉。
　　江年望被他按得靠着树坐着，怀里躺着个醉鬼，吚吚唔唔不知道说着什么。
　　他看着日沉下去，月升上来，一向为他人考虑的他会突然想到云将军和云夫人会不会担心，可是这一瞬，他只想呆在这，不考虑任何人。
　　和云出岫一起。
　　云出岫觉得睡着没他的镶金枕头舒服，皱着眉把脸埋进江年望胸口，燥乱地蹭着。
　　平时一丝不苟的江少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打算把人叫醒，结果醉鬼意识不清醒。
　　云出岫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认人，但又像只是端详他。
　　“你……”
　　“你真好看。”醉鬼没由来地来一句，扰了他的心。
　　“谢谢。”江年望面上装着平淡，“我知道。”
　　“我见过上一个这么好看的，还是江年望，”云出岫突然想到什么，认真地问，“你认识江年望吗？”
　　本人没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但还是非常配合地摇头，“不认识。”
　　像是抓到了什么人来分享他的藏品般，他立马给他介绍，“我跟你讲，他非常厉害，武功比我还强，对了，你知道我有多强吗？我告诉你，我……”
　　大少爷还没说完就被捂了嘴，江年望听着身后的的喊声，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将军府的人来了后山，果然找人来了，他看着还死死抱着自己的云出岫，对方这会安静得很，被捂嘴也不反抗。
　　江年望拉着他正要站起来，云出岫轻轻靠了上来，不轻不重地，似在他掌心落下一吻，一瞬便分离。
　　他呆滞地失了神，也失了心，只是拉着云出岫静静地坐在树下，任凭下人找到他们，看着他们扶着喝醉的云出岫，慢慢地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