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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祸起 ...

  •   宋成璋闻言点了点头,说:“嗯,先弄香吧,我睡一会儿,猫找到了就让卫间带。”
      于微应下,依言点香,走时喊走了在门外守着的家将。
      这迷香药效很烈,一开始宋成璋用的是普通的安神香,后来药越用越多,对此的需求也愈发高了。
      此特供安王的安神香乃太医院一载所结心血,对身子影响小,轻松放倒大汉,安王受用无比。
      香味渐浓,宋成璋褪靴时却感觉地板一阵闷震。
      七年时间,无数被病痛折磨日夜磨去了他的健康。
      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宋成璋抬头时,只见一手刃正往他颈子招呼。
      “丫的,真够带劲的,”瘦如竹扁的男人轻易接住了正往下倒的宋成璋,“不愧是圣子,用的香都那么烈。”
      那竹扁用巾子捂了脸,剩一双精光油滑的眼暴露在外。
      竹扁十分迅速地把宋成璋塞进了藏在角落的地道,自己似乎并不着急钻进去。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于微走开之后便觉眼皮直跳,他不信神佛,但总莫名觉得心闷闷的,想着点香时,那房里的香好像快燃尽了,便来看一眼。
      那竹扁心器跟这敲门声一起跳,他以为门外人敲门久敲不开,便会自觉走开,不扰人清梦。
      结果那门意料之外被推开了,此时竹扁已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上,四指一并又撂倒一个。
      他手脚向来利索,杀,人都如砍瓜切菜,不然也不会被指派来做这事。
      刀锋划破血肉,竹扁以此来保持清醒。
      他把顺手弄来的于微也塞进了地道。
      接着手起刀落,他如从前一样利索地解决掉了自己被迷香放倒的同伴,是一个精壮的汉子。
      头愈来愈晕,他用刀柄给了自己一下,像解牛肉一般,下刀如划水,剖下了面前人的心器。
      “山回,好走,”他用与这流利动作截然相反的语气说着,仿佛在为同伴哀悼:“为教主做任务而死,你全家都会以此为荣。”
      “……这下祭祀贡品够了。”
      那地道明显是新挖的,泥土腥臭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宋成璋还是没能吃上一碗面,起初是不想吃,后来是吃不到。
      腹中饥饿如烧,一身血腥熏人,他几欲反呕。
      他被五花大绑,性命危急,动弹不得。
      宋成璋神智渐渐迷失,他知道这不是迷香,迷香已于他无用了。
      伴随着身体的渐渐失温,他仿佛听到了小于微的呼唤。
      十岁大的孩童被自小的难民生活磨得骨瘦如柴,小宋成璋被小于微抱着,觉得很硌,但他本能地缩得紧紧,从中汲取丝丝温暖生机。
      “囝囝,囝……囝……”小于微哭得心都要碎了,眼中泪都要尽了。
      他不认字不识礼,不晓得要怎么唤小宋成璋,只知道他娘在老爷府上作姆娘时,会这样叫那些很金贵的小孩。
      后来他娘走了,他追不上。
      但他觉得囝囝这样的肯定有人追,有人要,有人等。
      外面的雨还在下,寒气顺着缝隙钻进废墟里。
      破旧的木楼倒塌后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甚嚣尘上,又被雨水压进深处。
      他们身在其中。
      小宋成璋在这厌仄的角落里头脑渐渐昏沉,又被这一声悲过一声就比雨声大点的哽咽声吵醒。
      背上的衣裳破了,伤口从疼辣变成麻木。
      他感觉有人在紧抱着他,掂着他受伤的背。
      但这粗布麻衣都算不上的东西,对于金尊玉贵的六殿下而言,与直接着地无甚区别。
      小殿下被吵的有些烦躁了,但又难过这么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为自己如此伤心把哭泣,他竭力抬手捂住了小于微的嘴。
      那个时候于微还没有正经名字,于是小殿下这样喊他:“鱼,鱼鱼,太吵了。”
      旁人问小于微名字时他都回这两个字,他娘这样喊他,但小于微其实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小于微一愣,大喜过望,但他也几近力竭。
      他们年岁相差不大,但自小生存环境的差异决定了两小孩目前体能的差异,所幸旧楼不高,下坠时小宋成璋在下面垫着。
      小殿下刚恢复神志,连揉掉眼角泥沙的力气都没有。
      “吵,吵了,你就不能,睡了……”两人声音都哑,小于微虚着声继续说“以前,有一个陪我看日落的,囝囝……”
      “他说他生病了,要回家睡觉,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努力不让声音断续,不让新囝囝怕。
      锦秀窝里长大的小殿下何时见过这等生离死别的场景,他并没有意识到,只是无力地说“我身体很好,很少生病。”
      “等出去以后,我带你走,去新的楼上看,看日落,我保证,那栋楼绝对最高,最牢固。”
      小宋成璋向他的朋友许诺。
      “呜……不看了,我以后都不看了。”
      小于微把头埋进小宋成璋怀里,小宋成璋锦衣上的金线被他发上滴的脏水污去了奢光。
      宋成璋努力回抱他,说:“看,咳,破楼而已,以后,我还陪你看。”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此刻性命皆介于生死之间,间不容发。
      此刻的承诺最好笑,童话在此刻也最无瑕纯粹。
      他们只为了活着,为彼此的承诺活着,如此,在烂泥里也能咬牙挣出条生路。
      那会儿于微说的是什么……
      “主子,我,我说的是……”于微抖着手掏出药,熟练地想塞进宋成璋嘴里,动作间头上不断冒血,腥锈味充斥整间窄屋。
      “要是我走能换你留,那我永远,可以……”
      “如果于微赴死能争得宋成璋活下来,那他将永久情愿。”
      同样沙哑的声音,穿过十七载他们共度的岁月,十七年前后的于微同时把誓言讲给十七年前后的宋成璋听。
      一对得生,一对死别。
      “主子……人间别久不成悲[1]。”
      宋成璋浑身抽搐着,嘴被死死捂着,眼中泪流不止。
      他连努力回抱他都做不到。
      于微醒时宋成璋未醒,他头上汩汩血流的伤,是他拖着宋成璋几欲脱逃时被钝器砸的。
      他们把他扔在这里等死,于微只能竭力把药给宋成璋灌下去。
      十七年前的孩童哪能料到如今的场面,身体渐渐失血失温的感觉能让人发疯,一诺何止千金重。
      时值六月晦,夜色却如墨般浓重。
      前几日刚到宁州城的都军仍着风尘,此刻正列队奔走于大小街巷,盔甲沾着夜色,手持火把,蜿蜒满城,恍忽间火龙喘息不住。
      宁州城锁城,知府府清空,百姓人人自危。
      风云转折只在霎时,顷笙坊仍歌舞升平。
      粉墙内点烛星落,贵人包场,纸醉金迷,门外无风却萧瑟肃杀,高挂的灯笼像怕了禁卫军银甲的折光,怯怯地敛着薄光。
      卫间刚从地牢出来,熬红了眼,像暂蛰的豹子,要扑人。
      他满身血腥,抬手扣了两下门把。
      门内小厮犯着困,揉眼打哈地给门开了条缝,说:“谁啊?贵……”不及说完,一柄刀鞘便伸进来,直捣其腹部。
      卫间一言不发地推开门,抬脚当胸瑞开护院,他左手抽刀出鞘,寒声说,“拔刀。”
      立时身后寒光乍现,一声一声划破浓夜,刀剑金声不绝于耳。
      银甲鱼贯而入,刀锋围了内堂。
      脂粉尽销,铁锈腥味浓重令人做呕。
      白衣妓子尖声叫着,踩了地上的古瑟,歪身弄倒了酒盏。
      卫间手刀了两个碍事的人,刀上滴血不绝,他被那抹白刺了眼,竭力喊道,“玥朝皇室长康安王!”
      堂内一下静了,卫间接着喊,“京都禁卫军审讯了一夜,我知道你们有大把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卫间所言不虚,堂中有人因异乡话音面面相觑,更有人眼中暗藏杀机。
      他把这些尽收眼底,动作冷静迅速,心里绷着一把弓弦。
      “五兵之中,惟火最烈[2]。”
      荀句抬脚踢开地上的刑具,吃净浓茶,继续说,“借他们的手把圣灵教在这儿的据点烧干净,再好不过。”

  • 作者有话要说:  [1]姜夔《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2]戚继光《绩效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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