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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溪南 ...

  •   溪南一地,早在成明年间便贸达半个大玥,如今盛世延续,街头巷尾说书叫卖不绝于耳,繁荣一派;阳春碧湖杨柳依依,自有风情。
      前几日朱府老太爷忌辰,朱府的粥棚城内外设了有十余处,朱家粮店也降了价。
      说是朱老太爷生前任户部尚书恳恳几十年,此代子孙虽无人出仕,但愿弦续先祖遗风,七年忌辰,放惠七日。
      近日朱府门前有些萧索,今日却不一样,一扫悲戚之气,天未亮就有仆人侍者进进出出,洒扫换桃,若不是白灯未撤,真像赶脚过年。
      宋成璋出发时就去了疾信,只说是今日,指不明时辰,可朱家如今当家的朱夫妇起了个大早,匆匆用过早膳便一直坐堂到响午。
      安王的车驾一路上堪称浩大,进了城却只剩主驾。
      宋成璋下了车驾,脚步有些不稳地往亮了伐阅的府门走,侍从见了想来扶他,都被拒绝了,只有于微安静地跟在身后。
      “殿下!”一行人刚过门槛,里头就急急走出位深色衣着的贵妇人。宋成璋听不见,但他认得出。
      那妇人手里握着条帕子,走近时手隔着帕子轻扶在宋成璋的臂上。
      “舅娘。”宋成璋温声喊她。
      他向来自持天资傲纵,从前逞着他的前辈近亲不少离世仙去了,如今行事愈发乖张,但在面前这位泪眼朦胧的老妇眼中,只有惹人心疼的乖巧。
      朱林氏止不住心中激动,抖着身上下看着他,道,“开春还好?去岁的冬潮太急,我总担心你。”她眼稍抹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泪流。
      “那会畏在长康,没有不好,”宋成璋扶着朱林氏往堂里走,“舅舅、舅娘好?”
      “都好,都好,”朱林氏忍不住轻拍他的手,看他额间红痕,想了想,道,“去你外祖墓前拜过了?”
      “是,私以为家中会久等我,但车马过程水山,还是想尽早跪拜。”
      朱林氏闻言莞尔:“这是好的,如今有后辈们帮衬着,家中闲时不少,你舅舅昨儿个跑不知哪里的河湖,去钓了一天,今早就叫着要给你烧鱼。”
      先帝三年大丧,此间有遗诏曰不许安王回京,宋成璋久不话家常,以此为稀。
      宋成章张嘴还欲再言,又隐约有人扬声喊他。
      “延明呐——”朱青自己端着一盘子鱼脍,胡子随脸动作,往内堂一扬,“今儿吃全鱼宴!”
      “舅舅安好!”宋成璋也高声回他。
      朱家往上数几代,也是书香门第。如今朱青为了这侄子,朱老爷天天吊嗓子,饭桌上论比起来,朱林氏笑得花似的,非说他比街头贩子更胜一筹。
      一家人吃饭吃得欢,不讲虚礼,言语间多是相互关心。
      “说起商贩,”宋成璋问,“家里生意还成吧?”
      朱家是嘉悦皇太后的娘家,现在还牵着宋成璋的关系,在溪南地界也是得往顶了数的,怎么会不好。
      朱青坐得离宋成璋近,答,“合文他们现在还在店里转呢,一直都很好。”
      “是啊,后院儿里存了不少你南使路上会用的东西,都是你早年用惯的,”说起这来,朱林氏不禁埋怨,“路那么远,你又急,不然我得多备些东西。”
      朱林氏说得慢,怕宋成璋听不清楚,又打眼色让朱青转述。
      不料宋成璋摇头,答说,“我东西不少了,都是于微在忙,我看是够了。”
      “他才多大,一直跟着你,都没去过南浔,”朱林氏说,“听舅娘,做生意,讲究个有备无患。”
      “是啊,”朱青抖抖胡子,补充道,“咱家是离南浔最近的皇商,家中子辈不少随军送过粮,那边官话不便,你须得带几个机灵点儿的去。”
      可谓夫唱妇随,说得宋成璋只能点头应是。
      这席就三人,却吃了很久,一直到日落时分才散。
      朱府的园林引了外水,暮色四合之下水光潋滟,里面碎着把残阳,孤芳自赏也不显寂落。
      宋成璋吃罢饭就回了屋,和席上温良恭俭让的形象不同,他行尸走肉地走向厚陈锦被的床,四仰八叉地瘫了上半身在床上。
      他的耳朵是二十岁那年中毒坏的,听什么都像隔了层雾,飘乎在天边,听久了会晕。
      头晕目眩之际,睁眼是锦帐,闭眼,又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
      开端其实繁花胜锦。
      宋成璋在成明二十年立冠,灵帝赐表字延明,民间本就盛谈小太子’贤名,那会儿更是疯传——灵帝将立太子,连年号都为他最心仪的幺子选好了。
      次月,二皇子就结党集兵造反了。
      他是继后的长子,排除掉那个断袖的大皇子,他简直可以算是居嫡居长。
      但灵帝却几近偏执地,在嘉悦皇后死后,一点一点把六皇子亲手带大。
      在宋成璋身上,灵帝从不吝宠爱,最终酿成大祸。
      替父挡了毒箭,也卸下了背负了二十年的期望,宋成璋其实挺开心的。
      父皇走的其实也算安详,宋成璋于俱寂中回忆完,想道。
      宋成璋复又站起来,自己点了香,去沐浴了。
      近日赶路不能好好洗浴,等他笼干发回来,已经过了个把时辰了。
      屋里的药香实在浓,宋成璋一推门就见澜之绑着个人站在窗边,这澡洗得人怪精神,宋成璋勾唇一笑,来了兴致。
      他把香熄了,喊了刚点完后院物什的于微来,把僵住的澜之抬走。
      于微看见了那个五花大绑的蒙面人也吃了一惊,看了看他主子,还是从腰间摸出条软刃呈了上去,拉着澜之走人了。
      夜风从窗栏吹进屋,拂灭了那一角的豆灯。
      卫间醒的时候只觉满面茶香,“啪”地一下,刚睁开的眼又喝了点冷茶,闭得死死的。
      月色入户,水样地攀在宋成璋刚泼掉冷茶的修长手指上。
      “秦王的兵,踞在房梁上,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宋成璋用鞋尖点了点扔在地上的令牌,重铁与上好的木料地板碰撞,在只有月光照亮的静寂一角格外抓耳。
      春来第一批云岭银针,泼了两杯怪心疼的。
      宋成璋缓缓喝了口茶,反手又泼了一杯。
      “茶都冷了,不开口你就只能死掉了,”宋成璋说,“藏那么久,匿息了得
      啊。”音色冷然,不像夸人。
      卫间心下有了猜测,忽地大笑,说,“殿下才是了得,这迷香可比两杯针茶贵多了。”
      “这牌你偷的?怎么蠢得令人发笑。”
      “……”笑不出来了。
      卫间正经说,“卑职是秦王殿下那派来的,牌子盾面左上角圆点按三下,有一张致殿下的密信。”
      宋成璋坐得舒服,手撑着头,缓声发问,“这信你看过吗?”
      “……”都说是密信了。
      卫间答,“此属机密。”
      他确实看过,所以答非所问。
      宋成璋悠悠补充道,“没看过死,记不住也死。”
      一个药坛子老提死多不吉利,卫间心里狂风暴雨,无法——
      “吾弟亲启……”卫间早年入军做斥候出身,此时无比感激这一看家本领 。
      卫间了无生趣的一字一句敲在徐徐的夜风里,宋成章耐着性子听完,无语抚额。
      “殿下?”卫间念完信,许久不听到药坛子出声,扬声问道。
      “住嘴,”宋成璋转身往榻走,“别烦我,我头疼。”
      “绳子开了就滚出去,叫于微听够了墙角就滚进来点香上药。”
      卫间绳子确实给自己搞开了,奇怪的是这药坛子能知道。
      卫间本来也是想问能不能睁眼,如今得了令就连忙溜了。
      于微对卫间没好脸,他觉得他主子明天睡一觉清醒了,绝不会留下这等阿物。
      “殿下说头疼,你拿活血膏做什么?”卫间如今的任务是留在安王身边,他并不把这药坛子当主子,但自认为要过问一些关于任务的事情。
      于微并不理他,端着药就进了门。他平日里有点话多,但不会想在无意义的人身上多言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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