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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唇色 ...

  •   路途颠簸,永州的气候也不似京城,加之水土不服,乔忠这一觉睡得格外长,待日上三竿之时,他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一边直呼着不成体统,一边踩上鞋子打开门,推门便见温落川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外。

      “见过指挥使大人。”乔忠站定后对着温落川行了一礼。

      “乔尚书有礼了。”温落川抬着双手端起乔忠的手腕,“不知您可否有时间同温某一叙?”

      “自然是有的!”乔忠连连点头,“待老夫整理好衣冠,大人先走一步。”

      温落川点了点头,行至厅堂,谢迎见他过来,提前备好了茶水,随后站在了他的身后。

      半炷香过后,谢迎见一位老者前来,头发虽然花白,但步伐矫健,眉眼坚毅如劲松,长相威严,气质却是和蔼慈善的,仅凭这一点,谢迎便认得出他便是为官三朝的户部尚书乔忠。

      乔忠坐在了温落川身侧的交椅上,正欲开口,却见温落川身旁的小吏未有动身离开之意,便同温落川使了个眼色。

      温落川淡淡一笑,示意无妨。

      乔忠的脸上随即也绽出了笑容,虽老却仍清澈的眼睛扫了扫谢迎的面孔,开口道:“我见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熟。”

      “在下谢回元之徒,名唤谢迎。”谢迎走到乔忠面前行了个礼,随后抬眼目视前方,眼神之中未见有丝毫怯意。

      “哦?回元……”

      “乔大人,我们还是莫要从此处开始议事了。”乔忠沉吟之际,被温落川开口打断。

      谢迎看向拈着茶盏品茶的温落川,目光有些怨怼,她本想从乔忠口中套出些有关于师父的话,但是却被温落川无情地打断了。

      乔忠被打断之后也只是笑了笑,随后看向温落川,锁着眉头开始回忆起来,“此事当从岁贡缺漏之事说起……”

      此事看起来虽不关乎自己的师父,可也是关乎着民生大计,谢迎便竖着耳朵开始听。

      “事出于试验厅,当日老夫恰得清闲,便亲自前往试验厅查看往年岁贡之质量,今年的岁贡检之上乘,乃是世间罕有之物,然而,检之去年,乃至往上五年,岁贡皆是以次充好,我便发觉此事颇有猫腻,以账查之,发现数量竟然也对不上。”

      乔忠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说来令人发笑,五年来的岁贡物品之数少了大半,可是贡生却不见减少,每年的数量还有增加的趋势。”

      “正值宣王谋逆之际,缺少之物大多又为铁器,我便怀疑此时或许同宣王有关,同时也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官员沆瀣一气,于是我便送了封密函给陛下。”

      “贡生不见少……”温落川看向乔忠,“大人可觉得此事与吏部尚书有关?”

      “未可知,”乔忠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谢家虽为机关术世家,谢回德却未传得半分造物之才,反倒对于人心算计更为精通一些。”

      温落川不语,嘴唇抿成一条线,抬手倒尽壶中的茶水,瞥向谢迎,冷声道:“再去沏一壶茶来。”

      谢迎被温落川这冷淡的态度激得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当场发作,乖乖地接起茶壶之后走出门外。

      见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门框之后,温落川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我倒是觉得这小子眼熟得很,像极了某一位故人。”乔忠对着她离开的身影连连慨叹。

      “前工部尚书谢回元之徒,大人觉得眼熟也不足为奇。”温落川挑出一抹淡淡的笑,显得十分疏离。

      乔忠却是又思索一阵,半晌,嘴角也扯出了一丝笑容,似是自嘲一般,他缓缓地摇着头,随即长长叹道:“如此,便也就说得通了。”

      揣度着谢迎早已远去,温落川直切入正题道:“我托大人查的事情,大人可有些眉目了?”

      “恐怕这世间相信封州渠坝本不会出问题的只有你我二人了。”乔忠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彼时我只是一介穷书生,为谋生计,便受谢家家主之邀前去教习谢家兄弟诗书,相处虽只有四五个月,我对回元的品性却是再了解不过的。”

      “他知孝悌,对待父母温顺孝敬,对待兄长仰慕尊敬,是这世间难得的纯良之人。他头脑聪颖,所做机关之图常被家主称赞,他知书好学,做事也很谨慎,以至于我实在不能相信,那条夺了千万人命的封州渠是他一手修成的。”

      听着乔忠对于谢回元的评价,温落川低眉不语,周遭的气氛也随之冷了下来。

      “可惜,实在是遗憾,我查遍工部所有官吏,将封州渠的图纸翻阅数遍,也未曾找到任何一点被别人动过手脚的蛛丝马迹,而那封认罪书,其中笔迹,也确实是回元亲手所写的。”

      “不论结果,在此谢过乔大人。”温落川起身走到乔忠面前,弯下腰深深地行了一礼。

      “老夫还未谢过温大人救命之恩!”乔忠也起身,将温落川扶起。

      屋内是二人的对话声,屋外雀鸣阵阵。

      谢迎从未走远,自始至终端着茶壶倚着门听着。

      ——

      月色如练,银光倾泻,中秋佳节,亲朋团圆。

      纵使是苦寒之地,酒楼外却也是张灯结彩,与诸人共度美好时节。

      烈酒入喉,灼得谢迎喉咙生疼,一口酒下肚,耳根后泛起殷红,酒意直奔入脑。

      桌上菜肴丰富,都是谢迎喜欢吃的:东坡肉、荷包里脊、桂花汤饼……这一桌子菜价格不菲,同在酒桌上的,是她那近乎要空瘪了的钱包。

      谢迎扶着额头吃菜,看着那钱包,心里再度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痛意。

      师父做菜的手艺不差,纵使是那最难以下咽的野菜,经他之手以后,也会变成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每至中秋月圆之夜,师父总会下山买一点肉,再准备二三素菜,从古树下挖出一坛酒,师徒二人,便会在习习清风之中赏月对酌。

      眼下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啊……

      她恨师父那花白的头发,恨越过越少的时间,也恨那个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的老头。

      如果他还在,她至少可以去质问他那条封州渠是否是他修出来的,以及,他为什么要修一条那样的渠道。

      突觉鼻尖有些发酸,一行泪也随即落了下来,谢迎抬手想要拂去眼泪,手腕却被一个破门而入之人攥住。

      谢迎抬头看他,烛光摇曳之中,那行泪闪着细小的光。

      “你也瞒我。”谢迎低头,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之后用力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腕,却不成想温落川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她的身子便被扯得向他靠近了几分。

      “大人,坐下来吃菜啊。”见是如此,谢迎便也不再执着于扯回她的手腕,任由温落川攥着,低头用下巴点了点桌上丰富的菜肴。

      谢迎的人虽然是清醒着,语气之中却是带着几分醉酒的软哝,使得温落川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本想责备她的话语便难以启齿,弯腰放软了姿态,柔声道:“你听见什么了?”

      “大人,同我讲讲封州渠吧。”谢迎起身,温落川随即松开了她的手腕,就见她踱步到窗前,半倚着身子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色。

      “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你师父于我有恩?”温落川走到谢迎身后,解下自己身上带着些许余温的披风,掩在了谢迎的背上,为她挡去几分夜晚的风寒。

      暖意的温度以及独属于温落川的气味传来,压着几分醉意,谢迎点了点头,很有耐心地听他慢慢说来。

      “封州位于大齐中部,大江大河多汇集于此地,百姓频频遭受水涝之灾,是你的师父,也是前工部尚书,谢回元,画下了封州渠的图纸,之后亲自带人,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将封州渠彻底修建完成。”

      “若非有你的师父,封州的百姓,以及我可能早已命丧江河之中,但幸在,这样一位精通机关术之人横空出世,他建造的封州渠,旱时有蓄水可供田间灌溉,涝时可疏水以保民间太平。”

      “可乔大人为何说那是一条要了千万人命的渠?”谢迎回头看温落川,她双唇紧闭,极力地忍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温落川用指腹触上她滚烫的脸颊,耐心地抹去她的眼泪,继续道:“那条渠,安然无恙地运作了一年,一年之后,渠坝最重要的地方断裂,所蓄之水喷涌而出,还正值涝季,致使多数百姓身亡。”

      “那认罪书呢?认罪书是什么意思?”谢迎抽泣着,肩头微微耸动。

      “那封认罪书中,你师父说自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因贪图工程之财用料简陋,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愧对谢家,愧对君王,愧对天下人。”

      话音落,一朵烟花炸开在半空,短暂地照亮了谢迎的身后,而她的情绪,也随着那落下的烟花,决了堤。

      温落川将所有惧怕她厌恶的猜想都抛掷脑后,仅仅顺着自己按耐了很久的心意将谢迎揽入怀中,隔着曾薄薄的衣料向她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以及她不敢挑明的情意。

      “我师父,他是坏人吗?”谢迎彻底放松了自己,抛去一切顾忌,放肆地嗅着温落川身上的篱落香,此时此刻,她也想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心意悉数告知于他。

      “好坏并无纯粹的界定。”盈软在怀,温落川的喉结上下地滚着,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念想。

      谢迎摇着头,眼泪沾在温落川胸前的衣料上,如果她的师父是害死众多百姓的元凶,那她的来历,也就一清二楚了。他因愧疚之情捡了她,抚养长大,禁止她下山,怕她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恨他。

      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但是,往日里种种的相处,她又怎么能去恨那个待她视如己出的人?

      “眼下未知真相,我会去查的。”温落川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予些许安慰。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谢迎抬头,有些发红的眼眶看向他。

      温落川不语,他只想让她平安无虞的做她自己,涉及到谢回元的事情总是带着危险,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境。至于那背后的真相,以及获取真相需要经历的刀枪,他一人扛下便好。

      他摇摇头,于是他再次骗了她。

      又一朵烟花升起,照亮了温落川的脸庞,谢迎看得有些痴。

      “大人,你喜欢男人吗?”借了三分酒后的大胆,谢迎开口问道。

      温落川的脸上鲜少地出现了一抹怔愣之色。

      未等他回神,谢迎便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踮起了脚尖,将被酒气浸染透了的红唇覆在了他的薄唇之上。

      就再放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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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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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