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安然许许

7、第七章

　　新的一天，袁修遇又起早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袁修遇起床以后，林应声就很难在这张床上睡着。明明是袁修遇的被子和枕头，却没有袁修遇的气味，全是自己的味儿。
　　林应声趴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尽情地嗅，脑海里想着袁修遇的脸，他浑身的血液都流动起来，清晨的不清醒让他生出无从发泄的苦闷。他忽然嗅到了异味，才想起来前一天把床单弄脏了，是自己的。袁修遇当时还吩咐过他起床后把被子扔洗衣机里。真他妈恶心，他顿时兴致全无。
　　林应声起了床，按嘱咐，把被子塞洗衣机里，按了个快捷清洗。
　　等被子洗出来的时间里，他洗漱好，吃了早饭，然后百无聊赖地在屋里瞎晃。
　　屋里太空旷了，一样能把玩的东西都没有。他走进书房，随便抽了本书，翻开第一页。盯着书上的字足足有五分钟，又重新放了回去。这期间他当然不是真的在看，只是回想着袁修遇看书的样子，自己也试了试而已。等回过神来，他忽然觉得窘迫。他居然盯着一本医学专业书看了这么久，明明一句话都看不懂。别说书里的内容了，就是封面他都没看懂。幸好身边没有人，不然被看到，别人能笑他一辈子。

　　因为这两天吃饭不规律，林应声的胃又有点不舒服。他想去药店买点药，可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搭上了去新城区的地铁。
　　袁修遇的家在老城区，他工作的医院则在新城区，幸好两者之间有直达的地铁。
　　但尽管如此，十几站，也得将近一个小时时间。袁修遇最近忙着弄论文，觉得医院里效率更高，都是提早到医院，顺便还能避开地铁早高峰的拥堵。
　　林应声居然也避开了拥堵，他到医院时还不到八点。
　　这个时间门诊还没开，医院的人相对较少。
　　林应声没有直接去门诊，而是从急诊那边穿过去。反正无所事事，他在医院里慢慢地踱步。门诊和急诊之间有一道很宽的走廊，走廊边上放着一排金属候诊椅。林应声记得，他和袁修遇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经过了好几年，椅子已经换掉了。
　　保安用疑惑的目光看他，他没理会，但也没停留，悠闲地晃到了门诊那边。
　　门诊的人要多一些，有人提前在自助机器前挂号。
　　林应声也挂了一张单子，但这次没有挂普内，而是挂了消化内科。

　　不远处的导诊台后，几个女孩子好像在换班。边整理台面边聊着天，讨论前一天看的剧，说，“他后来黑化了吗？”“如果是我我也黑化，那些人都太坏了。”之类的。
　　林应声从自助机器上取了单子，忽然远远地看到了袁修遇。袁修遇跟一群医生走在一起，一行人表情严肃，行色匆匆，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直直的走进另一个方向的走廊，走廊上方的牌子上有方向箭头，上面用蓝色的字标注着核磁共振、紧急呼救、手术室。一行人都目不斜视，所以即使大厅人很少，袁修遇也并没有看过来。
　　“出事了吗？”导诊台的几个女孩子也收回了视线。其中一个女孩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安慰另一个，“算了吧，别放心上了，袁医生有对象是很正常的吧，他好像也不年轻了，我们之前不就是想过这个可能吗？”
　　被安慰的人没有说话，另一个人说，“就是没想到是钟医生。”
　　“他们同进同出，是一对儿很正常吧。”
　　另一个人露出了些许轻蔑的表情，“可钟灵是他学生。”
　　“这情况挺常见的，有点不道德，但又不违规。”
　　一直没说话的女孩这时候才开口，“不要这么说他们，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师徒，袁医生只是带她熟悉事务，才被称一声老师，我觉得没什么不道德的。而且，我也没难过，本来就是想谢谢他才送东西的。”
　　她又自言自语，“袁医生这事儿做得挺好的，又给我留面子，又把话说清楚了，有女朋友就不瞒着，很有担当。”
　　医院候诊大厅这巨大的空间像一个扩音器，女孩子们明明是很小的声音，林应声离得也不近，却能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当然，也可能是他对袁这个字，对这个人极端的敏感。他原本已经朝电梯口走，却又折返回来。他把一只手，放在导诊台的台面上，开口问，“你们说的袁医生是袁修遇吗？”
　　女孩子们已经不在说这些了，正在整理前一天留下的表格，见有人过来打听袁修遇的事，不由面面相觑。但她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回答，反问他，“你有什么事？”
　　“刚才过去的袁医生……”林应声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面前的女孩子似乎很防备，他问了一半，停下来，“算了。”

　　林应声也没再去消化内科候诊室候诊。他把挂号单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快要走出医院大门时，他遇到了这辈子最不想遇到的人。
　　本来想无视对方，单斌拧着一双浓眉，像招呼犯人一样，拦住了他，“喂，站住。等会儿……你怎么在这儿？”
　　林应声讪笑，“医院不给我这样的人看病吗？”
　　“看病？这么早看完？两手空空的，连个药都不配？” 单斌面露凶相，他对林应声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他说话像是在审犯人，“别跟我玩花样，跟谁一起来的？到底来干什么？”
　　林应声厌恶他这种高人一等的眼神，好像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垃圾。人一旦成了垃圾，一辈子都会是个垃圾，就该永远归类在垃圾桶里。
　　“我一个人来的。”林应声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自然，“我好像没犯什么事儿吧？好些年都没回本市了，最近刚回来，就算要犯事儿也来不及。”
　　“没犯事儿，配合警察也是公民的义务。既然没犯事儿，你怕什么？”
　　“那我该怎么配合单队长？”林应声的笑容在脸上敷衍地挂着。
　　单斌压着怒气，伸手说：“身份证拿出来，别告诉我没带，没带怎么挂的号？”
　　林应声还算配合，从手机保护套里掏出了身份证。
　　单斌又说：“手机也给我。”
　　“这不算侵犯隐私吗？”林应声这样说着，但他其实无所谓，把手机也递过去了。
　　林应声的手机没有屏锁，非常傥荡，但是屏幕上的图片令单斌不适地拧紧了眉头。
　　“什么玩意儿？”那是张日本AV的封面图，图里的女人几近□□，丰满的身材，摆着艳俗的姿势。单斌严厉地吩咐，“一会儿换掉。”
　　“我自己的手机也不行吗？”
　　单斌用林应声的手机给自己打了电话，又加了微信，“当然，下载这种图片是被禁止的。”
　　“我不是下载的，我是自己拍的，这我女朋友。怎么了，你认识她？”
　　单斌听他挑衅的语气，额角的青筋都跳出来了，他把手机摔回去。上前一步，手指差点戳到林应声的脸。他没好气地说：“林应声，你给我小心点，别落我手里。你现在可不是未成年，没那层保护法护着你了。季中林的死，我们现在还在查着呢，迟早查出来。”
　　林应声只短短的微笑了一会儿，如今已经收起这没用的玩意，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去查呀，找到证据就来抓我，我怕你们嫌跑远了抓人麻烦，特意回来等着呢。单队长不去查案，来医院干什么？警察也是会生病的吗？真没用啊，我以为你们刀枪不入呢。”
　　单斌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林应声也不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地晃着身体，“我这几年乖得不得了，政府就差给我发一张乖宝宝奖了，单警官，你确定要动用私行，在医院门口动手打我吗？”
　　单斌没穿警服，经过的人以为是两个普通人的私怨，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远处的保安也伸着脖子走近。
　　单斌最终放开了手，他再次指着林应声，“你给我老实点。”

　　袁修遇照常给傅绍卓做基础检查，然后把听诊器收进口袋，走出病房。单斌居然站在护士台边上等着他，见袁修遇出来，他冲病房门口抬了抬下巴，“你跟他沟通过没？”
　　袁修遇单手插在放听诊器的口袋里，“我能跟他沟通什么？他又没病。”
　　两个人并排往电梯那边走，单斌非常烦躁，故意大声说：“局里一堆事儿，一堆命案等着去查。偏偏逼我在这儿浪费时间，有钱有势是真了不起啊！”
　　袁修遇想到傅绍卓疲惫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替他说了句话，“他弟弟的命也很重要。”
　　单斌激动起来，“我没说他弟弟的命不重要啊，你不会以为我没好好查吧？本来他这事儿不归我们管的。但是我们接了，当绑架案查。他报警后那几个月，我们组的人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没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每一条线索，他弟弟失踪前接触的每一个人，我们都去查了。没有结果，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我们这才停下来。如果真的有新线索怎么可能不去查，难道在你眼里我们警察这么不尽责吗？”
　　袁修遇连忙说：“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不尽责，我只是感慨，我们医院每天都有人死。你的工作性质……我的工作性质，就是每天都在看着生生死死。时间久了变得麻木，有时候甚至觉得某个人的死并不是一件大事。可站在死者家人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难受的时候会挣扎，就想折腾折腾，做一些不那么合理的事情，也就显得合理了。”
　　他慢条斯理的说话，声音平静，把单斌原本暴躁的情绪逐渐抚平。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病房区域，站在电梯前，单斌叹了口气，“那也不是他们家仗势欺人的理由。我们确实很努力的在查了，照片满世界的发，歪门邪道的方法都想出来了，什么混混、犯罪份子的关系网我们都在利用，确实尽力了。回头你给他带个话，甭管他信不信吧。他这好端端的往医院一躺，想给医院和我们压力，跟当街撒泼打滚儿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对案子没有用。说句不好听的，他弟弟真是被人带走的，凶多吉少。如果是绑架，一般是会有后续的。傅家一个电话都没接到，那人八成开始就是冲人命去的，而且，那个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能把人叫离市区，必然和当事人是认识的，可又完全避开了当事人的交际圈。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袁修遇摇头说：“不知道。”
　　“很可能接近就是为了杀人。”单斌严肃地说着，随即又补充，“但是我们调查过，那孩子身上没这大的仇怨。他身边有很多年少气盛的人，这些人冲动伤人、激情伤人，然后为了掩盖，把人杀了或者藏起来，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些情况很容易露出破绽，稍微查一查时间、行程就能捋出条线，和预谋杀人不一样。”
　　“你是说，有人预谋杀人？”
　　“预谋杀人更应该有杀人动机，这二世祖虽然什么人都结交，关系网乱七八糟。但人挺好的，根本没得罪过谁。谁会无缘无故地杀人或者绑架呢？”单斌又有些烦躁起来，这一段儿他和组员们分析过一遍又一遍，始终分析不出头绪。和袁修遇说这些反正也没有用，他也不继续了。两个人进了电梯，单斌问：“去几楼啊？”
　　“三楼，回门诊那边去。你呢？”
　　“我去一趟你们行政办公室。”都是三楼，单斌按了电梯键，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猜我今天在门口遇到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救过他的命呢。”
　　“谁？”
　　“他叫林应声。你可能不记得了。”像是想帮袁修遇回忆，他扯出了很远的事儿，“前几年腥风血雨的季中林还记的吧？他利用他舅舅拆迁办的关系，发了笔横财，然后又搞皮包公司，放贷，利用地产公司和商户签阴阳合同，在南城区搞得风风火火，差点就要登基做土皇帝了。后来市里开展扫黑工作，一时半会儿都没能铲掉他。就因为这个人，那边的治安差的一塌糊涂，经济也起不来。”
　　“那时候真难啊。”单斌回忆着当年的事儿，忍不住叹气，“有一家台球馆的老板也是个狠人，他开始只欠了季中林一点钱，可是利滚利，越欠越多，他知道自己着了道，不可能还得清这笔债，索性不还了，从社会上找了批愣头青，专门和季中林对着干。季中林敢惹台球馆的麻烦，那老板就让那帮愣头青去搞季中林。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闹得不可开交。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愣头青都是些未成年人，每次闹起来，吃亏的必然是季中林这边。季中林的势力，居然是因为这些人被压下来的。后来扫黑工作进一步开展，季中林眼见着就要被调查入狱。结果他死了，在家里被人乱刀砍死了。凶器留在现场，这么长的刀……”
　　单斌比划了一下长度，继续说：“刀上有面料纤维，估计是装在包里带过去的，但是没有指纹。凶手狠的呀，几乎是季中林一开门，他就举刀砍过去，一共十七刀，连捅带砍，刀刀致命。啧，这案子也成了悬案，至今没查出凶手。”
　　袁修遇一直没搭话，只是安静地听。
　　单斌忽然说：“林应声，就是那帮愣头青里的老大。我接触过几次，跟条疯狗一样。”他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已经挺明显的了。
　　“你也接触过他，有一次两边打架，被警察逮住。因为好几个未成年人受了伤，就集体押到医院来。这个林应声说他没事，实际上是内出血，被你发现了。要是没被发现，放走了，弄不好命都没了。不过，这种人不懂感激，反手还给你来了一记，让你少管闲事，把你鼻血都打出来了。你还记得这事儿不？”
　　“记得呀。”袁修遇说，“你说的这些事儿，之前就跟我说过，包括林应声的家庭情况。毕竟他后来被强制留在医院治疗，是我负责的，你把他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杀人案的事儿，我在新闻上看过。”
　　“哦，我都忘了。”单斌很快想明白，“估计你们后来在医院有过接触交流。”
　　袁修遇笑笑，“可有过不少接触，不少交流呢。”
　　“哈哈……”单斌笑着说：“看来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啊，那你觉得杀人那事儿会是他干的吗？”
　　“不会。”袁修遇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
　　“嗯……”袁修遇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凭我对他的了解。”
　　“短时间的接触，没办法完全了解一个人的。”但单斌并没有过多地争论，反而语气轻松起来，开着玩笑说，“不过你们医生一定有办法，毕竟有手术刀嘛，可以把人剖开了看看里面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和单斌分开后，袁修遇就给林应声打了个电话。
　　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
　　袁修遇问：“你来医院做什么？是胃不舒服吗？看过了没？现在走了吗？如果没走，就中午一起吃饭吧？”
　　他一堆问题，林应声都没回答。
　　袁修遇只好挑出其中一个，重新问：“走了没？”
　　林应声的呼吸声从手机另一端传过来，隔了一会儿，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喊了一声，“袁修遇。”
　　“嗯？”
　　“别招我了。”
　　“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下一秒袁修遇就又拨通了回去，但没有人接听。他盯着手机屏幕，拧起了眉头，翻出微信界面，给林应声发消息，“怎么了？心情不好？”他猜测，可能是和单斌遇到，两个人争锋相对，吵过架了。
　　林应声始终没有回复他。
　　袁修遇觉得，心情不好，就花点时间消消气，也就没继续打。

　　中午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发现里头难得非常热闹。三个女医生围坐在沙发边上，两个男医生也站在不远处，曹主任虽坐在座位上，却也朝人群那边看着。
　　人群中间的是急诊那边的护士长，方庭。
　　她在哭。
　　袁修遇没打扰他们，安静地听了会儿，才弄明白情况。急诊昨天送来了一个出车祸的女人，是被货车压的，一整个车厢压下来把她下半身压得粉碎，救护车的工作人员说，骨头和血肉糊了一地，都没能办法全都弄过来，可想有多惨烈。医院通知了家属，大概是因为家离得近，一位老人来得特别及时。
　　她等在手术室外面，像个无措的孩子，左顾右盼地看旁边经过的医生和护士。
　　手术的时间太久了，方庭中途去过几次手术室，以为这是女人的妈妈，想到女人的惨状，便好心安慰她，陪她说了会儿话。这才知道，她的是女人的婆婆。婆婆说她儿子前几年也是出车祸离世的。
　　小夫妻俩都是那种内向话少、憨厚老实的性格，但都努力上进，有一股像驴一样的倔劲儿，每天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地生活。
　　是因为憨厚的人不适合大都市这种车水马龙快速的生活节奏吗？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样残忍的玩笑？
　　夫妻两个人相隔几年，都出了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
　　婆婆说，儿子离世以后，女人可以找对象，谈恋爱，再嫁的。她甚至主动给她张罗过，愿意给她出嫁妆钱，就当是嫁女儿，赔偿款和之前小夫妻俩攒钱买的房子也都给她。反正自己老伴儿、儿子都不在了，没什么牵挂的。一大把年纪，过也过够了，有退休金，有个破地方住住，足够了。
　　女人还年轻，还有未来。
　　可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那股子倔劲儿，非不愿意，不仅不考虑再嫁的问题，还硬要婆婆和自己住在一起。
　　这几年她们相依为命，不知情的邻居全都以为她们是母女。一起在小区里打扫卫生的阿姨，还经常调侃过，“你女儿怎么还不结婚？是不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
　　方庭讲着讲着，又开始哭，用别人递过来的纸巾用力地按在眼睛上，“手术了一个下午，可是，人没救过来。”
　　办公室的人其实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从目击者嘴里听到了这么惨烈的状况和详细的内情，还是多有感伤，大家都沉默着。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她太可怜了。”方庭哭着说，“还有这个老太太，儿子死了。本来以为是要弥补她，才给了她这么好的儿媳妇，结果……上天怎么这么残忍。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要是是我，我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
　　曹主任像是想到什么，轻轻地咳了一声，“要不要组织捐个款什么的？”
　　方庭抽了抽鼻子，越过人群，看过来，“她不差钱，这起交通事故肯定也有赔偿金的，她儿子的也有。和命比起来，钱忽然就变得一点都不值钱了。要是能用钱换命，老人家几辈子的钱都愿意预支出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乞丐，她也愿意的。”
　　“不是钱的问题，就表达一下慰问。”曹主任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叹了口气。他们在医院工作，经常遇到这种事，一般都是尽可能地避免过多的情感投入，不然很难坚持工作下去。但这并不是说医生就比别人理性，看淡生死，或者冷血，只是每个人都找到了调节情绪的方法。逼自己不去深想，就是其中最干脆利落，也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又聊了一会儿，大家默契地散开。回办公桌工作的工作，趴着睡觉的睡觉，出去的出去，方庭也离开了。
　　曹主任又去接了一壶水回来，经过袁修遇身边时他停下来，为了避免打扰同事休息，他声音压得很低，“最近忙啊？职称的事儿……又要搞论文，又要做项目，我就说广播电台那个活动不要找你了。”
　　袁修遇说：“那没什么，钟灵在做，我只审核一下。”
　　“能忙过来吗？我看你最近总按后脖子。是不是颈椎有点不舒服？”
　　“老毛病，长期伏案工作的多少都有点，不碍事。”袁修遇笑笑，“最近是坐的多，下午呆在病房，就当休息了。”
　　“哪有得休息，怕是得忙得脚不离地，实在不舒服就去中医馆那边按一按。”曹主任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有点烫，他吹了吹，“看你最近心情还可以，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儿？找对象了没？那花儿，有后续了？”
　　“不是花儿的后续。”袁修遇冲他眨眨眼，“别处的后续。”
　　“哦。”曹主任心领神会，“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忙还能抽出空来处对象。”
　　顿了一下，他又说，“先前小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孩子，伤心伤急眼了，满口胡话。”
　　“怎么会呢？”袁修遇知道他的担心，“人是要往前走的，日子要往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
　　“对，你说的对。”曹主任在袁修遇肩上轻轻地拍拍，“你最近忙，我就不组局了。等你忙完了这阵子，我请办公室大伙儿一起出去吃饭。”
　　睡觉的人抬起头来说：“好啊。”
　　曹主任瞪过去一眼，“睡你的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