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51、街头乞儿

　　正值深秋，亲王风将离篡位失败自戕之事举国动荡，北寒王风将申大恸，心力交瘁，久病卧床。王后江氏上罪己诏，自请禁足一年，誓不再涉前朝半步。

　　亲王篡位一案牵涉人员众多，昔日内阁首辅、亲王岳父宋玉及涉事大小官员三十名尽数被斩于午门，抄家后罚族内男丁充公，女眷贬为奴。

　　亲王世子风之望于星地城外荒郊重伤，昏迷不醒，公主丽亲身照料，且以自身性命相胁王父，终是保全了世子，尽显王室情深。坊间亦有传言亲王与世子素来不合，世子无辜，亲王举事时命人将拼命劝阻他的儿子打伤并遣出城外。

　　北寒王承天命仁慈之心，善待其弟家眷，特赦亲王妃与公主曦，奈何王妃自知有罪，生欲全无，于风将离自裁五日后撒手人寰，一代倾城佳人就此陨落。而那年幼无知的曦公主，无力承受父母双亡的打击，在王妃逝去的半月后亦惨然离世。

　　有道是本应扶摇探星辰，奈何扁舟渡黄泉，潇洒才子风将离与风华绝代的妻女就此离世，不由令世人嗟叹连连。

　　“好！”

　　“精彩啊！”

　　“先生口才了得，属实大家风范！”

　　“先生喝一杯！”

　　......

　　酒肆之内座无虚席，众人对着案旁的说书先生纷纷举杯，面上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掌柜从账本中不经意抬眼，满意地点点头，对说书人的表现甚是肯定。

　　正欲低下头继续核账，眼角余光瞥到门外台阶上蹲着的瘦小背影，旋即放下账目，疾步跨出门，抬腿朝着褴褛的脊背就是一脚：

　　“滚滚滚，哪来的小叫花子，别扰了大爷的生意！一边去！”

　　瘦小的身影被男人踹下台阶，孱弱地趴在地上，颤抖着脏手从泥泞路旁捡起残角的瓷碗，头发沾着大半黄土，白一道灰一道的脸五官不清。

　　乞儿慢慢爬起来，额头被粗粝的地面划出道道血痕，她胡乱摸了把脸，对伤口不慎在意，一瘸一拐地往街角走去。

　　黄昏渐近，古朴典雅的月上鲜斋喧嚣不止，行人开始往大敞的门扉处聚集。

　　乞儿碎发掩面，背靠冰冷的墙皮，看着如龙长队慢慢成型。

　　“酥晶桂花糕！千层梅子糕！”月上鲜的伙计吆喝得格外卖力，队伍前部的人头争相涌动，生怕佳品一售而空。

　　宛如鸡窝的糟发挡住视线，脏手往补丁口袋里一探，指尖犹犹豫豫地摸着形状不规整的碎银。

　　月上鲜斋的二楼雅间，灰衣男子目不转睛盯着楼下的长龙，厉声对立在一旁的掌柜道：

　　“让他们再喊得大声些。”

　　掌柜苦着脸，谨慎道：“官人，这...这两道甜品已经卖了十日了，我这店里本来就是每月限量出售，连续这么卖这两道招牌就完......”

　　“废什么话！”男子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冰冷的语气如杀人一般，“想要命就继续！”

　　“是是是！”

　　掌柜摸了摸眉尾的细汗，忙恭敬地掩门退下。

　　几名精瘦的布衣男子分散在长队中，注意力并不在前方哄闹的月上鲜伙计上，倒是眉眼犀利地四处乱瞟着。一名男子的视线缓缓掠过两侧的木楼，忽地眼神又往回看去。

　　除了热闹非凡的月上鲜斋，两侧街巷楼栋空无一物，徒有几盏明晃晃的烛灯。

　　男子面显狐疑，抬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将头转向了别处。

　　深秋的夜风凉意颇浓，街头巷陌的路人步履匆匆，不似温暖时节的闲庭漫步、逛街赏月，不过一两个时辰，星地城便空旷起来。

　　纤瘦身形沿着小巷的暗影缓步走着，小手摸着肚子，往怀里掏了掏，一块三指宽的馍饼被托在掌心。

　　紧紧攥着僵硬的饼子，乞儿舔了舔皲裂的唇，目光灼灼地狠狠咬了一下。

　　使劲嚼了几口，开合的嘴巴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向几丈外的角落，衣不蔽体的矮小身影有些哆嗦。

　　“....姐姐...你今天有饼子吃啦....”

　　比她矮一头的小女孩直勾勾盯着乞儿手中的馍饼，脏兮兮的小脸挤出几分笑容：

　　“还是姐姐厉害，每次都能讨到好东西。”

　　少女乞儿缓缓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将尚在口中的粗粝面团咽了下去。

　　她摩挲了几下口袋，径直走到小女孩身边，将鼓囊囊的馍饼伸出。

　　小女孩自她抬步时眼睛便明亮起来，看到面前的干饼，更是迅速从少女手中夺了过来，旋即跌跌撞撞跑到了几米外，一副生怕被抢夺的样子。

　　“...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大善人！”

　　乞儿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小巧的睫毛低了低，踢踢踏踏走到适才小女孩站住的角落，蹲下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小女孩小心翼翼揣着干饼，轻手轻脚转过巷尾，朝破席上躺着的褴褛男人跪下：

　　“阿…阿爹，我今日又讨到饼子了！”

　　胡子拉碴的糙汉睁开眼皮，瞧了她手掌一眼，蹭地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呸，狗酿养的东西，净剩些秽物搪塞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粗鲁的大手即将拍上女孩惊恐无措的小脸，物什跌落的声音在寂静之中传来。

　　男人惊喜地望着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碎银，迅速爬起来将银色藏到怀中，满是褶皱的脸上朝小女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娃，这饼子哪来的？”

　　女孩呆滞地看着男人，似是对他的笑容充满憧憬，旋即又低下头，结巴道：“...从...从路边捡的...”

　　男人闻言啐了一口，刚要破口大骂，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竟好声好气道：“娃子，同爹爹说嘛，说了咱去谢谢人家！”

　　女孩眨着懵懂的双眼，欢喜地点点头。

　　......

　　夜已过半，月白露浓。

　　少女空洞的紫眸盯着明黄，双颊不自觉流下了两道清痕。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细碎的啜泣声在悄然无声中慢慢平息。

　　瘦削的小脸上已不见凄凄神色，一抹坚毅爬上了眼角。

　　风曦眸中精光乍现，她阖上眼睛，专注地调息着识海内厚重的神识，汩汩灵力沿脏腑经脉畅走全身，无形结界将她的身形包裹。

　　自她被娘亲传送至北城门附近，已经过了二十五日。这段时间中的每一个呼吸，她都觉得格外漫长。

　　那夜，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传出来的，只觉得识海紊乱，体内灵力乱窜，思及母亲临别时的惨状，想起江王后所说的父王身死，不禁悲从中来，生欲全无。

　　当她满是血污地隐在城墙边上，阵阵急促的击鼓声让她自哀伤中回神，识海仿佛着了魔般，不断地重复着母亲诀别般的叮嘱。

　　要活下去。

　　像是被瞬间点醒，她慌忙将衣物褪下，用微弱的灵力打开娘亲给的储物袋，换上看起来破烂却干干净净的乞丐衣服，逃命般离开了城墙。

　　日出之后，她本想在酒楼客栈中寻一处暂居之地，刚刚踏上星地城的主干道，便被严阵以待的巡城卫堵住了去路。

　　身着银甲的卫兵拿着几幅女子画像，将过路的妇人、少女团团围住，细细盘问，声称罪臣宋玉府内有女眷叛逃，奉圣名将其捉拿。

　　画像之中，赫然是自己的模样，还有外祖母蓝氏的模样。

　　昔日高贵的公主，像一只阴沟中求生的老鼠，垂着头，使劲抱着怀中的破碗，奔逃在阴暗的巷道之中。

　　她学着街边乞儿的样子，将乌发滚上黄泥；为了掩盖额间的天赋之印，她在四下无人时将脸贴着粗粝墙面，生生滑出血痕将其掩盖。

　　万辆银票她不敢兑换，既怕被人认出，又有诸多不舍；储物袋中的月上鲜食盒早已空空如也，她却不愿将其扔掉；连为数不多的碎银，她亦不想拿出——这些都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

　　渐渐的，乞讨的生活并不难适应。白日的时候，她佝偻着身躯，与那些宛如野草的孤儿一同蹲在街角，没有尊严，没有脾气，安静地等着几个慈悲路人微薄的施舍，专注地听着坊间传闻，努力从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收集着可怜的消息。

　　悲痛、哀伤、思念......所有苦涩的情绪在日升月落的煎熬中日渐沉淀，无邪的眼神被强烈的恨意取代。

　　她要报仇。

　　她一定要杀了风将申与江氏！

　　而在家破人亡的煎熬中，唯一让她意外的，便是陡然浑厚的识海之力和感知自然之力。

　　待她打坐调息后，愕然发现自己的识海之力竟已达到地灵级圆满，比自身的人灵圆满要高出两个灵阶！要知道几百年来通过神域大殿擂台赛飞升的修士也不过是人灵圆满或地灵初级而已。且她的识海中尚有余力无法化解，若是等她慢慢吸收，突破元灵级亦不无可能。

　　还有感知自然的修炼之能，她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的速度竟比之前快了一倍。她本就是自出生起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若是以现在的修炼速度，不出几年，她的灵阶升到地灵圆满也绰绰有余。

　　只是，风曦有些愤恨，她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里，如何将通身的灵力化为攻击的杀招，只能一遍又一遍修炼着不知有何用的神凝术口诀。

　　鸡鸣声起，拂晓将至。

　　风曦收起周身的灵泽，拽了几下头上乱糟糟的头发，将灰不溜秋的小脸遮住大半，将要起身，四散的灵识却感知到疾驰的马蹄自五里外的宫门飞奔而来，依稀可闻领队大喊“余孽”、“绞杀”之音。

　　少女皱紧了眉头，不自觉摸了摸胸襟处的储物袋。

　　是朝自己来的吗。

　　风曦低着头，直勾勾看着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她还是很害怕死的。

　　但是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眨眼功夫，储物袋中闪着冷光的锋利匕首现于掌内。

　　少女的眼中尽是决绝，她刚要起身，神识却又探察到前巷中倏然跃起的人影，亦直直朝她飞来。

　　她的紫眸瞬间盈满了泪水。

　　“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