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45、酒入愁肠

　　宽阔而清澈的溪流自天帝山巅蜿蜒而下，各方支流汇在河谷地带，逐渐平坦的地面上张灯结彩，五颜六色帐篷林立。

　　身着艳丽服装的灵山居民们聚在篝火旁，佩戴着各自最珍视的灵宝玉器，载歌载舞，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天帝山的赐福盛典始自两万年前，彼时神域之主平息月灵之灾后，各部族感恩之心难以言表，遂将帝神降临之日视为赐福之日。

　　渐渐地，赐福之日演变成了天帝山族群的聚会之日，顶角奇长的灵羊族、虎身九尾的陆吾族、马身人首的英招族等上古部族皆汇聚于山谷，希冀以盛大的活动怀德神明关照。

　　今日虽不是往年的聚会之期，但因帝神大人亲临，活动之盛大远比传统的赐福节更加热闹。

　　彩旗迎风，日渐西沉。喧闹的帐篷外，几位头顶长角、着长袖皮裘大襟棉袍的中年女子正在谈天，却被大路上路过的陌生面庞吸引了视线。

　　来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银色绸缎长袍典雅精致，束紧的腰带勾勒出窈窕的曲线，领子、袖口、衣襟和底边上镶着色泽清亮的绸子，雪白的毡帽覆在一席墨发上，女子神情虽异常清冷，却难掩艳丽的眉眼，尤其一双紫眸仿佛夺人心魄一般。

　　“好美的娃子哟，莫不娶回去作儿媳喽！”其中一位妇人感叹道。

　　“得了，这模样如此水灵，绝对不是咱村屯的！再说了，姐姐我都没开口，你家那货，还好意思的唷！”另一位妇人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正欲向前伸脚，与那美娇娘寒暄一番，却见白毡帽的紫眸姑娘一阵风似的从身旁飞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快步而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遮天和阿黄“抛弃”的容曦。

　　天一摸黑，容曦拗不过阿黄的强烈要求，换上了本地特色的衣物。而一人一兽刚到闹市，便遇到了混在人群里且隐了一身神力围观赛马的遮天神君。

　　传说中杀伐征战的神君穿着粗犷的鹿皮垂地大袍，腰上扎着手腕粗的绒皮带，盯着场地上逐鹿的马群两眼放光，满脸兴奋地跟着人群高声吆喝、拍手叫好。

　　阿黄当着容曦的面狠狠将他鄙视了一番，两只狭长的大眼却时不时朝热闹的人群瞅两眼，前行的脚步更是慢地不能再慢，倒是听到容曦说“我自己转转，你去玩吧”之后，撒腿往密集的鼓劲声方向跑去。

　　容曦轻轻摇了摇头，右手兰花一捻，一面白纱巾现于掌中。

　　脸皮长得好有什么用，又增进不了灵力，还是低调些的好。

　　如是想着，她有些心神不定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阿黄的事很顺利，腾黄神君定不会怠慢了自己亲外孙的事，而昨日他说得话…

　　定是有几分道理的吧。毕竟自己也想不通，为何单单是她得到帝神大人的注目，虽然她并没有看低自己，但区区三十几年的人族女人捕获三万年神域之主的注目，又怎可能只是因为容貌姣好而已？

　　若是按腾黄所言，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忌惮，不，以帝神的能力，对她定然谈不上忌惮，最多是监视罢了。

　　如果自己的能力可控，人也向善，他定然好言好语；可如果哪天自己的行为像那两万年前的月灵般疯狂，他会……

　　白纱之下，樱唇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抹杀。

　　皑皑雪色的山坡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闪亮，容曦却觉得那闪着红霞的灿烂有些刺眼，映得眸子有些发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些可都是陆吾族司酒神官仪狄大人的亲酿，痛失今日，抱憾终生啊，都来看看喽！”

　　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将容曦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望去，却看着如潮的人群渐渐聚到右前方的木棚处。

　　“我听说啊，这仪狄大人可是千年难遇的酿酒高手，据说去年的时候，陆吾族将他所制的五百年寒梅秘酿进献给了腾黄神君，神君一杯下肚，便小憩了片刻，醒来之后啊大笑不止，对这仪狄大人赞不绝口呢！”

　　一位绿衣大汉说完，人群中传来一阵恍然大悟的喟叹，有人不禁疑问道：“如此珍惜之物，岂会摆放在这大街之上？”

　　却又见一位白须老者侃侃道：“老朽倒是有所耳闻，好像是这仪狄大人尚在闭关，听闻帝神大人亲临天帝山，为自己错过一睹神姿而叹息不止，为求闭关圆满便遣人将近一二百年里酿的一般酒都送到这盛典上来啦！”

　　“嗷呦一般的酒啊，那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听到有人嗤之以鼻，适才大声吆喝的酒棚管事撇着嘴，朝众人开口道：

　　“切！你们就知足吧，我家主人酿得百年普通酒，你们等个几百年也尝不到噢！瞧瞧这一百五十年的‘神仙石酒’，这一杯下肚，可是能使五感神游足足两个时辰，简直飘飘欲仙啊！”

　　酒棚管事将手中的玉壶对着人群绕了一圈，将人群里无数双垂涎的目光尽入眼中，又拿起一壶得意道：“还有这‘地母石酒’，可是取天帝山山巅的净雪为引，每一口都能激发体内潜能，带来无限的灵性体验！”

　　“你说得这么好，酒才这么小一壶，够谁喝的！”

　　“就是就是！”

　　眼看着闹声渐起，管事挥了挥手，面上一派慷慨：“大家莫急，莫急！我家主人说了，刚才我提及的‘神仙石酒’和‘地母石酒’，皆被分装进了我掌中这种玉壶中，各有百壶，每壶仅要十块灵石！”

　　说着，他大袖一挥，身前的长桌上顷刻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玉壶。

　　“灵石交于我，再到我身侧的侍从这选取玉壶即可，酒型随机，先到先得！”

　　语罢，泱泱人群竟一拥而上，窄小的酒棚立刻拥挤起来。

　　容曦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几个顺利买到后即刻品酒的人，其面上尽是满足之色，不禁对这位天灵级酒棚管事的所言所语有些好奇。

　　如龙的长队涌动得极快，不一会便排到了她这里。

　　身形未动，十块灵石已浮在酒棚管事面前。

　　男人一愣，抬头端详了对方几眼，不知灵阶，衣着华贵，白巾覆面更显神秘。

　　他恭敬地收好灵石，朝身侧侍从传音：贵客，好好招待！

　　容曦倒是未在意两人的眼色，她缓步走到长桌前，细细端详着各色各样的玉壶。

　　灵光澄蒙，雕花白玉壶静然雅立，缠枝莲花玉壶精巧高贵……

　　“要那个。”

　　酒棚侍从看这长桌里侧最角上的半掌大灰瓶，摸了摸头：“您要的是这个？”

　　“对”，容曦见他有些犹豫，问道：“这里面是管事所说的两种酒的一种吧？”

　　“……是。”侍从微微皱眉，语气肯定道：“只不过这瓶子有些丑，都没人选的，您确定要吗？”

　　“给我吧。”

　　……

　　晚霞的红光已完全隐匿在山后，灯火通明，篝火遍地，忙碌了整个黄昏的酒棚也准备收摊返程了。

　　圆满完成主人命令的管事与侍从，本应惬意而放松，稍作修整后打道回府，此刻却一人怒火中烧，一人胆战心惊。

　　酒棚管事浓眉倒竖，撸起袖子点着侍从的鼻子：“你，你是说，我专门留出来的‘梨花流香’被你、被你给十块灵石卖了？！”

　　侍从唯唯诺诺辩解道：“小的也不知道您把它和那些酒混在一起了嘛。”

　　“唉呀不活了，不活了！三百年的陈酿啊！就那么一点，你给我卖了，卖了！”

　　酒棚管事一改卖酒时的运筹帷幄之态，蹲坐在地上满脸悲伤：“呜呜呜要不是酒壶都被主人施了咒，必须摆长桌上，我会傻不拉几的放一起吗？呜呜呜，你个呆瓜，老子的心肝哟！”

　　夜风温柔地席卷着山谷，将山谷喧嚣尽数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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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星点点，山间空旷而静谧，连片的雪山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辉，凉风习习，令人沉醉。

　　谷外山坡上，容曦斜靠在几丈高的玉树上，仔细端详着手中灰不溜秋的玉壶。

　　酒她一向少碰，上一次喝还是萌生出飞升想法的时候，她抱着上好的女儿红，去找自己哥哥开怀畅饮，却没想到第二日晌午，她头痛欲裂般在自己的寝殿醒来，什么都记不清了。

　　等她去找风之望打听，对方却凉凉地看着她，郑重地回了八个字：酒品太差，远离宿醉。

　　容曦取下白色纱巾，随手挂在宛若宝石般的玉树枝条上，轻摇灰色的壶身，依稀还能听见琼浆晃动的声音。

　　哪怕是酒壶，她也喜欢选个不起眼的置在角落的，总归这才是她的风格，才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砰。

　　拔开壶盖，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她将壶身对着远处豆粒大小的火光，轻喃道：

　　“敬赐福。”

　　玉液入喉，好似丝绸滑过，醇厚与味蕾交织，优雅的香气弥散口中。

　　“敬月灵血统。”

　　又一口，不知为何，容曦觉得舌尖处开始蔓延着凉薄的苦涩。

　　“敬一人独行。”

　　吞下第三口，她感觉额头有些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容曦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脸颊——不至于吧？不过一百多年的酒，以自己真元圆满的灵阶，纵然自己酒品差，倒也不应该醉得如此之快。

　　如此想着，她感觉身体向两侧轻轻摇晃起来。

　　眼睛往下，似乎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靠近了玉树。

　　她指着那袭墨色锦衣，一脸凶巴巴：“大胆，没看到本大人尚在休憩，远点，远点儿！”

　　说完，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