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44、荧惑守心

　　素色背影消失在门后，似是笃定容曦她们一定会跟来一般，并没有犹豫之色。

　　阿黄轻轻咬住自己主人的衣袖，略有严肃地摇了摇头。

　　“无妨。”

　　容曦蹲下身，捧着阿黄的大脑袋：“对你，怎么说也是外祖；于我，正如你刚刚说得那般，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况且...”

　　适才她同阿黄从主殿溜出来，刚踏入让他们休憩的小院时，散布的神识捕捉到了连廊角落的私语。

　　两位真元初级的仙侍似是将将把帝神大人的寝宫布置完毕，交头接耳间甚是疑惑，原本腾黄神君接到遮天神君的飞神令时尚在闭关，并不打算亲自出宫相迎；没想到却是在“仙音阙”落地之时感受到了其他气息，竟不顾提前出关的反噬之力，急匆匆赶到了殿前。

　　“况且”，此时的容曦柔和地望着眼中的幼兽，缓声道：“也许他并非不喜欢你。”

　　一人一兽消失在了半掩的门扉后，院内灵树上所结碧玉映射着月华，云层渐散，银轮皎皎。

　　......

　　“参见神君。”

　　绛衣长衫被山间的烈风吹得铮铮作响，腾黄低沉着眸子缓步向前，并未响应途径仙侍的问安。

　　待他在九曲冰廊尽头转身，一元灵级的灰衣仙侍朝身前发须花白的白衣老者悄声道：

　　“大人，神君这是怎么了，这‘天道阁’自他二十年前闭关时便下令封禁了，此时怎地又来这了？且连您老都视而不见了...”

　　天灵级的白衣老者叹息一声：“唉，神君心里的苦，怎是我们这些下人能体会的。”

　　年轻仙侍正欲再说什么，却瞧见一袭紫衣与身后的金黄异兽踏入了连廊。

　　“这，这是！”

　　阿黄一脸莫名地看着身侧情绪激动的白发老仆，开口道：“你咋啦？”

　　白衣老者褶皱纵横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泪痕，朝阿黄深深作揖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阿黄皱着长长的眉头，满脸疑惑：“哈？”

　　一丝淡紫色的灵光自白衣老者额间闪入，容曦对扶着老人的年轻仙侍道：“这位仙侍年老体弱，不宜情绪过激，还请细心安抚。”

　　灰衣仙侍忙点头称是，有些无措地紧紧扶住突然昏过去的白衣老者。

　　容曦与阿黄继续沿着横亘在两山之间的九曲冰廊前行。

　　浓睫下的紫眸闪过一丝异样，岁龄千年的天灵级，老人的寿元已是将尽了。

　　天帝山脉，苍茫雄奇，千峰万壑的广袤与高耸入云的峻岭相互交错，山巅陡峭，将冰封千里尽收眼底。

　　蜿蜒冰廊的尽头，绛宫炎炎，玄坛寂寂，九重塔庙悬宛若龙盘虎踞，浮于暗夜云海之间。

　　容曦一脸肃穆地踏入塔内，其内高耸，金色砖石整齐堆砌，梁顶翠瓦琉璃，熠熠生辉；塔门正前方，几十丈高的金玉狐身龙翼卧像巍峨耸立，狭长的金光赤眸闪着耀眼的灵光，蛮荒之感扑面而来，金像左前足处，一片丈长的灵骨浮在虚空之中。

　　她转身抱住已是通身金光大放的阿黄，见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脸上不禁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没什么，不过是靠近了我的金身，血统之力被净化罢了。”

　　腾黄神君静立在虚浮的灵骨前，素衣背影略显萧索。

　　“她的母亲，叫女辛，若是现在还活着，不过两万二千九百二十岁。”

　　“而这块灵骨”，

　　此时整个神域威严甚重的腾黄神君，满目怆然：

　　“便是她的半块护心魂骨。”

　　容曦守在阿黄身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护心魂骨，两界异兽的保命之物，承载近半灵力。

　　“两万年前，两界初定。枭阳、司幽、青丘、羽明四国风头愈盛，烛龙子孙繁荣，且遮天神君虽与其不合，也毕竟是他儿子。”

　　“只有天帝山，虽我族神力自混沌天授，却只能一脉单传，所以日渐式微。”

　　腾黄面容萧索，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彼时我刚进阶至化神，境界不稳。而洪荒四国中，只有枭阳一族承混沌古神之力，与我族同根同源，我便起了交好之意。”

　　容曦低着头，声音略冷道：“所以派女儿联姻么。”

　　腾黄神君盯着面前的灵骨，并不在意一侧小辈的插话，眼神有些飘忽：

　　“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而为了族群的绵延，女辛年纪虽小，却是同意了的。”

　　“可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侧过身，映着紫衣身影的赤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一向温和的月灵，称要回天帝山东北山脉的万灵山闭关，我与女辛不察，没想到她偷偷绑架灵山族民近万人，而后逐一活埋至五行方位，意图行古禁术。她有创世之能，即便低我一个境界，那禁术结界我却进不去，生生看着几千族民惨死，尸横遍野。”

　　容曦紧皱着眉头，异常严肃地盯着他。

　　“而女辛，情急之下剖了半块护心魂骨，意图燃尽灵力与那妖女拼死一搏。”

　　腾黄闭了闭眼，转头继续看向金身方向：“我阻止了她，收了她的魂骨，将她圈在结界之内。”

　　他并未在意身侧之人的表情，喃喃道：“你觉得我做得对么？”

　　紫衣女子敛眉：“非身所历，不敢妄言。”

　　“呵，她的天授神力与祥瑞之气，是枭阳迎娶的条件之一。”

　　“争执之下，帝神大人降临，亲手了解了那个妖女。但因那妖女半幅魂魄载着灵山先民对美好的希冀，所以帝神大人将她的一缕残魄归于万灵山，且以空间之力将近乎无甚生机的灵山并入人界。”

　　“此战以后，女辛与我渐行渐远，日日争吵不断。不久后的深夜，她拼尽了修为，生生跨过界面之力，去了人界。”

　　素衣男子垂着眼角，神色满是苍老的疲惫：

　　“我知她怨我，怨我没有心怀苍生，空负祥瑞，也知她被所谓的氏族繁荣缚住了自由，并不喜那枭阳皇子，却独独没有预料到竟成了诀别。”

　　容曦抬眼望着萧索的身形，幽幽地问：“若再给神君一次选择的机会，神君仍会阻止阿黄母亲与那月灵拼死一搏吗？”

　　腾黄转过身，深邃的赤眸淡漠地注视着她：

　　“会。”

　　“人界繁盛，勾心斗角亦不少，多少人为了王权赴汤蹈火、头破血流，纵然少不了逐鹿野心，亦有身处风口浪尖，退一步举族衰败，进一步昌盛繁荣、高高在上，你自人界飞升，难道没有体会么？”

　　“晚辈倒是能够理解女辛大人的选择了，与其困囿一生，深陷痛苦，不如依从本心，以自己的能力庇佑灵山族民，如此胸襟，晚辈佩服。”

　　腾黄面容发冷：“好一个依从本心，你以为洪荒野蛮厮杀，神域创立，靠得是本心么，靠得是实力！看看当今的六大世家，看看如今的扶桑神宫，家族盘系复杂，利益牵扯甚广，纵有帝神大人这颗参天大树，却也管不了土壤中的细枝末节。”

　　见容曦低头不语，他继续冷冷道：“帝神大人说你身上没有那月灵的残魄，这我信他。可你毕竟是那妖女的后人，且听闻你进阶神速，而吾主如此看重你的原因，或许也有提防你重蹈月灵覆辙，以防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容曦蓦然抬头，晶亮的紫眸滑过一丝了然，又夹杂着些许失落。

　　“我主人又不是那什么劳什子月灵，你这个老头总把她们放到一起比较作甚！”

　　金黄的神兽一个跃步跳到了容曦身前，一脸嫌弃地望着站在金身面前的男人。

　　“你说得我都听见了，也都听够了。”

　　阿黄抬起下巴，斜眼瞧着他：“你这老头虽可怜，却也可恶，直说吧，这化形一事你愿不愿意帮，不帮我们就走人！”

　　腾黄敛起严肃的眉眼，与阿黄两两相望：“肯定帮啊，我这不是先讲讲前因后果，镇一镇你们这些小辈嘛！”

　　此时的腾黄神君与先前的严肃落寞之态判若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龇牙咧嘴的阿黄。

　　“切，你无需哄我，好坏我分得清。我乃母亲与灵山鹿神所生，他们从小便教我博爱感恩之理。而我自开神化智起便跟着主人，不论贫贱富贵始终形影相伴，她便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若是她受伤害，我也不会好过。此行你不帮忙，我便继续潜心修炼；你若帮忙，我也会感念你的恩德，不必罗里吧嗦，一句话的事！”

　　“哈哈哈，爽快，爽快！解契后若要化形，还需要与你母亲的灵骨相融合。且要在天帝山呆个一年，方能洗筋伐髓，新塑人形。你可愿意？”

　　腾黄朝他的小外孙女挑了挑眉，眸中确是压不住浓浓的期盼。

　　阿黄抬起圆圆的大脑袋，有些踌躇地看着容曦，却是在对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中慎重地点了点头：

　　“成交！”

　　传说中庄严冷面的天帝山主人，并未忽略面前一人一兽中间水到渠成的默契，他稍一沉吟，缓声朝容曦道：

　　“适才老夫也许又摆出了那套古板见识，对帝神大人的行动也妄自揣度了一番，只是给你提个醒儿。”

　　紫衣女子作揖道：“腾老言重了，属下承蒙关怀。”

　　“你...常言道怀璧其罪，能看出你能力的可不只有我一个，还是奉劝你多多精进，以应变故。”

　　“谢腾老教诲，容曦谨记。”

　　腾黄伸出手，不经意地摸了摸幼兽毛茸茸的头顶，阿黄皱着眉瞪着他，却是没有太多的抵触。

　　他默不作声地将轻颤的手指收回袖中，朝她俩道：

　　“我还要准备一番解契阵法，你们可离去了。明晚山脚处有恭迎帝神大人降临的赐福盛典，年轻人可以去瞧瞧热闹。”

　　塔内的背影在呼啸的狂风中透着几分孤寂之感，容曦轻轻掩上沉重的塔门，与阿黄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