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还是爱你》柳寻

26、第 26 章

　　林启没有在叶灵家待到很晚，他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这次不是去为别人料理后事，而是去帮忙找马遇伯，他离家出走了。

　　将近年关，气温低得吓人，大晚上的，他能去哪里呢？

　　马清莲和郑妙英没了法子，只好打电话向林启求助。

　　叶灵一听是马遇伯不见了，匆忙穿上衣服，要和林启一起出去找，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林启答应了。

　　到了马遇伯家。堂屋亮敞着，两个老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正中桌两侧，束手无策。

　　“怎么了？马爷爷？人怎么就不见了？”

　　郑妙英一见林启，着急忙慌着要起身，一下没起来，又坐回去了，林启赶忙跑到郑老人面前，让她别那么着急。

　　“今天下午他说出去骑车玩玩，到了吃饭的时候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电话一直打不通。出去问，别人都说没见着。你说这么大人，能跑哪里去啊！”

　　“他就说出去骑车，没什么别的不一样的表现吗？”

　　马清莲愣住了，似是在回想，道：“没有。真的没有啊！”

　　林启没想太多，打电话给爷爷求助，让警察赶紧调监控，找人。

　　“马爷爷，您别着急，路上都有监控，人一定能找到的。”

　　郑妙英已经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奄奄的，满眼痛苦，急得话都说不出来。

　　半小时后，局里来了电话，说小马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

　　“火车站？孩子该不会是？”马清莲像是猜得到马遇伯要干什么。

　　“马爷爷，你们两个年纪大了，就别跟我们一起去火车站了。我向你保证，找到马遇伯第一时间和你报平安。”

　　老人上了年纪就做不了车，容易晕车。

　　林启带着叶灵直奔火车站，在候车室里终于把马遇伯给找到了。

　　“哥，灵姐？你们？”

　　林启狠狠道：“你长胆子了？”

　　马遇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不认错，倔强道：“哥，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爸妈。”

　　今天上午，马遇伯的爸妈打来电话，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他爸妈今年三月份失业了。其实，中年失业，并不算得一件稀罕事。但稀罕就稀罕在，马遇伯爸妈是农村乃至他们那个年代极其罕见的名牌大学毕业生。

　　这事也是马遇伯很自豪的地方，班里同学的爸妈要不是农民，要不就在厂里上班，只有他爸妈是上过大学的。在大城市工作，而且工资都很高。

　　要不是为了家里的老人，他们需要人陪，马遇伯早就到大城市读书了。对于这一点，马遇伯不会计较，他很喜欢爷爷奶奶。

　　爸爸妈妈的失业也不是让他难受的地方，让他难受的是，爸妈为了工作对那个人，他很讨厌的一个人，做些讨好的事。

　　马遇伯讨厌的人，名叫余仁，仁，希望他做个仁义之士；同时余仁通愚人，取傻人有傻福的意思。可这人性格以及行事风格与名字截然相反。

　　为人狡猾、爱投机取巧，好利不义。单马遇伯知道的他好利不义的事情就有几件。

　　他和马爸爸是小学同学，读到初中就辍学了。在家里做泥瓦匠为生。刚开始几年，农村正处于发展黄金时期，到处拆迁修房筑高楼，生活过得算是红火，兜里有闲钱，没事的时候，还能到麻将馆打打麻将。

　　但红火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农村修房热潮就过去了，他的日子就平淡了下来。一天，在外地上班的马爸爸回家过节，路上遇到他。

　　原来他父亲病重，急需用钱。可他由于爱打麻将，被人合伙骗了。双河镇有这种骗局，不论是打扑克还是打麻将，打扑克一般是另外二人一个团伙，而麻将则是另外三人为一个团伙，麻将机也是做了手脚的。而且行骗的往往都是在一起打了很久的牌友，都是附近几个村里的人，知根知底的。

　　余仁不知不觉的陷入这个骗局，输了几万下去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父亲病重，需要拿钱的时候，家底快输光了，钱不够。

　　医院是个不见钱就没法救人的地方。怎么办？刚上班的马爸爸没有多少积蓄，和老婆商量，借了三万。

　　余仁父亲手术后，挺了一年，还是去世了。

　　这个钱，余仁没还，马爸爸也不催，借人的救命钱，催着还有点那个。而余仁可没马爸爸这么仁义。他不仅不还钱，还对马爸马妈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等到马爸马妈需要回乡办手续的时候，其实就只要村委会的一张证明就行。马爸马妈就不想多跑一趟，拜托余仁跑一趟，老人家不太会弄这些。

　　余仁接到电话，很是热情地答应了。只是一个星期后，都没有办好。马爸马妈只好回来一趟。一问，他忘记了！

　　他是真的忘记了吗？村委会的主任知道马家要□□明，需要人来才行，就找到了马清莲，马清莲说儿子交给余仁去办了，他要是办好了，余仁估计心里不舒服。

　　主任就在路过余仁家门口的时候让他赶紧去，他应得很积极，但就是不去。

　　马爸马妈需要的证明迟迟不来，影响工作事项登记。回来前给余仁打了电话，说父亲不舒服，回来带他看病，顺便把其余需要的手续证件一起办了。这才没有耽误事。

　　这种近乎于恩将仇报的小事，马遇伯从小到大从妈妈埋怨爸爸的话里听到了好多好多。自小就讨厌这个叫余仁的人。

　　因此，只要这人一来家里，马遇伯就顾不得什么礼仪礼貌，只把自己关房里懒得出来。

　　而且此人极不讲卫生，来家里，抽烟嗑瓜子吃饭，还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里，烟灰瓜子壳乱扔，来家里还往沙发上一趟，大爷似的，让人伺候。

　　他爷爷奶奶那么大年纪的人，也不见他知道敬重一下。所以，他很不理解爸爸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人，那么宽容大度。

　　最为戏剧化的是，这个余仁由于好吃懒做，麻将牌搓不停，往往是事情还没做就要求主人家预支工钱。有的主人家看他可怜，就预支了。最后做出来的房子，歪七裂八，很有倒塌的可能。

　　久而久之，没人敢找他做活。他在农村过不下去了，只好去城里打工。

　　没想到，去城里五六年回来，摇身一变，成大老板了！身价几千万！

　　成天开着轿车，戴着大金链子，走路就像腰间盘突出一样，大摇大摆，头时刻朝着天空，目中无人。

　　马爸马妈被辞退之后，这个余仁像是良心发现，聘用了他们。

　　为了感谢余仁，马爸马妈专门回来一趟，在家里设宴请这个余仁。

　　席上，马遇伯自然不能缺席。

　　长到后的马遇伯对余仁更讨厌，但他好像感觉不到马遇伯对他的嫌弃一样。揽着马遇伯的肩膀，酒臭气全数喷在马遇伯脸上。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他爸他妈一样厉害的读书人。

　　马遇伯看着爸妈赔笑的样子，忽然恍惚，读书，真的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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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见爸妈还是他们专程回来感谢余仁的，而且往年爸妈过年都会回来，怎么一到余仁公司上班，过年就不回来了？

　　马遇伯的童年缺少父母陪伴，过年是他最期待的日子。到底是什么公司，过年都不放假？他一定要去问问清楚！

　　“找你爸妈做什么？”林启问。

　　马遇伯：“……”

　　马遇伯不说话，林启也不脑，沉声道：“先给你爷爷奶奶打电话报平安，他们以为你被贩卖器官的撸去了，差点喘不上气。”

　　马遇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快啊！”

　　“我……我手机没电了。”

　　“……”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爱给手机充电？”

　　一石二鸟，叶灵想反驳，却无从开口。

　　报完平安，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怎么把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少年“请”回家。场面一时尬住。正值春运期间，夜晚的火车站依旧熙熙攘攘。马遇伯只是站起来，离座位只有小半步远。即使这样，都有人见缝插针，坐到马遇伯的座位上了。

　　林启将人带到人少一点的地方。

　　“先回家。你要是想去，也得带几件衣服再去吧。”林启以退为进，希望可以让小马少些抗拒心理。

　　无人应答。

　　“你怎么了？有事就不能和我说说吗？”

　　“哥，我爸妈今年不回来了。”马遇伯声音很小，听起来很惨。

　　林启轻笑一声，道：“要和我比惨吗？我还只有妈，没有爸呢。你爸妈对你的爱，你感受不到吗？他们难道不想回来？他们不工作，你怎么上学，怎么吃饭？”

　　“可我不想他们这样！”

　　“他们哪样了？”

　　“……”

　　“你爸妈是偷了抢了还是盗了？他们哪样了？”林启逼问道。

　　“……”马遇伯的头埋得低低的。

　　“你爸妈一年都在外面，临到过年，肯定是公司安排，回不来。你这么大个人，连这里面的道理都不懂吗？”

　　“不是的。”马遇伯小声道。

　　林启问：“不是什么？”

　　“我爸妈之前过年都会回来的，就今年！都怪那个蠢人！”

　　“那是你余叔，要讲礼貌。”

　　“对那种人我为什么要讲礼貌！”

　　“你还小。你看看，你今天就算是去了北城，找到了你爸妈，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你现在还靠着你爸妈吃饭呢。当然，他们养你天经地义。”

　　“回去吧。这是你爸妈的事，就算你想帮他们，现在的你也帮不了。既然帮不了，那就少让他们担心你。你说是不是这样？”

　　埋头不说话，泪水滴落下来。

　　“好了。多大点事儿，就要流眼泪。”林启温声安慰，手拍拍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马遇伯的肩头。

　　叶灵转过头去，小男孩都有自尊心，估计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哭。

　　“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能弄明白。就算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还是弄不明白的。别着急。”

　　“哥。”

　　林启“嗯”了一声，示意小马往下说。

　　“我觉得读书真的没什么用。”

　　林启叹了口气，道：“谁说没用的？”

　　“我爸妈就读了好多书。”

　　“嗐，所以说你现在还是小朋友啊。”林启顿了下，道：“你身上的衣服哪一件不是名牌？这些不是你爸妈读书的结果吗？你再看看你这个子，都快有我高了，这不是你爸妈读书的结果？余嘉乐才多高？他爸爸在他小时候不务正业，他没吃的没喝的，还要靠村里人资助。现在多有钱，你看那身高能变高一点吗？这难道不算你余叔没读书的后果？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你余叔人品问题。”

　　“你还没出过县吧？你知道大城市有多少人才吗？你爸妈就是个农村人，家里除了两口粮食，能资助你爸妈什么？但你爸妈靠的是什么才能在大城市生活这么多年呢？”

　　“你就只看到余叔这一个没读书的当了老板，难道看不到村里多得数不清的没读书的农民工？这些农民工在城里做什么工作？用什么换工资，你爸妈做的又是什么工作拿什么工资？这你就一点不看是吧？再说，你爸妈想去工地，也可以找到工作，那些没读书的，想去写字楼，找得到工作吗？估计都不敢踏入写字楼吧。”

　　“读书，从古至今都是有用的。读书无用论，就算是真的，那也仅限于大富大贵之人，而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

　　“你得多读书，就算不是为了找工作，至少也能增长你的见识。在别人看不起你的时候，你还能说一句‘我辈岂是蓬蒿人’，而不是‘草*8’；遇到是非善恶之事，你还有能力辨别，而不会像你余叔。”

　　“读书的作用是润物细无声的，你感觉不到，但是它会像你从小吃的所有饭菜，慢慢滋养你，让你成长。你得去长久地行动，才能有这种感受。”

　　“可现在，你不行动，就说读书没用。你的话，一点可信力都没有。还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

　　林启长篇大论说了大半天，马遇伯的眼泪都干了，人像是被零下的冷空气冻住了一样。

　　林启不禁和叶灵相视一眼，试探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