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敌国皇帝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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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不筹走后，承嶆梅从房梁上轻巧地跳下来，“这皇帝有心要招揽你不假，只是......”
苏瑾泽穿着湿透的白衣从浴盆垮了出来，“怎么?”
“没什么。”，承嶆梅觉得这俩人之间怪怪的，又想不出语言来形容。他转言嘱咐道：“只是你也不要大意，他毕竟非我族者，这般对你许是所图甚大。我们找到人就走，不论是什么阴谋，都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苏瑾泽顿了一顿，道：“他应是没有什么坏心的。师兄你不必忧虑，我能处理。”
“你心里有数就好。”
承嶆梅暂把疑心放下，见他发梢衣角皆在滴水，就催促他将寝衣换上。二人又聊了些什么，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承嶆梅才离开。
苏瑾泽将烛火移到外间的桌子上，透过窗帘可以看到跳跃的火光。他睡得不算安稳，半夜半睡半醒间看到青翠把快要燃完的蜡烛换了另一根，又很快睡着了。
如此这般过去了一个月，各宫平安无事。苏瑾泽上午看些杂书，下午与褚不筹学枪法，后来因为实在太冷，由演武场转到了刺亭内。夜间丸药未停，整日过的闲人生活，许是少了烦恼，身体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太后那边倒是差人请了几次，皆被红枫推了回去，后来也渐渐不来人了。
日头渐渐冷了起来，有一日白日上午下雨，下午下雪，到了晚上，晶莹的雨珠被严寒的天气冻在了枝头上，又盖了层薄薄的雪。红枫在院子外堆了个小小的雪人，眼睛和鼻子用的苏瑾泽的墨团和毛笔，承嶆梅夜间每每从这里路过，都笑它是个饱读文墨的书生，红枫却宝贝死了，不让任何下人碰它。
苏瑾泽出门接了满满一壶雪，冻得指关节通红，回到殿里才被青翠注意到。她心疼地把苏瑾泽的手捂在自己手中，又叫红枫取了汤婆子来。苏瑾泽阻止了怕他染病而忙成一团的二人，笑说道：“我本想呷雪烹茶，若是这样忙活一通，雪都要融化了。还是先备上炉子吧。”
二人说不过他，遣他休息取暖，他却笑着要来帮忙，被反而被红枫骂了一顿，最后还是他抱着汤婆子看二人忙活。
稍倾，三人围着火炉子坐了一圈。炉中一捧白雪怀抱茶叶，周围点缀切成小碎的松实、梅英、佛手。
苏瑾泽率先开口：“这是我采梅花上的落雪，专门取了芯中一点，用小勺压实，才得了这么半壶。”
红枫好奇的问：“可是碧珠宫后那片梅园？”
苏瑾泽点点头：“那时你恰巧不在,我还托了里面的宫人折了几支梅花送过来，算时间快到了。”
说罢看向宫殿门口，开门的却不是宫人，而是带了一身寒气的褚不筹。
褚不筹今日有些晚了，没等称辇太监就奔过来，身上落了雪，进门就抖。苏瑾泽这些日子因为学枪术对他有所改观，也不计较，见他来了只叫他快快入座。
“《茶志》中记载：'折栀松间闲落雪，二两蕊中飞花香'，飞雪自天上而来，最为纯净，称为'天泉'。这天上泉水落入凡间，染了梅花香，倒叫我们一饱口福。”苏瑾泽起身，将壶中温润泡茶叶的水倒掉，换上新雪，看到桌上的茶杯，问褚不筹道：“不知这是何处产的茶碗？类雪似玉，中间裂褐红色纹理，底卷而浅，与我在西晨用过的完全不同。”
褚不筹转眸看向青翠，因为陛下在场而显得有些拘谨的青翠回答:“是越地产出的越瓷，有个名头叫冰姝。传说是一女子新婚之夜夫君骤然暴毙，她甘愿为亡夫守节，投身炼瓷火炉，七七四十九天后炉开，原地不见尸骨，只剩下了冰中带褐的瓷器，当地百姓传扬，就此得名。”
苏瑾泽听闻面色微愠，指着刚刚宝贝的茶碗，道：“因为无辜人守节殒命而闻名的瓷杯，何其讽刺，我看不起。”
褚不筹点点头，也同样把手中的茶碗丢了。红枫见状出去赶紧吩咐下人上一套新的，回来看到苏瑾泽还在生气，便打岔说：“主子，外面的雪越发大了，要是你此刻出去采雪，可方便多了。”
苏瑾泽探头一看，正是如此，叹道：“我走的早了。”，说罢看向火炉中，正看到新茶初开，咕噜的热水泡混杂细散的茶叶碎屑往上升起。他给每个人都倒一杯，说：“瑞雪兆丰年，愿天下万海升平，国泰民安。”，喝下后又赞道：“不枉我特意取了梅心雪，果然有梅花的香气。”
红枫、青翠连连附和他，这不愉快的小小插曲就算过去。褚不筹倒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喝下一口茶，放在心中细细体味。
雪水很快就用完了，又换了清泉水。几人的品茶一直到薄阳西下，略有暖意的光消逝于天边，夜色上来。褚不筹向苏瑾泽告辞，踌躇片刻，仍是问道：“瑾泽今日心情如何？可愿留在南景？”
这句话苏瑾泽几乎每天都听一遍，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往日他都是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的，只是今日他的心情格外通澈，便问道：“你为何非要执着于此？”
“朕......”褚不筹面色发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苏瑾泽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褚不筹自知此次又不会得到回应，垂下头，低声下气地说道：“朕惹你生气了。”
看着褚不筹露出和年幼办错事后一模一样的脸庞，苏瑾泽有些心软。他的心不是冷硬的石头，褚不筹半年来接连不停的攻势，无疑让他有些动容。
苏瑾泽回忆起在演武场当日，在发现褚不筹或许是梦中人的时候，就莫名对他在意许多。后来通过发现，褚不筹容貌身材都是合他的眼缘，性格也格外贴心。这等人做朋友是极妙的。唯一不好的便是，他们所处国家不同，褚不筹还要像墨成翰一样招揽他。苏瑾泽此生只想游走于大川中，追寻执念浪荡过完一生，实在不愿招惹朝堂上的烦心事。
无论是墨成翰还是褚不筹，要让他缩在狭小的皇城中，他是必不愿的。只是褚不筹比墨成翰更让感觉舒服一点，因此语气也越发缓和。
苏瑾泽说道：“褚不筹，你和太子不一样，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友人。”
褚不筹知道在苏瑾泽心中或许没有一点对他心动的感觉，甚至一点都比不上墨成翰。只是被如此直白的点出来，他仍是感觉到了绵麻的痛苦。他骨肉分明的右手握紧了衣袖中繁复的云朵纹饰，鸽子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还有一丝决绝。
“那瑾泽厌恶我的靠近吗？”褚不筹试探的伸出一只手，搭在苏瑾泽冰凉的手上，意料之外的没有被推开。这个发现令他心中欣喜，不由得更加靠近了些许。
苏瑾泽犹豫片刻，摇摇头，道：“不。”
“你只要试一试就可以了。”褚不筹抬起头，声音在宫殿内回响开来，“试着...留在朕身边。”
“你......”惊讶于他的执着，苏瑾泽转眸看去，心中有些振动。
褚不筹发现了苏瑾泽细微的松动，他真挚道：“你是否可以给朕一个机会?”
褚不筹这一番情深义重的话语让苏瑾泽感觉有些怪异，民间男子向女子求婚仿佛也会这般说辞......只是苏瑾泽再看褚不筹龙章凤姿的脸，又自我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不过是想留下自己入南景朝堂的说辞罢了。然而当褚不筹的幕僚必然会放弃他追逐已久的游览天下梦想。褚不筹是他目前所见最像梦中人的那个人，但世界之大，未必不会有更像的......而且等将师兄师姐救出来后，他要回南景找他的幼弟苏凌霜，到时候和褚不筹怎么样还未可知。
苏瑾泽久久未有回答。
褚不筹如灯火亮起的眼眸逐渐暗下来，向来庄严稳重的侧脸上出现溃败。尽管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他还是未能当做平常。褚不筹熟练地品尝从心底翻上来的苦涩，将负面情绪小心整理折叠，再试图扣上完美的天潢贵胄的面具。
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实在难得和苏瑾泽平常的坐在一起，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翻江倒海的求而不得的痛苦汹涌他的脑海，他忍不住心脏下坠，眼角发酸。
“朕，”他猛地背过身，“朕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恍惚间苏瑾泽好像看到了梦境中跪立的男人。他心尖一颤，终是没有开口挽留。
褚不筹走后，苏瑾泽一个人对着桌上的梅花枝看了许久。
又过了半月有余，年关将至，小太监往各宫挂灯笼，贴春联，红枫从他手里要了些窗花过来，贴满了窗户，看起来热闹极了。
上次谈话之后，褚不筹一反常态，好久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苏瑾泽不确定他是否放弃了这个想法。师兄又来过几次，说是找到了几条线索，碧珠宫里年老的清扫宫女说，废弃的偏殿那里有闹鬼的传说。他去查探时，意外发现了三师姐留下的玉珏。
苏瑾泽心中激动，以采梅花为由去探查过几次，可惜红枫、青翠二人跟着，他不好做大动作，终无功而返。只好与师兄约好，一同夜探碧珠宫，偏这次赶巧，来的时候竟然在里面看到了萧玥。
承嶆梅和苏瑾泽穿着夜行衣，悄然躲在桃树后面，屏住呼吸，所幸在桃园中谈话的二人并未注意到他们。
萧玥是太后的嫡亲侄女，萧丞相的掌上明珠，明艳刁骄。在和苏瑾泽上一次并不愉快的会面中，她虽然任性，仍然持有贵族小姐骄傲的面具。现在她却低着头目露耻辱，任凭身侧的男子埋怨。
“萧家延绵百年，代代皇后，唯有今代，唯有你，至今还未能和陛下成婚，反而惹了陛下震怒！你若再如此不求上进，我和娘在家族的的位置也会受到影响。”
“哥哥，我也没有办法，连太后娘娘都因为上次私自把那苏瑾泽约出来问话的事情受到了陛下的敲打，再给我些时间.......”萧玥咬住下唇，目露祈求。
萧文博见状面色也软了下来，他摸摸萧玥的脑袋，“玥儿，不是哥哥想逼你。只是从父亲诞辰那天萧怀瑾送上的《百鸟贺寿图》之后，父亲就注意到了他，今天还特意让我给他调到乾清门任职。”男子愤恨地握拳，目露凶光：“就凭他也敢在陛下面前表现？”
萧玥见状也露出厌恶的表情，附和道：“萧怀瑾这个出身卑贱的庶子和那贱妾一模一样，都是卑鄙无耻之人。哥哥你尊贵无比，必不是他可以赶上的。”
“可是现在他威胁到了我的地位！”萧文博愤愤地说道：“自陛下上位起，就取消了推恩荫补。哪怕是以父亲如今权势，待今后我接下父亲职位时，层层限制下来，也仅仅剩个芝麻大小的官职。若是萧怀瑾因为这个职位入得陛下青眼，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萧玥不敢相信如今形势已经如此危险，睁大了双眼。
萧文博继续说：“你如今被太后娘娘接到宫中亲身教导，我也唯有趁父亲来探望娘娘的时候，才有机会来这和你说话。你必须记住，皇家嫡长子必须从我萧家人肚子里出，但是不一定从你萧玥肚里出。如果你不能成事，父亲可能会考虑送庶妹妹进来。”
“不，不行。”萧玥面色惨白，已经想到若是失败送回萧家时，众人脸上鄙夷的表情。她更不能忍受被以往看不起的人压在头上的感觉。“玥儿一定可以的！”她喃喃自语道，“玥儿会努力让陛下宠幸我，生下嫡长子。”
萧文博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包药粉递给萧玥：“放到陛下入口之物中，三刻钟即可发作。事后无色无味，御医也检测不出来。”
“哥哥？”萧玥面露惊异，手指僵住，男子将药粉硬塞进她的手中，把她的手攥紧，嘱咐道：“心细胆大才可成事。”
萧玥心中恐惧与渴望交战，终究当皇后的美梦压倒了她。她战栗着点头，脸上的表情在冷清的月色下看起来有些病态。
待二人走后，苏瑾泽他们才从树后走出。
承嶆梅率先道：“本想探听师弟师妹们的下落，没想到先听了一桩麻烦事。”他看向苏瑾泽，问：“小师弟，你怎么看？”
“师兄，这是南景内部的事情，还是二师兄和三师姐的安危更重要。至于褚不筹，我会寻找机会给予他警示。”苏瑾泽避开承嶆梅的视线，望着雪地上斑驳的脚印，目光沉沉。
承嶆梅目光在他身上留了两三秒，道：“好吧，我先前已经探过了，这梅园的假山应是中空的，我却没有找到打开的方法，只在四周的隐蔽处找到几个画着动物的符号。我不通五行八卦，师弟，这个谜团还得你来打开。”
苏瑾泽看过去，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岩，道：“不怪你找不到，这原是一座小型的五行八卦阵。我们以震卦，也就是这画上的龙为起点，顺时针依次为东南巽卦、正南离卦、西南坤卦、正西兑卦、西北乾卦、正北坎卦，东北艮卦，推为动物，即鸡、雉、牛、羊、马、豕、狗。”
承嶆梅半懂不懂地随着苏瑾泽的话中的方位一一找去，于西南屋檐处找到坤卦，心下一喜，又在四面的隐蔽处找到好几副苏瑾泽说的这些动物画像,唯有豕，依然一无所踪。
苏瑾泽眉头微锁，也随承嶆梅一块走到正北处，那里背靠宫殿，外铺面积约1米的青色大砖，一直铺设到假山那里，现在落了雪，正是一片洁白无暇。苏瑾泽拿帕子将雪拭去，手轻敲每一块地砖，未有所获，他的目光又落到一旁，因为雪被扫开而露出的一角的破败八面井中。
苏瑾泽招呼承嶆梅将井盖搬了下来，于井盖内侧看到了形象的豕猪图案。
承嶆梅目露奇异，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井水，又看向苏瑾泽，意外地看到苏瑾泽开始脱起了外衣，心下一惊，连忙阻止到：“师弟，还不一定是这里！”
“上坤下坎，此为师卦，属意地中有水。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寓意正义之师。”苏瑾泽望了望已经停了雪的黑漆漆的夜晚，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道：“这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说罢便跳了下去。
承嶆梅无法，只得屏气凝神跟着下去，手掌贴在苏瑾泽的背上，准备为他传输真气助他暖身。
却不曾想，这严冬腊月下，废弃宫殿内废弃八角井中的水温竟是暖洋洋的。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敌国皇帝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