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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敌国皇帝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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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苏瑾泽和褚不筹一并游览了小半芳博苑，虽然舍不得态度有所松动的青年，但褚不筹身还有国事，陪了他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一夜无话。
次日，苏瑾泽收到了来自太后宫里的传信。
传信的是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老太监，他先从上到下小心打量了一番苏瑾泽，才弯腰说：“公子来南景也有几日了，可惜一直卧床，太后娘娘无缘得见。今日见公子难得有闲情，便想邀请公子到慈宁宫中坐坐。”
苏瑾泽的目光在他大拇指上的青翠扳指处一闪而过，没有说话。
青翠率先回绝道：“陛下说公子身体不好，就不必去慈宁宫请安了。”
太监不紧不慢地说：“姑娘不必如此小心，慈宁宫日日受佛香熏陶，太后娘娘挂念公子，让他去菩萨像下献上一柱香，必定逢凶化吉，病体沉疴早早痊愈。且听闻公子昨日大好，去游览了芳博苑?”
苏瑾泽外出只想见识一番南景建筑美景，并不想节外生枝。他刚想回绝，便听那太监又道：“况且前些日太后娘娘偶得了一副吴溪石先生的《三像图》，如今听闻公子衷爱古画，便想着让公子鉴赏一番。”
吴溪石乃古朝名士，书画双全，一生热爱名川大河，留下甚多字迹古画。可惜战乱时代众多手书渺无音讯，前朝又刚经历了“宋舆之乱”，大部分真迹或烧毁或遗失，如今达到一画难求的地步。就连喜爱收集古董字画的苏瑾泽手中也仅有寥寥几幅真迹。
苏瑾泽心动，刚到嘴边的拒绝拐了个弯，答应下来。
当前中宫太后是皇帝嫡母而非生母，与皇帝关系疏远，自褚不筹执政以来就日日入佛堂念经焚香。
苏瑾泽被老太监手下的小太监直接带到了慈宁宫的小佛堂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高三米六，宽约两米四的巨型金佛像，佛像盘坐莲花内，右手拿念珠，左手合于胸前。周边点着二十四盏长明灯，佛香淡淡，梵音渺渺。
当朝太后闭眼，两足跪坐，低声念诵一遍经文后，虔诚地拨弄一颗佛珠。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纸，跪趴在太后耳边，轻声说：“老祖宗，苏公子到了。”
苏瑾泽低头问安，淡然的目光在太后背影处打转。
太后闻言一顿，仍闭着眼，手指摩挲着一颗刻了小字的念珠，说道：“苏公子请先入座，哀家稍后再来。墩儿，把画给苏公子送去。”
正在这时，有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上前来，在苏瑾泽旁边的老太监墩儿耳边低声耳语，老太监脸色一变，跑到太后耳畔，低声道：“老祖宗，画丢了！”
太后对处理这等突发事件十分有经验，她责怪道：“一惊一乍像什么样子，说明白，怎么丢的。”
“说是混在了北凉的贡品里，守库房的小太监没注意，等去找是已经不见了。”
“安排人手去找了吗?”
“娘娘啊，这就是问题。我们没人见过那幅画，谁也分辨不出来啊！光咱们私库里收着的佛宗画卷就数以千数......”他说着，眼睛看到了苏瑾泽，仿佛看到了救星：“公子认识吴溪石先生的画罢?”
“略知一二。”
“公子救救老奴吧，等找到了画老奴给您磕一千个响头。”
苏瑾泽看出有些不对，但是想要了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得自己去探一探，因而点点头：“可以。”
老太监墩儿没想到苏瑾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愣了一瞬，他扭头看向苏瑾泽，看苏瑾泽面色淡定，周身气度非凡，竟有些超凡脱俗的气质。
佛堂上的太后背影不动，声音却明明白白的传过来：“苏公子财富五车，也算帮了哀家一个忙。”太后扭头吩咐道：“阿芙，去把我私库钥匙取一把给苏公子。”
在太后旁站立的小宫女不多时取了把钥匙回来，墩儿连忙堆起笑容接过钥匙，毕恭毕敬地献给苏瑾泽。
红枫、青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她们二人想跟去 ，又被老太监说毕竟是太后娘娘的私库，一般下人不能进去，只有娘娘金口准的人才能进入。
二人商量片刻，青翠率先退出去，她要传信给陛下。而红枫随着老太监的脚步呆在院子外面，要亲眼看见苏瑾泽投开锁头，进入私库中。
名叫墩儿的老太监负责给苏瑾泽带路：“苏公子，请走这边。”
苏瑾泽自然而然地走到老太监墩儿前面，大步向前走去。落后一步的墩儿瞅着他的背影有些惊讶。但老太监很快低下头打着灯笼，面上再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老太监带着苏瑾泽在私库里七拐八拐，到达了一扇雕花的门。
“苏公子，请进去，太后娘娘马上就来。”
苏瑾泽随着墩儿的声音进到了门里，里面竟然是华丽的密室。鱼贯而入的侍女端上茶点，又有一美貌女子捧着画匣子走进来，脚步轻盈，步态洒脱。她眼眸有神，唇若点朱，头上仅戴零星朱翠。身着芙蓉流苏裙，腰间坠一金甲丝带挽住腰肢。因是初冬，因此外面披了件雪狐绒毛镶边的赤色斗篷，正衬得她蔷薇一般张扬。
“见过公子。”貌美女子屈膝向苏瑾泽施礼，顺便将抱在怀中的画匣打开。
“这便是公子所要的《三像图》。”
苏瑾泽一看，画中图笔触细致，诸位菩萨弯眉长脸，细节软润，衣角细致到丝丝缕缕，煞是精美。且起承转合乃天衣无缝，的确是吴先生的真迹。
苏瑾泽脚步微顿，“你们支开我的婢女，就是为了给我看《三像图》吗？”
墩儿道：“自然是有事不能被外人听到。太后娘娘马上就来，请公子稍安勿躁。若是事情谈成，公子所得必然不止如此。”
苏瑾泽皱起眉头，不语。
墩儿看出他警惕之心，道：“我们绝无害公子之心！只是一切事务还需娘娘到来后才能做决定，公子请稍安勿躁。”墩儿把苏瑾泽扶在凳子上，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
一旁的女子开口说道：“听闻苏公子才华横溢，不知道你对这幅图的理解是什么？”
苏瑾泽不知为何这女子的语气听起来火药味浓厚，同样不知他们肚子里卖的什么药，闻言再次认真地看过去，画上有三位尊者，中间是端坐于莲花座的释迦如来像，左右为骑狮文殊菩萨和乘象普贤菩萨。三者均漂浮云间，低头敛目，目含慈悲。只是这画明明叫《三像图》，占较大篇幅的却不是诸尊佛像，而是占据了画纸三分之二的一座耸苒壮丽的巍峨高山。
见苏瑾泽目光落在山上，萧玥低眉敛目，淡淡说道：“只是我却是不喜欢这山。”
“姑娘为何如此说？”
“强拼硬凑，鹊巢鸠占。只是样子好看罢了。”
苏瑾泽敏锐的察觉到这姑娘对她有一丝敌意，他并不计较，只是仍觉得云里雾里：“我与姑娘意见不同。这画工雍容平和，确如姑娘所说，细致真实，甚至连菩萨袈裟上的细金泥花纹都栩栩如生。但此山并不是突兀的喧宾夺主，或者说，这正是吴溪石先生一贯拿手的“有我无我”的幻想意境。“诸法无我，寂灭为乐”，佛在空中，山在脚下，佛看众生，众生看佛，山不因佛生，水不因佛流。此图即便遮挡住佛像，也是完整的山水图。世间万物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我”。吴溪石先生画形写意，实乃突出他心中醇厚绵绵的禅意。”
女子冷哼一声：“苏公子既然口齿如此伶俐，那陛下也是被你这般花言巧语欺骗的吗？”
一旁的老太监墩儿听到萧玥开口的第一个词就暗叫糟糕，连忙让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悄悄去催太后，自己开口打断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话，苏公子机敏天成，那才得陛下垂青呢！”
见萧玥还想再说，忙说道：“姑娘您别站着了，还请快快坐下，要不待会老祖宗来了，看见您还站着，岂不是要罚死我！”
苏瑾泽看那姑娘的一双铃目冒火地地望向自己，却又顾及什么似的乖乖听从老太监墩儿的话坐了下来，和他离得却十分远，好似怕沾染上什么病菌似的。
老太监又扭过头来对苏瑾泽吹彩虹屁：“苏公子对吴溪石先生画的研究深刻，老奴佩服。”
老太监对苏瑾泽诚恳地恭维数句，又扭过头几次cue萧玥，端水大师不外如是。
很快，太后来了。
太后踏入后，先是亲近的对萧玥说：“你怎的也要凑这个热闹，姨母已经说过了这事我来办，你只需要等着就好。”
萧玥冲苏瑾泽使了个得意的眼神，卖痴撒娇道：“我来给姨母解闷儿嘛。”
“得了，你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说罢，太后转过身，慈眉善目地对苏瑾泽说：“苏公子在南景住的可习惯？”
苏瑾泽谨慎地回答道，“太清殿富丽堂皇，吃穿用度一律不缺。臣......”
室内众人均是一愣，连太后也不例外。
萧玥脸色难看地打断他的话：“你竟然住在皇帝哥哥的寝宫里？”
听了萧玥的话，苏瑾泽刚想回答，突然一阵痒意从喉咙冲出，而后不可控制地弯腰咳嗽了两声，一旁的宫女赶紧拿手帕给他。
“失礼了。”他垂下眸子，左手微微攥紧袖口，只是这咳嗽一但起来，便很难止住。周围一瞬寂静，古怪的氛围蔓延开来。一时间只听到苏瑾泽的咳嗽声音。
在场震惊的众人之中，还是历经世事的太后先缓过来，她隐晦的瞪了萧玥一眼，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数。墩儿啊，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北凉使团留下的那张食补方子吗?去给苏公子找找。听他们说可以通七窍、养五脏、祛百病。待会苏公子走的时候你去给他带上。
墩儿自然是低头欣喜地答应着，好像这话受益人不是苏瑾泽，而是他似的。
苏瑾泽觉得周围气氛极度古怪,他本不是拐弯抹角之人，病气上头，有些不耐，眉头皱起，不由得开口打破这短暂的融洽：“臣身子骨也非一日之功，在此谢过娘娘好意，只是贡品非凡品，不要浪费在微臣这身子上才是。”
见苏瑾泽不吃敬酒，太后的表情也淡了下来。“有陛下在，哀家这点东西确实入不了苏公子的眼。”
见她表情变化，萧玥讽刺一笑，露出獠牙，直说道：“陛下对苏公子很好吧，只是这又能持续到几时呢?”
见苏瑾泽想要说什么，一旁有个不认识的小太监阴阳怪气地帮腔道：“杂家见多了你这类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他意味深长地说：“苏公子，你是男子。”
苏瑾泽皱眉，似有不解。
小太监又说道：“苏公子，待你年老，没有一儿半女伴身，在这偌大的宫廷难以安身，娘娘心慈，不忍心看你受苦。”，见苏瑾泽没有反应，小太监再软了语气，“娘娘是怜你孤苦，才让我们把你请过来。”
苏瑾泽抬起头，突然意识到他们把自己当做了褚不筹的男宠。他看到高位上太后娘娘置若罔闻地抿了口茶，大太监墩儿如柱子一般站在太后背后，见他看过来，朝他微微一笑。他身在阴影里，故而那笑也掺了些诡谲的气味。
苏瑾泽感觉有点荒唐到可笑，为了避免笑场，他垂下眸子冷静说：“那你们要我干什么？”
小太监介绍起身边的少女，语气不容置喙：“这是娘娘嫡亲侄女萧玥，堂堂萧家大小姐，宁愿入宫做一个小小的妃子为陛下留后，”太监顿了顿，语气加重：“公子你愿还是不愿?”
苏瑾泽没想到太后打的居然是让萧玥怀孕的主意，他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说：“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要宠幸谁这是陛下的事情，与我何干?”
“若不是皇帝哥哥不会同意，何必让你去做！”萧玥怒道。
“你们身为他的亲人都做不到，何必找我！”苏瑾泽本以为是什么夺嫡逼宫的戏码，没想到是这种皇帝后宫的事情，顿感无趣，甩袖欲走。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走过来想要拦他。苏瑾泽看他一眼，小太监后退一步，竟有些感到畏惧。
“冥顽不灵，”太后声音不辨喜怒，却无端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偌大的江山无人继承，你够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是西辰人，管不到南景的皇位。”
“你！！！”
萧玥本以为苏瑾泽只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病秧子，没想到口齿如此伶俐，连太后的话都敢反驳。
萧玥忍不住发作道：“你不要再狡辩了！你一定只是靠奸计迷倒皇帝哥哥的！若是有朝一日他看清楚你的内里，必定弃你而去，到时候只有我，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你的依靠！”
苏瑾泽转身，漆黑的眸子直视面前的少女，把萧玥看的往后退了一步，才道：“我本不欲和你们争辩，但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于我，这番对话实在无礼。”他轻咳两声，把染了血丝的帕子收入怀中，沉声说道：“皇帝纳妃，为何非要你？你们不过是拿社稷之名，行自己私欲，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实在可笑。”
稳坐高台的太后早就看出苏瑾泽不是吓唬一番就好打发的人，但若是能收买，也不失本意。她抬手止住了萧玥的质问，沉声说：“你自从跟了陛下，就再无君子之风可言了，人呢，后世的名声不如在现世多为自己做打算。哀家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哀家可以助你，可是你之后必须保证萧玥怀上龙种！”
苏瑾泽不理她，转身欲走，太后在背后气急败坏地道：“你不过小民，你还要谋求更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在太后耳边耳语一番，她的面色露意外，低语了一句：“这么快”，又皱眉看了老太监，老太监摇摇头，太后便步履匆匆地带着亲信离开了。
“你好好考虑清楚。苏瑾泽，哀家等你的回答。”
全程未说一言的老太监墩儿故意落后两步，朝苏瑾泽行了个礼，“苏公子，太后娘娘话虽然重了点，却字字句句都是为你考虑。那边还有要事，咱家就先告退了，至于娘娘的请求，请您再三考虑一下。”
苏瑾泽扭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带路。”
老太监面色抽搐，朝苏瑾泽一笑，纸一样的脸上呈现两道扭曲的褶皱。他随手指了一个小太监，名叫小桂子的，叫他令苏瑾泽出门去。
他走后，萧玥愤愤地威胁两句，把《三像图》递给他后，也随着老太监的步伐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