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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敌国皇帝17 ...

  •   这场意外在二人的意料之外。

      不过想来,苏母当年就有“巾帼将军”之称,兵法武学无一不精,观察力惊人,苏凌霜被抓到尾巴逼问出实情,也在情理之中。

      褚不筹坠在苏瑾泽身后,望着前面苏瑾泽的背影,目光沉沉。

      若是...若是瑾泽迫于父母的压力......

      一瞬间褚不筹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都是有关苏瑾泽的。有他少时与他同在上书房,也有重逢之时苏瑾泽躺在床上,而自己站在他旁边,看着心上人灿若霜雪的面容和黑沉似水的眼睛。

      褚不筹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他这辈子却贪了两样天大东西——皇位,和苏瑾泽。皇位他没有选择,左右坐不上便是死路一条。但是苏瑾泽,他真的想要从神明手中昧下这件珍贵的珠宝。

      无法放手,无法退而求其次,褚不筹渴望拥抱,渴望亲吻,渴望每天清晨醒来,面前都是那张熟悉而俊美的容颜——他无法再回到孤身一人的状况之中,没有了苏瑾泽的未来,那就是一片荒芜
      。
      要是苏瑾泽迫于压力放弃与他成亲,他可能会被这场得到又失去的爱恋逼迫到崩溃。

      褚不筹快走两步,小心翼翼地触碰苏瑾泽的手,苏瑾泽低头看一眼,然后转颜安慰道:“你安心在门口呆着,先不要进去。母亲不会难为我的。”

      褚不筹轻轻抿起嘴唇,眼神晦暗不明,只问道:“你要怎么做?”

      苏瑾泽握了握他的手,只道:“不用担心。”

      苏母跪坐在佛堂中,神龛上的菩萨慈眉善目,无喜无悲。

      她的心乱了,不该祭神。但除了神,苏母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倾诉。

      丫头小厮罗素素都叫她们下去歇息了。此刻夏季,夜来的晚,酉时天光还是大亮,佛堂却昏暗,只有幽幽两盏蜡烛,像引路的天灯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倏尔,佛堂与内室相连的帘子被掀起。杭布上串着的珍珠流苏打在木制墙壁上,像雨滴落在水面。

      罗素素听到自己的大儿子喊:“母亲。”

      她掐念珠的手一顿,声音中不辨喜怒,“跪下。”

      苏瑾泽撩起衣服下摆,跪在她身后的蒲团上。苏母慢慢站起,转过身来。她年纪大了,早年领兵留下的暗伤时不时复发,让她此刻瘦弱不堪。苏母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让她骄傲又伤心的儿子,沉默片刻,只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瑾泽回答:“五年前归家时,他就随我回来了,住在我的院里。”

      “......”苏母沉默片刻,只道:“真心的?”

      苏瑾泽点点头,又道:“他就是我梦中人。”

      作为母亲,罗素素自然也知道自己大儿子时常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皱起眉头,问:“怎么偏偏是......你确定吗?若有一日,你碰到一个比他更像的,你该怎么办?”

      苏瑾泽摇摇头:“是与不是,均在我的心中。无论真假,亦无可替代。”

      “好,我苏家儿郎自然有敢作敢当的勇气。”罗素素从菩萨面前的盛具上取下一件两指宽的漆黑包浆竹板,恭敬的礼在胸前,道:“苏家戒尺,意匡德行,谨修身,忠君爱国,修济天下.......你觉得我应该罚你吗?”

      “全凭母亲定夺。”

      “你既已做下如此决定,应当对你即将面对的后果都考虑清楚了。切不论其他,我问你,那褚不筹是否身份有异?”

      苏瑾泽早知瞒不过母亲,便轻微的点下头。

      苏母忍着怒意问道:“那你是否有叛国之心,行逆人伦之事?”

      苏瑾泽抬头,明亮的眼睛中灼烧坚定的火焰。

      “孩儿不曾。”

      “你记住,家国面前,没有亲缘,苏家不容通敌叛国之人。若你有朝一日出卖祖国,我必斩之——不论你逃到哪里。”

      “孩儿不敢忘。”苏瑾泽朝苏母叩拜三首。苏母面色未有丝毫放松,继续开口道:

      “苏家自建业起三百七十年,从未有倒行逆施,与异族男子成婚的先例。你触犯了宗族忌讳,我将代表苏氏列祖用戒尺惩罚于你,话已至此,你与褚不筹决意不改?”

      “......”苏瑾泽沉默一瞬,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改。”

      门外,褚不筹在焦急的等待,有婢女看见了,好心提醒他夫人进了佛堂诵经,不定什么时辰才能出来。褚不筹忙问道:“苏夫人往常都此刻诵经吗?”

      婢女认得他是住东南角的客人,因而回答道:“倒也不是,今日晚了些,许是因为二公子回来了。”

      褚不筹见她拿着清扫的东西,问道:“等夫人诵经完成后你要打扫房间吗?”见侍女点点头,褚不筹劝道:“现在酉时,再过会儿天都黑了,你不如先回去,明日早些来吧。”

      婢女显得有些为难:“可是今日夫人从宗祠请了戒尺回来。戒尺象征苏家门楣,万万不可怠慢。”

      “戒尺?”褚不筹的心直挺挺地往下坠,他忧心忡忡地望向内室,里面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没有丝毫声音传出。

      褚不筹印象中的戒尺往往伴随着宗人府进进出出的人,他膝盖旁嬷嬷绣着莲花蓝纹的宫鞋,凌厉的风声,以及一道道打在身上令人皮开肉绽的惩罚。

      “是啊。”侍女疑惑地说:“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公子...?”见褚不筹面色不对,婢女犹豫着喊了他一声。

      褚不筹没有应答,他慢慢握紧双拳,视线仿佛要把面前这个碍事的房门穿透。

      不能这么下去...瑾泽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戒尺的责罚。

      侍女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位仿佛入了癔症的客人,此刻日头已经下山了,天边空余一抹颓败的亮白。她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又问了一遍:“ ...公子?”

      褚不筹从阴暗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遥遥看向室内,英俊的面庞一半沉浸在檐角抹下的阴影中。

      他勉强定了定神,道:“无事,你去忙你的吧。”

      待到婢女离去的背影再也不可见,褚不筹悄然打定主意,孤身走进了房门。

      佛堂内

      苏母的眼神凝滞在苏瑾泽身上,将他那双坚定决心的眼眸深深印入自己脑海之中。她长叹一口气,拿起刻着鲜红文字的戒尺靠近苏瑾泽,往他肩上敲击一下。力道并不重,但戒尺象征的惩罚意味远远大于它给予的实际疼痛。那块被打的地方散出的热量火烧似的蔓延到苏瑾泽的身上,就像身着在戒律的火焰中。

      “第一下,是你五年不归,不孝父母,不顺师长。”

      戒尺沉闷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历史与尘土的气息。佛堂上的佛像无悲无喜地记录堂下发生的一切。

      “孩儿受教。”

      苏瑾泽甘愿地接了这一下,朝苏母磕了一个头。

      苏母拿戒尺的手没有颤抖。自从拿起戒尺,她就变成了戒律的掌刑人。

      “第二下...你身为长兄,却没有以身作则,唆使凌霜瞒报。”

      戒尺的重量又压在了肩膀上,仿佛比上一次停留的时间更久。苏瑾泽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压在山脚的乌龟。他抬起头,乌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母亲衰老苍白的头发。他沉默片刻,道:“孩儿认错。”

      “第三下......”

      不知是不是苏瑾泽的错觉。他看到罗素素拿戒尺的手颤抖了一瞬。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惆怅与释然交织,最终深深吐了一口气。

      冤孽。

      苏母眼前浮现出父亲盛怒的脸。她感觉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充斥她的身躯,尚且年轻的罗素素。年轻的罗素素和年轻的苏芜跪在父亲面前,青涩的脸上是死不悔改的倔强。

      她把到嘴中的斥责咽了下去。

      “第三下...是成亲大事,独断专行,成何体统?为何不禀报父母,再行商议?

      因此三件事打你,你可有什么话说?”

      罗素素看着向来端守自持的大儿子闻言惊愕一瞬,但依然循着礼仪端正叩首,沉声道:“瑾泽必不再犯。”

      苏瑾泽重新跪直身子,上方的空气一时安静的有些令人窒息。

      “好。”出乎苏瑾泽预料,罗素素动作了,靠近他肩头的却不是板子,而是母亲那双充满皱纹的手。“你可以起来了。”

      苏瑾泽忍不住问道:“母亲不怨我...与褚不筹相恋吗?”

      罗素素放下戒尺,表情柔和下来,顺手替儿子整理稍乱的发冠,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非要和你父亲在一起。”

      “母亲......”

      “刚才我想了很多。”罗素素正色道: “瑾泽,虽然我不赞同,但我相信你的选择。”

      褚不筹走在通道里,不知这建筑是什么材质所做,高深的内力竟然捕捉不到一丝半点佛堂内的声响。他攥紧拳头,阴郁的脸上划过一丝担忧,默默加快了步伐。

      屋内谈话依然在继续。

      “你外公他说啊这小子身子瘦弱,脑筋又坏,嫁给他只会让我疲惫劳累。而且武将的女儿怎么能配酸唧唧的文官呢?我试过与家里抗争的滋味。我不希望你也受到这样的待遇。”

      罗素素跪坐在大儿子旁边的蒲团上,往放在地板上的香炉中敬了三炷香。

      “生你那年是我和家里闹得最僵的时候,尽管我与你父亲当时已经成婚,可父亲依然对苏芜吹胡子瞪眼。我气不过,就独自跑到战场上——”苏母说到这闭了闭眼,“小产了,先天不足,看过的大夫都说你活不过两岁。你那时候雪白的一团,你还没有学会吃饭先学会了喝药......娘对不起你。”

      苏瑾泽用手轻拍苏母瘦小嶙峋的背,适时开口:“娘,没事,没事了。”

      苏母反握住苏瑾泽的手,古铜色的左手背松垮的肌肤和右掌心厚重的茧子摩挲他年轻的肌肤:“你出生起我就暗自发誓,我要让你福泽绵延,一生顺遂。但你自小就懂事,倒让我没有好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娘。”苏瑾泽摇摇头,“您乱讲这些做什么,儿子的心里对您最净重珍爱不过的。”

      “也是,不说这些了。”苏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拿手锤了锤后背,想起什么扭头又猛然问道:“褚是南景国姓,这褚不筹,怕是和南景皇室有所联系吧。”

      苏瑾泽尚未开口,意料之外地听到褚不筹的声音从悠长门口传来,听上去有些暗沉:“罗将军。”

      苏瑾泽闻言惊讶的扭过头,褚不筹踏身进来,面容煌煌。他尚未反应过来褚不筹为何不在门口等待,便看见褚不筹朝苏母拱手敬礼,不卑不亢中透漏出些许天潢贵胄的气息出来,“褚不筹拜见罗将军。”

      苏母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眼,先前不知自家儿子和他的事情的时候,觉得这小伙子盘条靓顺是个好苗子。现在一看,却哪哪都不顺眼。

      她拉下脸,将手中的佛珠重重放到桌面上,冷哼一声道:“本事不小,脚步声竟能瞒过我的听力,辛苦前几日在我面前藏拙藏了。”

      褚不筹抬起头,视线先划过供奉着佛像的台面,见上面果然有一把漆黑的约莫七寸长的长木条,摆放并不整齐,看上去竟像是使用过了。他心中一凛,视线慌忙地与苏瑾泽对视一眼,待仔细观察过跪坐在蒲团上苏瑾泽尚带血色的脸后稍微松了口气。

      口中还记得回老太太的话:“小子学艺不精,不敢在罗将军面前造次。”他挨近苏瑾泽,一撩下摆竟也跪了下来。

      见他竟然利索下跪,苏母有些意外,联想到褚不筹的身世,她绕开两步,实话实说道:“我当不起你的跪拜。”

      “瑾泽的父母当如我的父母。”

      “你。”苏母想说几句,但见他跪下后悄然用手仔细扶住自家儿子后背,一时又无话可说。

      再说下去真就像戏文里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罗素素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件事。

      但又忍不住警告到:“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若是负了瑾泽,我就算拼了一身老命,也必将你斩于马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这个世界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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