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他分明是祥瑞》狗咪

5、死不了

　　是夜，沈府前院书房内。
　　一老一少隔着书案沉默良久。

　　沈南庭苍老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满室寂静：“怀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平静的外表下，是满心的惊疑。
　　这个孙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虽与人疏离冷淡，面上孤高和寡，心中却是个有成算的。
　　可今日在早朝之上，如此锋芒毕露。

　　沈南庭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没有与官场和光同尘，心中怀有满腔的锐气。

　　他以为，是这孩子心中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要借革新一事来声东击西地达成。
　　可他猜错了。

　　沈怀安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带着审视的语气回话：“孙子也想请问祖父，为何今日在朝堂之上，要将此事延后再议，明明陛下……”

　　这叫什么事，沈怀安有些郁闷，本以为是助力，没想到却是最大阻力。当时沈南庭那句话一出，就是顾闻璟都不好再说什么。

　　“明明陛下已经准许了，为什么我还要阻拦是吧？”沈南庭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沈怀安身旁，伸出苍老松弛的手拍了拍沈怀安如青竹般挺秀的肩，“坐下来说。”

　　沈怀安从善如流地坐下，端起身旁的温茶灌了一口，想听听沈南庭要说什么。

　　“陛下准许了，可是怀安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对如今大乾的情况有多了解？”

　　沈怀安心中一顿，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了。
　　是他太心急了，总是当局者迷。

　　可是寿命倒计时在头顶压着，如果没猜错的话，想要触发任务必须要将足以影响世界走向的物品真正创造出来。

　　“革新是好事，但要徐徐图之。户部年初给出来的预算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的情况摆在那里……”老人虽放了权，却对这种事了若指掌。

　　沈怀安暗中叹了口气，说起这些，真是恶性循环。生产力落后导致税收不足，国库没钱就没办法去改进生产力。

　　民间的水利设施太过落后，为粮田输送水源如今大部分还使用的是人力和畜力，这是微观上的困局。

　　他大可以借助系统提供的资料，拔擢民间能人，对原来世界的龙骨水车之类的灌溉“神器”进行本土化的优化来推广改善。

　　至于南北东西的不均，就需要中央有策略地去进行规划疏导，最好的例子就是南水北调。

　　可沈怀安当然清楚，以目前大乾的国力，不可能进行如此庞大的工程。所以他也只提出了灌溉水利的革新。

　　更不要说大乾历代留下来僵腐的体制，想要革新，势必从原有既得利益者手中分出一块肉。

　　“孙子明白了，预算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去解决。”沈怀安准备先琢磨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搞来一笔钱。

　　沈南庭却依旧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此事又怎会只是钱财的问题。”

　　“除却钱财，不过是官声罢了，孙子做与不做，在有心人眼中都是舞弄权柄之人，又有何妨？”

　　沈南庭原本只是当做话家常，此时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要做纯臣？”
　　旋即，他自顾自摇了摇头：“哪怕是纯臣，难道陛下不会心生猜疑？怀安，你不会不清楚这点。”

　　夜风穿堂，从缝隙之中溜进了书房内，但盘旋一圈，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吹拂扰动的物件。沈家毕竟是将门出身，即便是这间可称大乾权力中枢的书房中，也毫无软靡的物件摆设。

　　沈怀安手指在玉瓷杯的侧面轻叩，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陛下不会的。”

　　“这般确定？”

　　那可不是嘛，不成明君，我这小命也不保。他顾闻璟哪怕是装，也要给我装十年的明君。
　　沈怀安的话掷地有声：“孙子确定，陛下一定会成为明君。”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补了句：“若是祖父大人害怕此事有损沈家百年清誉，孙子也可独……”

　　话未说完，一方砚台擦着他的发丝砸了过来，啪叽一声在地上裂开，沈怀安不由抹了把冷汗，这老头，来真的啊……

　　“滚！老子还没死呢！”
　　这小兔崽子，说话越发没形。沈南庭被气得够呛，展露出了一丝沈家的祖传风范。

　　沈怀安嘟囔了一句：“口是心非，我不也是为您老考虑。”
　　辛辛苦苦一辈子，七十多岁了还不能退休，别我这边搞砸了，让您老晚节不保。
　　说完，他不顾沈南庭的反应，大踏步逃出了门。

　　这老头子，看来也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小沈大人站在如水的夜色中，摸着下巴思考。

　　系统幽幽出声：“宿主，为什么你这么自信？”

　　“你说呢？”沈怀安语气中透着古怪，警觉反问：“我说，你不会想赖账不给分红吧？”

　　系统被噎了一下：“我没有这个意思，若是宿主真的能满足任务目标，不过是些金银财物罢了……”

　　呵呵。

　　沈怀安啧了一声：“我说你这个系统，怎么也和这些人一样，一副物质欲望被满足后满口理想主义的样子。”

　　钱不重要吗？

　　扪心自问，沈怀安只会说，钱，不是万能，但几乎万能。

　　这些人的想法，沈怀安小时候挨饿受冻借着邻居家饲养棚的光线读书写字的时候不懂；少年时囊中羞涩为了生活一天打三份工的时候不懂；毕业后为了面包在职场卷生卷死，一年到头年假能一天不落折成奖金的时候也不懂。

　　但至少有一点他懂。

　　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这个陌生王朝，在无数偏壤之地，有很多双麻木的、渴望的眼睛期待着改变。

　　只要天上的明月没变，地上人心的渴求就不会变。

　　哪怕这是异世王朝，哪怕这种改变会如历史无数英杰的前车之鉴一般，带来一场腥风血雨，沈怀安也必须要去做。

　　为了什么？
　　小沈大人朗然一笑，当然是为了一成分红。

　　但随即，他跳起来哆嗦了两下，想得太过入神，被这廊下的冷风一吹，喉中又泛起一股痒意。

　　沈怀安下意识压住咳嗽，远离了书房，与系统默念：“你确定我这身子，三个月内不会死掉吗？”

　　系统冷冷一笑：“你的身子在期限内一定不会死掉，本系统说到做到。”

　　乾极殿内，烛火摇曳，昏暗不明。

　　地龙烧得暖，本该安寝歇息的帝王赤脚踩在柔软绒密的毛毯上，只着一身宽松的寝衣。

　　顾闻璟向跪伏在阴影中的暗卫确认：“你是说，沈怀安当面和沈南庭说朕一定会成为明君？”

　　暗卫再度回复：“是的主子。”

　　顾闻璟有些意外，莫非是派去的人被那两只狐狸发现了，在这里演戏给自己看？

　　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继续盯着吧。”

　　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总要看看他们的后手是什么。

　　前世，革新这出戏可晚了许多年才会被提出来登堂上演。

　　无非是沈怀安为了加强手中的权柄，单独成立了司署，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从民生下手。

　　花了大笔钱强制推广的新型灌溉农具固然好用，但造价高昂，除了地方兼并大量田地的豪强用得起之外，百姓想要使用还需要官府进行资助。
　　这其中的弯绕足以大做文章，自然有人喜上眉梢。

　　替他沈怀安请功的奏报一封接一封，国库的税收却不见丝毫改善。所谓革新，只是一场沽名钓誉的做戏。

　　顾闻璟眼中浮现出几分恨意，沈怀安，你有的还不够多吗？朕将你视作恩师，你就是这么回报。

　　今生提前出现的事件也让他心中有了忌惮，若是历史不会循规蹈矩地上演……但这一次，朕绝不会再如贼子所愿。

　　乾极殿内的灯火彻夜未灭，静安院的书房中也有人挑灯夜战。

　　得到了系统的“承诺”，沈怀安也不再顾及病歪歪的身体，彻底放开了手去筹谋。

　　熬夜修仙算什么，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干。

　　看起来沈南庭的态度是默许他去做，但并不会有太多的支持。

　　所以明日早朝，势必有一场舌战群儒的辩论赛等着他。

　　小沈大人摩拳擦掌，来吧诸位同僚，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倒逼需求落地，沉淀赋能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