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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子秉性纯良 ...

  •   沈怀安见收效甚微,不由头疼,果然不喜欢听这些。只能有些无奈地收卷出声:“陛下,可是臣方才所讲的内容有什么错漏之处吗?”

      “并无,怀安讲得很好。”顾闻璟摇摇头,挤出一抹非常感兴趣的笑容:“朕受益良多,请再多讲一些吧。”

      “……”
      倒也不必如此勉强违心。
      沈怀安暗中滴滴系统无果,也摸不透到底什么能切合对方的喜好,灵光一现索性将原世界历史上那些明君的事迹当做民间杂谈说给顾闻璟听,对方果然眼睛一亮,笑容也真心了不少。

      见状,沈怀安松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回忆之前看过的各种书籍和纪录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讲到魏征犯颜直谏的精彩之处,他的胃部突然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这痛来得又凶又急,让他不由面色煞白头晕目眩,

      这什么破毛病。
      沈怀安心中吐槽,有些支撑不住,找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身体不是修好了吗?”他问系统。
      “修复仅限于恢复宿主身体的日常机能水平。”
      “……”

      “虽为虚构杂谈,却有几分耐人寻味……怀安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顾闻璟关怀的问话。

      沈怀安抬眼看了看桌上被喝空的那杯茶,讲话多了口干舌燥,小福子又添了几次茶水,总不会是……

      应该不会吧。天子秉性纯良,自己都是会被奸人钻空子欺负的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指使下人害他。
      或许是前几日那场病还未恢复,喝了浓茶又久站费神。

      他无力地摆摆手,腕间浮现淡淡青色,引得顾闻璟凝目。
      “无妨,也许是受了寒,胃部稍有不适。”

      顾闻璟抬手示意,让小福子端来一杯热白水。沈怀安喝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

      见他面上关切的神色,沈怀安笑了笑,示意自己好多了。
      “既然身体不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来人,送小沈大人出宫。”
      也好,沈怀安点点头,毕竟他也不只陪天子念书这一个差事。

      手脚利落的小太监殷勤地在外间为他披上带着烘干热气的大氅,弓着腰在前面为他引路,向内宫之外走去。

      沈怀安走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小福子眼观鼻鼻观心正要将桌上散乱的茶具收起,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斥:“出去。”

      他脚步飞快离开书房,仿佛背后有噬人猛兽一般。

      顾闻璟若有所思地看着瓷白的茶盏边缘留下的淡淡水痕,伸手将其取过,用手指慢慢摩挲那一抹湿意。眸中不见光亮,如幽深暗渊。最终像是确认了什么,发出一声喟叹。

      茶盏轰然碎裂,割伤了他的手,向下滴答流血。他却仿若无感,捻着那点将要消散的水迹。温润的触感如同捏在那人光洁的脖颈之上,稍稍用力,便能使其魂飞魄散。

      你我之间,就从这杯茶开始一一清算吧。

      ……

      自宫城南侧小门出了内宫,不远处就是六部办公的官署。在寒风中行了不过两刻钟,可胃中又要隐隐发作的感觉还是让沈怀安头上冒出了虚汗。

      一张脸也冷凝起来,乍一看,颇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濒死带来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再度浮现。
      还是得赶紧触发任务。他心想,不然三个月后连这种疼都感觉不到了。

      水部司的小吏本在火盆旁昏昏欲睡,听到身前传来木板被踩踏的声响抬起了头,见是沈怀安来了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人,您回来了。”

      沈怀安冲他点点头,踩着官署木制的地板,向平日里办公的屋子走去,右脚刚迈进门内,就看到桌案上堆成山的公文案卷。他沉默回头,与跟在身后的小吏对视,大眼瞪小眼。

      “南平,我不过三日未来,怎么就能积下这么多文书没处理?”
      “张员外郎他们也病了不成?”

      南平从沈大人贯来平和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不由暗中抹了把汗。
      “大人,刚开春化雪,地方上年关里积下来的公文这几日都送来了。张大人和赵大人他们说都是些关紧的事情,不好擅做决断,就等着大人您回来……”

      沈怀安再确认了一眼那可观的数量,险些眼前一黑,只能无力摆手:“知道了,去帮我沏杯热茶吧。另外午膳还有吗?帮我取一份过来。”

      “有的,有的,知道大人今日要来,中午膳房送餐的时候小的特意留了份,用炭火一直偎着。”
      得了令,南平小跑出去沏茶取膳。

      沈怀安一屁股在案前坐下,按了按胃部,认命地取过第一份文书,仔细看了下去。
      越看脸越黑。

      一份、两份、三份……
      开篇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奉承话,长篇累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礼部的贺表。

      再一看公文后面报上来的各种数据,说句烂得一塌糊涂都是给地方上面子了。

      水部司管的是天下河流桥梁修缮,也涵盖了部分漕运和农田水利的事宜。沈怀安本想借这个机会找一下有没有系统任务的线索。

      可如今汇总到他这里的,北边说缺水求救,南边说涝得活不下去,东边又吵吵着河道又堵住了,官船商船天天排队。西边的地方官东拉西扯生怕要从上游出力修缮。

      总结出来就是要钱,有钱不一定能干好活,但没钱一定干不了活。
      想想年初从户部那里了解到今年分给水部司大致的预算,沈怀安有些坐不住了。

      他试图唤醒系统:“有没有水利相关的资料可以借鉴一下?比如好一点的修缮图纸或者方案。”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位统哥一向沉默寡言,但此时却破天荒开了金口:“经检测,系统拥有宿主原世界完整的文化资料数据,宿主可自行查阅。”

      沈怀安眼前猛地一亮,好粗的金手指。
      旋即心中又一恼,上午讲学的时候怎么不吱声,早知如此找集百家讲坛给顾闻璟照着读,省得还要自己遣词造句。

      “那能不能帮忙挑一个最合适的方案?”
      “……”

      好吧,又沉默了。

      学吧,学无止境啊。
      沈怀安埋首下去,看似盯着公文苦思,实则在系统浩瀚的资料库里学到如痴如醉。

      南平端着热茶进来,见上峰全神贯注的样子,也不出声打扰,默默将茶盏放在桌上。转身又将饭盒放在房中的炭盆一侧,用铁棍拨了拨炭火,让木炭能够充分燃烧散热。

      他偷偷瞄了一眼沈怀安清瘦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将饭盒打开一道缝。炖肉的味道瞬间随升腾的热气在房内散开,中间夹杂着香叶桂皮的清香。

      沈怀安抽痛的胃也被勾出几分馋意,循着香味望去,放下案卷移到炭盆边吃起了第一顿官餐。

      不得不说,比前世公司食堂的好多了。
      肉块软糯弹牙,米饭吸满了汤汁,在口中被细细咀嚼咽下,充盈了干瘪的胃部,一上午的疲惫都随着这一顿饭散去。

      南平见他吃得香,暗中记下了今日的菜色,想着明日要和送膳的人吩咐几句,小沈大人爱吃这个。

      吃完午饭,南平将食具收走。沈怀安又回到案前,继续寻求经验。
      下午的时间太短,他只来得及汇总了一下大乾如今惯用的水利修缮法,以及各地报来的实情,在资料库里翻找历代情况相似的案例。

      刚到下值的时间,外面就来了位太监传旨,说是奉陛下召命请小沈大人入宫一叙。

      上午刚见完,怎么又来传。
      沈怀安只能放下手中的公资料,跟着他又回了宫城。依旧从南侧小门入内,只是后面走的路和上午出宫那条不太一样。

      沈怀安也不至于路痴到看不出来,质疑出声:“这位公公,去南斋的路是这一条吗?”

      那小太监恭敬地回复:“小沈大人,陛下现下正在春芳殿休息,请您到那边叙话。”

      原是如此,沈怀安放心不少。
      春芳殿是宫中一处遍植花木的温室,匠人们四时都会催开不少娇贵的花卉草木,平日里皇帝时常在那处赏玩,毕竟宫中其余各处景色虽美,却难免一成不变。

      只是走至春芳殿附近,沈怀安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呜咽声,含糊不清顺着寒风被送入耳中。

      宫墙深深清幽寂寥,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放眼望去只见四周林木虽密,却都是枯枝横生。正心中警觉,欲要出言再度询问之时,就听闻宫殿的院内,传来了王德海一声怒骂。

      警觉瞬间切换成了惊疑,这是发生什么了?

      他快步走进春芳殿后殿,只见园中架着几张长凳,上面都是些被扒了外袍,只着单衣的宫女太监们,身边站着手持刑棍的粗使太监,手起杖落间,被行刑之人咬着嘴中的布团,发出痛苦的呜咽。

      棍棒落在皮肉之上的声音太过真实慑人,血色从各种粗陋散乱的单衣里面洇出,地面上染着一些脏乱的不明污渍,在春芳殿满园娇贵的春色中格外刺目。

      鼻尖隐隐嗅到铁锈样的腥味儿,沈怀安胃中翻腾,险些呕出来。他吐出一口气,看向殿前游廊下揣着手炉漠视院中惨状的几人。

      那是宫中慎刑司的掌事太监三和,身边围着的都是些身强体壮膀大腰圆的粗使。三和老脸上沟壑深深,如同一块陈年风干的橘皮,被揉皱后泡发了一半,容貌刻薄阴森,说话间从眉梢眼角透出几分张扬神色。

      太监的嗓音尖细刺耳:“给咱家狠狠地打!一群狗东西,胆敢在内宫作乱,是当慎刑司不存在了吗?”

      又笑着对顾闻璟进言:“陛下瞧着可满意?这些东西贯来捧高踩低,如今这样处置,想必小沈大人那边也能消消气。”

      沈怀安只见着顾闻璟惨白着脸,整个人气场低落,站在慎刑司众人身边怔怔出神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恍惚地向沈怀安投来一个勉强的笑容。

      犹如一朵在寒风中左右摇摆的小白花,迷茫无助。

      沈怀安的心瞬间被这个笑容击中,生出一股子怒气来。
      自己上午刚刚劝谏天子为君者施罚需张弛有道,下午就被这老太监当场打脸。

      什么叫“小沈大人也能消消气”?
      他心中冷笑,怕是扯着自己的大旗在宫人们面前立威吧。

      “陛下。”他的声音在园内响起,如清风拂过。

      “怀安来了啊,朕……”顾闻璟话未说完,就看到沈怀安直直冲着三和走了过去,一声脆响在院中回荡,正在上上下下的刑杖也停在了空中。

      三和捂着脸,眼睛瞪得通圆,仿佛被这一掌打出了三魂六魄。

      “小沈……沈大人,您这是……”

      沈怀安收回手,拢在袖袍中,冷冷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太监,语气很轻,话却很重:“这一掌,打得是你飞扬跋扈,当着天子面公然行粗鄙之刑。”

      本就看不下去的王德海暗中唾了一口,真活该。又见沈怀安投来一个眼神,瞬间心领神会走上前去,轮开膀子蓄力,一巴掌甩出去。

      三和被打得一个踉跄。

      “这一掌,打得是你谗言佞语,离间我与陛下君臣之谊。”
      说完这句话,他依旧袖手等待,王德海见状咽了口唾沫上前又是一掌。

      沈怀安继续道:“这一掌,打得是你疏忽职守不辨是非,身为掌事太监,却不按宫规行事。放着司膳局不查,专挑南斋的软柿子捏。”

      三和又羞又怒,他身为慎刑司掌事太监,什么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赏过巴掌。可打他的人是沈怀安,他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面上还得赔着笑。

      宦官与文臣,是天然对立的两个派系。如今的形势,哪个宦官会不长眼去招惹沈家。他们不过是依附皇权而生的鹰犬,如今天子都尚未完全亲政,皇权也要受朝臣约束。
      朝臣听谁的?

      他赔笑认错:“沈大人教训的是。来人,快将下面这些污眼的东西挪走!”

      人群散去,落花纷漠漠,将地面的斑斑血污逐渐遮掩起来,如同画卷上拙劣的补丁。

      日光就这么带着沈怀安雪色般的清俊侧颜映入顾闻璟眼底,本该如松间明月,或是含一川春水,偏是一派严肃冷厉的神情。
      却惹得顾闻璟心中生出了波澜。

      有趣,真有趣。
      他心中一片玩味,孤高自傲的沈怀安居然会伸手接触这些低贱的阉狗?也真是……
      他只想到了四个字:“穷尽心机。”
      怕是不多时,这三掌就会传遍朝野士林,为沈公子忠君之事的形象再添几分美誉。
      顾闻璟突然觉得,自己上一世被这人蒙骗,再正常不过。

      “这春芳殿内的景色虽美,却失了几分天然自得,陛下可愿赏面随臣到太液池走走?”沈怀安挂起一抹浅笑,向顾闻璟提议,得到了对方的颔首应允。

      两人在太液池侧漫步,王德海带着其他人远远坠在后面。

      “今日之事,怀安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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