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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入夜,林宅一片寂静。

      春娘和公羊濮处理好田间的事情后,返回林宅。林清瑜病了,可云县栽种的事情和东山开荒并不会因为她生病而停下来,农户百姓的纷争不会因为她生病而不发生,这些都需要春娘和公羊濮去解决。

      春娘刚走到门口,瞧见门口的身影,还有敞开的林宅大门后头,有些嚣张的林清风。

      林清风接过盼儿递来的毛毯,突然扬起声音道:“是啊,四妹妹就是因着夜间风大没有及时添衣才着了凉,某些人可别故意学她的路数,万一也晕倒在我林家门口,我可不会替你收尸哦。”

      他声音高昂,像是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一般。

      门口的背影微动,谢承之站起身,眼前一白,险些直直栽倒在地,春娘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谢承之的身形。

      他在林宅门口守了一天,不吃不喝,林清风在宅子里守了一天,有吃有喝。

      林清风铁了心,愣是没让谢承之的脚再踏进林宅大门一步。谢承之在门口等着孟渊的身影,可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人来,他心中免不了打鼓,莫非是昨夜说定他们二人都离开云县,不插手林清瑜的事情之后,孟渊已先他一步离开了?

      他忽地有些后悔,后悔昨日将话说重了。

      今晨听闻林清瑜昏迷不醒的消息时,那种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谢承之无法忘怀。

      阿瑜当真没有复仇一事重要吗?

      今日他在林宅门口,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始终没有答案。

      借着力稳住身形,谢承之一整日滴水未进的嗓子有些沙哑,轻声道:“多谢。”他望了望正坐堂中,一脸敌意的林清风,无奈叹了口气。

      在林宅门口等了一日,都没有等到孟渊。

      此次他出来得急,执砚和含墨都没有带上,又不好让谢府家丁去客栈寻孟渊,毕竟谢洪德和王如桂对他与孟渊相交的事情并不知情,若是知道,只怕谢洪德当即就要他和孟渊撇清关系。

      谢承之无法,只得在门口傻傻等着,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孟渊。

      这时,谢府一家丁从远处来,行至近前恭声道:“大公子,宅子搞定了。”

      谢承之一顿,再度向春娘道谢,而后跟着家丁离去。

      宅子?

      春娘收回手,看着谢承之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谢家也要在云县置办宅子了吗?望了会儿,她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林宅。

      今日离开林宅去田间时,盼儿简单将谢承之介绍了一番,此人是前几日掳走东家的那歹人的兄长,也是和东家订婚又退婚的谢氏郎君。说起来,与小林大人也是十年同窗情谊,可此时瞧着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春娘摇头。

      算了,东家的事情东家自有主意,还轮不到她多管什么。

      她与林清风打了声招呼,林清风不知谢承之怎么突然就走了,追到门口去看。春娘失笑摇头,绕进后院,来不及洗手吃饭,径直去了林清瑜的卧房。

      林清瑜睡了一整日,初时药熬好了,不论盼儿多么小心和努力都喂不进去半口,是孟渊捏住林清瑜的下颌,强行将药灌了下去。

      一连被灌了两碗药,林清瑜依旧沉沉地睡着,高烧并没有退下去半点,孟渊急得团团转,又不知能为林清瑜做些什么,只能接过小丫鬟的活儿,没隔一会儿就打井水绞帕子替林清瑜降温。

      被他强行留在林宅的许大夫每隔半个时辰替林清瑜把一次脉,终于日暮时分,林清瑜高烧退下些许,脉象平稳一些。大夫调整药方重新去开药,只要今夜不再继续高烧,就算是稳住了。

      孟渊这才松一口气。

      也仅此而已,林清瑜依旧未醒。

      春娘站在卧房门口朝里看,看见坐在床榻边凳子上的孟渊,看他人在这儿,神魂却不知去了哪儿,三魂七魄像是丢了一大半,向来威慑吓人的眸子此时空洞无神。

      “杨公子,”春娘轻声开口,屋内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又唤了一声,孟渊后知后觉有人在叫自己,茫然地转头看向门口。

      春娘关切道:“已经夜深了,杨公子先去歇息,我们几人守着守着东家就行。”

      孟渊无心回什么客气之语,只是摇头。

      他沉默地看看床榻上的林清瑜,突然感觉到了世事变化,人生无常。

      明明在那山顶上,手臂受伤都能拼着一口气从谢安之手中逃生,怎么只是受寒就能病到这般地步。

      分明上一回一夜未睡之后,多睡了大半日也醒来了,可这一回都已经足足六个时辰了,人没有半分要苏醒的迹象。

      春娘还想再劝什么,被盼儿和公羊濮拉走,她有些不解。

      “东家虽重视杨公子,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东家不在意这些,你我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总该替她注意些规矩。”

      春娘挣开公羊濮的手,就要去林清瑜房中。

      盼儿忙将人拉着往厨房去,她没有犹豫,将孟渊是襄王的身份直接说了,公羊濮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春娘惊得连下巴都掉了。

      “小姐和夫人说过要将杨公子是王爷的事情说与你们听,可不知为何这两日都没说,眼下小姐病了,林夫人……”

      “啊!”盼儿叫了一声,“忘记去禀林夫人了!”

      春娘被小丫鬟这么一打岔,也顾不得惊讶孟渊的身份,三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春娘拿定主意,“东家若是一直没醒来,等明日一早再去禀夫人。”

      盼儿点头同意。

      卧房之中,孟渊呆呆地望着床榻上的人儿,并未察觉到春娘几人的离开。

      房间里只剩他与林清瑜二人。

      孟渊看着昨日才在他面前说要与他结束,说要“两清”的小姑娘,此时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之上虚弱无比。

      一切都来得太快。

      他昨日才决意顺着谢承之的心意,离开云县离开林清瑜,今日便在林清瑜的床榻边,守着她。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不敢相信这就是终点,这就是林清瑜的终点,是他和林清瑜的终点。明明他们才认识不久,明明他们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就算林清瑜将来重新接纳了谢承之,他们也能经常见面,等他成就大业,再为她与谢承之赐婚……

      赐婚……

      梦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怎么就扯到了赐婚?

      阿瑜和谢承之,还是要问阿瑜意思如何罢。

      他抬眼,认真看着床榻上的小姑娘,看着平时总有话要说总有许多惊人想法的小姑娘,此时安安静静地躺着,乖巧,与世无争。

      还是喜欢她聪慧的模样,哪怕是耍些小聪明,都是灵动可爱的。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主动寻他的时候,她领着林清风,在云县奔波一日,不知怎么想的要在云县种植白叠,走了一路到客栈丝毫不觉疲惫,神采奕奕地说着她的计划,又强装镇定地“威胁”他。

      丝毫不叫人觉得讨厌。

      孟渊虽不喜被人威胁,但他觉得,林清瑜不一样。

      林清瑜可以威胁他。

      威胁他与她合作,威胁他给银子,又威胁他结束合作……

      孟渊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将过去一月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

      襄王府的白叠才刚刚种下,还没有开花结果,为何给他种子的人昏迷不醒了。

      “阿瑜,”孟渊饱含深情地叫她,“不许睡了,本王以王爷的身份命令你,快醒来。”

      他也学着“威胁”她:“你若是再不醒,本王就命人将你地里种的那些白叠都连根拔了……”

      林清瑜依旧沉沉地睡着,对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反应。

      孟渊想了想,又觉着栽种白叠一事毕竟和云县百姓生计息息相关,倒也不好为了林清瑜再让已经看到希望的云县百姓再度陷入绝望之中,他又换了威胁的话。

      “阿瑜,你再不醒的话,本王可就要画花你这张脸,将你赶出林宅,不许林清风帮你了。”

      女子向来在意自己的容貌,虽林清瑜平日里仗着天生丽质很少打扮,但她也是女子,也定然是在意的。还有林宅这处她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将她赶出去,她便当真无处可去了。

      孟渊看着她朱唇紧闭,面颊微红,像极了一颗已经成熟等人采摘的水蜜桃,眼眸迷离一瞬,渐渐逼近林清瑜。

      似乎是感受到靠得越来越近的呼吸,林清瑜睡得不再那么平静,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动。

      孟渊当场愣住,下一瞬,他直接伸手摸上了林清瑜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面容。

      掌心触感绵软,却烫得他手疼,孟渊舍不得放开,指腹轻轻划过林清瑜的面颊,再次轻声道:“阿瑜,本王知道你听得到,若是你再不醒来,本王可就真的要让林清风将你赶出去了。”

      林清风……三哥哥……

      孟渊……襄王……

      林清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身处梦境之中,看着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的人与事,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在和谢安之一样梦到前世那些事情,她想醒来,但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她看见了许多前世未曾得见的场景,看见她私奔之后,阿爹阿娘在宁州是如何被人唾弃,看着心气高的大嫂嫂是如何在宴席上被人气得小产,看着向来自矜身份的二嫂嫂又是如何因她而被王家除族的……

      她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眼前场景就如同梦幻泡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漆漆的牌位,上头用小篆刻写着:

      亡子林氏清风之灵位。

      林清瑜努力上前想将这块前世从未见过的牌位抢在怀中,可她胳膊提不起任何力气,根本无法向前去。

      又有些人出现在她眼前,本就体弱的谢承之,不顾谢洪德夫妇二人的劝阻执意去西北寻她,却感染风寒,死在回宁州的前夕……

      还有谢安之,在她“死”后,抱着她的尸首哭得痛不欲生……

      她上前,想将自己的尸首从谢安之的怀中抢出来,谢安之这样的人,抱着她的尸首哭泣,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可抬起手,却发现胳膊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顺着那手向后看去,正是孟渊。

      孟渊此时身穿一袭玄色长衫,端的是肃穆庄重,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散漫自由,他一脸严肃盯着她的眼睛。

      可林清瑜抬头看去,却见孟渊眼神空洞。

      “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庄严,好似从佛界的九霄宝殿传出。

      知罪?

      林清瑜摇头。

      她有何罪,她不知。正疑惑着,却见孟渊已经举起手中的长剑,向面前劈去,而孟渊的身前,是匍匐跪地的林清风……

      “孟渊,孟渊…住手…不可以…”她努力向前冲,想替林清风挡住孟渊的剑。

      可她越是往前跑,孟渊和林清风就离她越远,好像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这两人。

      “阿瑜?林清瑜?我在呢,阿瑜?”孟渊忽地听见小姑娘呼唤他的名字,俯身紧贴着林清瑜的唇瓣,听清仍在睡梦中的小姑娘断断续续的话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手掌依旧紧紧贴着她的面颊,另一只手亦是轻轻拍抚着林清瑜的后背。

      “阿瑜,我在,不要怕。”他轻声安慰着小姑娘。

      不知在做什么噩梦,不知是否和他有关,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林清瑜感受着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抚,心思也渐渐安静下来,梦中孟渊的长剑没有砍在林清风的身上,却是直接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眼前的孟渊换了一身华贵非常的红黑色衣裳,宛若天神一般坐在恢宏的宫殿之中,他抬眼睥睨天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抬眸望向她,仿佛透过悠悠岁月长河,像是跨越时空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她读不懂的情绪。

      下一瞬,他挥剑自尽。

      林清瑜看着孟渊自尽的场景,被惊得愣在原地,朱唇微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明大权在握,为何要自尽……

      忽地一声又一声的阿瑜,好像从天边传来,又好像在她的耳边响起,将她身体往后拽,拉着她远离了孟渊,远离了那座宫殿。

      林清瑜猛地睁开眼,所有惊讶与忧惧都化作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落入另一人的掌心之中。

      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孟渊狂喜,他看着睁开眼仰躺着看床上帷幔的林清瑜,努力克制心头的激动,轻声道:

      “阿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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