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61、第 61 章

　　春娘每日都将游说云县百姓的情况说与林清瑜听，久而久之，林清瑜虽没实地看过，也大概知道，哪边的农户愿意将地租给她，哪边的农户不敢得罪周员外，不敢与她合作。

　　她在前头领路，先去了东郭，东郭有几个百姓昨日见过她，老远瞧见她的身影便打招呼。

　　听闻是来看土地的，那农户也不扭捏，领着田园就要去看东郭附近几个村的土地，一面说着这几年耕种和收成的情况。

　　林清瑜刚一抬脚，身子被人拉住，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后背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她抬眸。

　　对上了孟渊清冷的眸子。

　　这人穿着一身白，气质出尘，却也比前几日那青的绿的看起来要更冷漠些。

　　“林姑娘也要去？”

　　林清瑜站稳，点头。

　　“林姑娘何时懂这种地的事情了？”孟渊挑眉。

　　前头走出几步的田园与东郭村民们纷纷回头，几人齐齐看着林清瑜。

　　林清瑜神色一僵，前世倒是去地里帮着收过庄稼，但怎么敢在这几个常年耕种的百姓面前说自己懂呢。

　　孟渊眉眼欢欣，似是有些得意，拉着她又往后站了站，“林姑娘既然不懂，那便不必去添乱了，就在这儿等着吧。”

　　不远处，东郭那百姓也招呼她：“是呀，这田地里蛇虫鼠蚁多得是，林小姐还是在上边站着吧。”

　　说罢，便领着田园走远。

　　林清瑜神色愤愤，瞪了孟渊一眼。

　　怎的以前没发现，这襄王殿下还挺爱管闲事？

　　不对，昨日说不准她跟着三哥哥去南林子清剿流寇时就应该发现的。

　　瞻前顾后的，做事儿一点都不干脆。

　　孟渊对她的不快置若罔闻，抬眼瞧着远处几个小黑点，轻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姑娘以后出门还是带个下人才是。”

　　“嗯？”林清瑜侧头，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你与那西北来的男子今日不过头一回见面，便敢独自带着人来这？而且这云县你也不算熟悉，东郭的百姓与你也只是一面之缘，如此莽撞行事，不怕出事？还是真对你那三脚猫功夫如此信任？”孟渊没好气道。

　　林清瑜抿唇。

　　果然瞻前顾后。

　　今日做事接二连三被孟渊阻拦，她也有了脾气，对他的好心劝告全然不领情，冷声道：“田大哥又不会害我，怎地就不敢来了？更何况当初我眨眼间就与杨公子谈定一年十万两银子的合作，也是莽撞行事，杨公子怎的当时不劝诫我多想想，眼下倒要三番两次拦我？你是第一日认识我吗？”

　　孟渊一噎。

　　这世上竟有如此好坏不分的人。

　　“什么田大哥的，你今日不过是第一回见他，就如此信任？那你我之间见了这么多回，怎么不见林姑娘相信我？信他不会害你，怎么不信我也不会害你，所说所做都是为林姑娘好？”

　　“你！”林清瑜一时间分不清，她与孟渊究竟谁更无理取闹一些。

　　两个人似乎都有道理，两个人又似乎都很不讲道理。

　　她撇过头，不去看他，迈步随意在田埂上走着。

　　孟渊心中有气，见人走远，也抬脚跟上。

　　春日迟迟，万物复苏。

　　林清瑜漫无目的地在田埂上走着，微风拂面，带来一丝丝早春的气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只觉胸中烦忧尽去，一切阴霾皆随风飘散。

　　一回头，瞧见了孟渊。

　　“方才，多谢杨公子。”

　　“谢我什么？”孟渊明知故问。

　　林清瑜心中畅快，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杨公子如此俊俏的面容，为何一直板着？一直板着脸，看起来都不英俊了。”

　　孟渊面上浮起一抹红云，“轻浮！”

　　林清瑜眨眼，“清瑜说的可是实话，怎么就轻浮了？”

　　孟渊偏头不去看她，这脸看着纯良无害，其实可会骗人了。

　　见他这样，林清瑜笑得更欢。

　　这襄王殿下，竟和前世她手下那些大头兵一般无二，说两句便会脸红。

　　彤红着一张如玉的脸蛋，更显生动了。

　　她站在田埂上，触目所及一片荒凉，偶有几人正在劳作，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

　　东郭荒芜多年，早前便将土地都租给了春娘，自然不会是这些农户自己想要种东西，想来翻整土地应该是他们自发的举动，以便种子到了之后，能第一时间栽种。

　　他们辛劳勤奋，自该被善待。

　　孟渊听身侧之人没了声音，扭过脸，看向林清瑜。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暗蓝色的长衫，不施粉黛，头发随意挽起，发髻松松垮垮，垂下一条青丝，将那白嫩的巴掌脸修饰得更小。

　　面颊微微发红，眼下乌青明显。

　　孟渊忍不住开口劝道：“林姑娘一夜未睡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一会儿我可领着那青州人在云县四处转转。”

　　“杨公子知道我已谈妥哪些地方？难道杨公子对云县很熟悉吗？”林清瑜拿他方才的话来顶他。

　　孟渊：“那便都看了。”

　　林清瑜乌黑的眼珠一转，看向孟渊：“你怎知我一夜未睡？”

　　“我、我猜的。”孟渊看着突然凑到跟前的少女，呼吸一窒。

　　林清瑜紧紧盯着他，见人在她几句逼问下手足无措的模样，颇觉有趣，嘴角噙笑：“要不要休息什么的，我心中有数。不过是熬了一夜，死不了人，杨公子不要太小题大做了。”

　　她洒脱地摆摆手，又往前走，“好啦，等巡视过后，我就回家歇息，也不去衙门了，如何？”

　　“你还打算再去衙门？”孟渊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二人一前一后，复又走在云县的乡间田埂上。

　　林清瑜点头：“是呀，也不知公羊先生和春娘如何了，庞慕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还好这两人脾气秉性都很温和，应当不会与庞慕起什么冲突。不行，我还是去看看为好。唉，本来还说事情交给周七爷去解决，结果还是被庞慕挑了问题，早知道庞慕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阿娘和三哥哥一块儿回家……”

　　她碎碎念了许多，孟渊只听见一句，“公羊濮脾气温和？”

　　他是看不出一点儿。

　　“你可知道，他姓公羊，又可知道，公羊氏所奉行的……”孟渊噤了声，似是觉得聊这个有些不妥。

　　林清瑜不觉得。

　　她接过孟渊的话头，“大复仇主义嘛？我自是知道，不然杨公子觉得我为何会收下公羊濮？只是为了了解云县的情况有个商量事情的人，那我只需将人留下就行，何必将人‘收下’呢？”

　　既然是收下，那便认可了公羊濮这个人。

　　孟渊拧眉，不去纠这些字眼，看向前头少女的背影，眸中是说不出的凝重，“林姑娘有想要复仇之人？”

　　林清瑜顿住脚步，看向无边的旷野，轻轻点头，“有。”

　　孟渊心头一窒。

　　从未听说她与谁结怨，林家在宁州不说是只手遮天，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更是不可能有谁得罪她。而他跟着她到云县这几日，也不见她与谁结仇，连那挟持她意图取她性命的赵荣赵石，她都能相信重用，她想向谁复仇？

　　莫非是……

　　孟渊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轻声开口：“杨某打听过姑娘，听闻林姑娘在宁州时曾被退过婚？可是想要报复那退你婚事之人？”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视线紧紧锁在林清瑜身上，心跳如擂。

　　若她说是，孟渊想，他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若说是，林清瑜与承之之间应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与承之的关系，会如何看他如何待他。可会撇开关系不谈，只当他是个可以合谋种地一事的人？还是撇不开他与承之的关系，连带着他也一块儿厌恶，甚至是报复了？

　　与林清瑜短兵相接、针锋相对？

　　孟渊不敢想。

　　林清瑜看向天际，并不言语。

　　孟渊心下着急，追问道：“听闻那人害你被逐出林家，可是要因此报复他？”

　　林清瑜微微愣神，转身看向孟渊，目露探究。

　　他怎的，对她在宁州发生的事情如此清楚？

　　还是说，阿爹因为谢家之事将她除族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算了，他是襄王殿下，要查什么查不到。

　　林清瑜摇头，“与那人无关。”

　　她确实因谢承之而被阿爹除族，只是来云县这几日也仔细想过，声势浩大的被除族，于她来说或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三哥哥和阿娘的态度和从前并没有分别，甚至还时常担心此时惹她伤心，比之前更关心她，丝毫没有不把她当妹妹当女儿的意思。而且离开了宁州林家她行动更加方便自由，不用再拘着什么在家从父的世俗之仪，阿爹阿娘也不会再想着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头迫她另嫁他人。

　　还有……

　　她被除族，两年后林家出事便也波及不到她身上。

　　救林家是一回事，不被牵连是另一回事。

　　林清瑜想得很明白。

　　她要救林家，也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生的希望。

　　纵览前世，最蠢的事情便是自尽。这一世，她一定要让谢安之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此想来，她甚至都快要感激谢承之那般运作了。

　　林清瑜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感激谢承之？她才不会。她可没有忘了谢承之这般运作的真正目的，纳她做外室？做什么春秋大梦！

　　林清瑜心中想着等云县之事了结，该怎么去青州，再去救一回丁执将军，再成为丁执的救命恩人，而后劝人在对抗反叛军的时候如何保存实力，如何投效临淄王，帮助临淄王孟正泽夺取天下。

　　前世结束乱世，最终登上帝位的是临淄王。

　　林清瑜有把握，凭着前世的记忆，至多只用两年时间，她便能助临淄王结束乱世，登临帝位。

　　孟渊不知小姑娘在想什么，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好再追问。

　　只要不是谢承之，她想报复谁都行。

　　兴许，谢承之知道了，也会帮着小姑娘，那他自也是……

　　“林小姐！”东郭几个百姓与田园勘察完耕地，一脸兴奋地跑向林清瑜。

　　还未走近，王六便高兴道：“这位兄弟说可以种那白叠，而且那白叠也不用浇什么水，正适合云县！”

　　“是吗？”林清瑜亦是十分欢欣。

　　田园点头。

　　林清瑜思虑周全，又道：“辛苦田大哥再跑一趟，云县虽说不算大，但有山峰阻挡，东南西北四处的土地未必一样，不如再随我去看看其他几处的耕地。”

　　“自然可以。”田园方才与东郭几人聊了一会儿，得知这些耕地因着四年前的干旱，已经荒芜多年，百姓们不想种地还不成，每年的苛捐杂税逼死不少人，若是能种上白叠，当真是一桩大好事。

　　林清瑜前头带路，经过孟渊身侧时，唯恐他再说出什么阻拦不允许她去的话，伸手拉住孟渊的手腕，将人一并拉走。

　　孟渊猝不及防，没有任何犹豫跟在林清瑜身后。

　　看吧，就说这两人之间有点事儿。

　　田园扫了眼前头两人，心中不禁感慨。

　　都说西北民风彪悍，他看这中原之地的民风也挺彪悍的，眼前这小娘子就是。

　　林清瑜毫不费力地将人带到下马的地方，先拉着孟渊到他的马儿边上，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等将几处农田都看了，就回家去，也不去衙门了，还请杨公子通融通融。”

　　孟渊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肯又怎么样，她也还是会去。就算是将人硬绑回家，她也不会安心歇息的。只是……她还是在意他的想法的。

　　林清瑜扬起嘴角，笑着跑开。

　　她骑马走在最前头，孟渊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带着田园，将云县东南西北四处的田地都看了一遍。

　　经过南林子时，林清瑜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昨夜想着声东击西放了一把火，擒获贼首后只顾着下山回衙门，倒是把那火忘记了。

　　此时此刻，站在山脚下，看着山上黑漆漆的一块，山林像是秃了一块似的，林清瑜心下有些内疚。

　　田园凑近前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放火烧山？这片田地的农户倒是个懂的。”

　　林清瑜不解，田园解释道：“林小姐有所不知，我今日看了云县大部分的土地，连着好几年不耕种，这地贫瘠得不像话，林木一烧化成灰烬，就是最好的养料，若是这块山头能开垦出来，种出来的白叠一定又/大/又/白。”

　　“当真？”林清瑜疑惑地看着那秃了一块的山头。

　　她这是，误打误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