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抵岸

58、第 58 章

　　刺激日子过惯了，没人用枪抵在自己脑门上的生活麦苗都不适应了。

　　夕阳落下，他顺着山间小路，回了院子，聂晚矜一个人坐在地上和小狗玩，是只小奶狗，黑白斑点，农村不缺猫狗，一窝一窝下，多的养不了，要么送人要么就成山里的野狗野猫了，这只小狗是聂先生捡回来的，聂晚矜见了喜欢的不得了，于是他们就把小狗养在了身边，有了小狗陪伴，聂晚矜也不会一直闹着要他们和他玩了，两人也能解脱一下。

　　麦苗问道：“先生呢？”

　　聂晚矜抱着小狗，仰头，然后指了指房间。

　　麦苗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聂先生刚吃了一粒药，面色不是很好。

　　麦苗道：“你病了？”

　　聂先生道：“水土不服。”

　　“要紧吗？”麦苗蹙眉，“你别下地了，歇一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

　　麦苗嘲弄道：“您真辛苦，病了还要坚守岗位，继续奋斗，宁死不去医院，是吧，难不成是怕聂明隐在医院把你逮住了？”

　　聂先生颇为不满地扫了眼他。

　　麦苗仍旧阴阳怪气道：“对啊对啊，您是谁，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哪里还能让您遭殃，恐怕您一去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您的人吧。”

　　聂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冷光从眸子中划过，警告的意味更明显了。

　　也是这天过后，麦苗发现聂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初还能开玩笑嘲讽几句，到了后面，他都担心对方会不会哪天猝死了，他问聂先生，到底生什么病了，聂先生不说，只是似有似无地笑：“这世上，最先进的药剂，我都能尝试抵抗过。”

　　麦苗道：“可你是人，你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你会死的。”

　　聂先生不置可否。

　　又是五天，这五天，聂先生的药吃完了。

　　麦苗盯着那个药瓶没看出结果，那天，忍不住了，借了老乡的电话，联系了宋特助，宋特助惊讶极了，低声对他说：“麦苗，想想办法，让先生回来吧，你告诉他，他真的扛不住的，万一哪天病发，真就直接死了！”

　　麦苗问他：什么病？”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他没有给我说过。”

　　“那你要不还是问他吧？”

　　“你快给我说！”

　　“……多器官衰竭。”

　　“什么？？”

　　宋特助声音沉了几分，“先生经常给自己注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肾脏有极大的损伤。”

　　“能治吗？”

　　“……”那边静了下，半晌，才道，“所以，先生这不是在倒逼聂明隐少爷出手了吗。”

　　麦苗挂断电话，面无表情。

　　所以聂先生是感觉到自己寿命将近，才故意演了这一出大戏，逼迫聂明隐对他动手。

　　他原以为聂先生是想要弄死聂明隐，可现在不然，他怕是早已将聂明隐当作继承人了，这次，就是一次考试，聂明隐的成绩决定了他是否能顺理成章地坐上高位。

　　当看透这一切的时候，麦苗忽然有了风雨欲来的恍惚感。

　　没想到在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要经历易主的动荡了，甚至自己还是亲身经历者。

　　他很自私。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聂先生生病了，要不要紧，他没有丝毫的关心，就像聂先生说的，他们只是利益关系，维持好这个关系才是长久之道。

　　所以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如果聂先生死亡，聂明隐上位，成为新一任的聂家家主，他和聂晚矜的下场会是如何？

　　聂明隐容不下聂晚矜的。

　　肯定的。

　　聂明隐上位，第一件事，必然是清君侧。

　　别说聂晚矜了，聂家上下，整整齐齐，从里到外，都要被洗刷一遍。

　　而像是这些少爷们，没威胁的还好说，有威胁的必死无疑。

　　聂晚矜就有威胁，他得到的宠爱有目共睹，倘若来日聂家有什么巨大变故，说不准下面哪些人会打着聂先生的名号，说聂先生曾经最看重的是聂晚矜少爷，而去扶持对方，聂明隐自然不允许。

　　况且，从情感角度讲，聂晚矜拥有了聂明隐求之不得的父爱，如此芥蒂，未来怎可能和平相处。

　　他从来不觉得聂明隐是好人。

　　或许很早很早以前，他也有过憧憬，觉得聂家还有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少爷，可如今经历得多了，连自己都戴上了一副面具，更别提从小在聂家长大，浸淫许久的聂明隐呢。

　　麦苗经历过太多身边人死亡了。他爹，南野，聂明迟，聂明丛，又或者还有许多他记不起名字的人。对他们，他有悲痛，有难过，有心疼，有不舍。可从未像现在一样，只有对未来的担忧。

　　他不想死。

　　他从来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要是想死，早都一刀子了结自己了。

　　他见过死亡，所以知道生命的难能可贵，他比谁都想活下去，哪怕过程痛苦。

　　可现在的噩耗就像是索命的小鬼，要带走的不仅是聂先生，还有自己。

　　麦面不藏事儿，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聂先生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不过聂先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生活照旧，下地体验生活，直到五天后，聂明隐出现在了这座平静的大山里，才稍稍让聂先生有了点反应。

　　他们进去谈话了。

　　麦苗和宋特助坐在外面。

　　宋特助致歉道：“不好意思啊，是我暴露了你们的行踪。”

　　麦苗轻轻叹气：“都在找活路而已。”

　　宋特助通过来电信息，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情报搜给了聂明隐，看来是已经投靠于聂明隐一方了。

　　宋特助道：“你不要太担心，聂先生对你那么好，肯定会照顾你，给你准备好退路的。”

　　麦苗垂眸，“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人要是死了，你生前再辉煌，死后也一切归零。人人平等，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你就做不了任何改变了。”他苦笑道。“聂先生还活着，聂明隐杀不了我，可聂先生一旦死了，所有的万全之策都只是空口无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什么能威胁得了聂明隐了。”

　　宋特助蹙眉：“那……那你要不要……也？”他小心翼翼地暗示。

　　麦苗侧首，“也投靠聂明隐？”

　　宋特助忙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才低声道：“对啊，如今看似还是聂先生做主，但已经有人打探出了聂先生的身体情况，都知道，早晚先生会让位给聂明隐，明面上大家照旧对抗聂明隐少爷，背地里，早都去送礼投诚了。”

　　“你知道我有种什么感觉吗？”

　　“什么？”

　　“这么快投诚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宋特助气急败坏，“喂！你咒谁呢！”

　　麦苗摆摆手，“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聂明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蛰伏几十年，从五少爷时期，活到现在，甚至要逼近上位了，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性情，这个性情不是说他不容人，而是……你知道下棋吗，棋盘上的棋子，只能是自己的黑棋，而非他人的白棋，如今不动白棋，时候未到，但早晚有天，会将白棋赶尽杀绝，让棋盘上的棋子都成为自己的棋子。”

　　“……”宋特助摇头，“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你要知道，那么多人都向聂明隐投诚了，难道他们都是傻子，都是愚者？”

　　“都是无奈之举啊。不投诚，肯定遭殃。投诚，还有一线生机。等聂先生死后，那就要看各自的底牌了。”麦苗吐出一口气，“底牌的多少，决定了你存在的长短。”

　　一番沟通，宋特助本意是安慰麦苗，结果没安慰成，反倒把自己整恐慌焦虑了。

　　麦苗拍拍他肩膀，“各安天命吧。”

　　才起身，突然，房内传出一声枪响，嘭的一声，两人同时变色，宋特助想冲过去看，被麦苗一把抓住，沉声道：“别去。”他下了石阶，面色冷清，扫视众人，对外面的保镖道：“今天发生的任何事，传出去一个字，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过了几分钟，房内，聂先生先出来了。

　　麦苗跟在他身后，瞥了眼屋内，聂明隐左肩中枪，靠在墙上，眼神阴狠。

　　哪里是父子俩，连仇人都不如。

　　聂明隐的视线过于毒辣，以至于麦苗都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眼聂先生，脑子里快速思索，这会需要干什么，如果他是卫七，肯定老老实实跟着聂先生，一切以聂先生为核心，可他不是，卫七说过，他不在乎生死，他出生在聂家，从调到聂先生身边后，就只有聂先生一个先生，聂先生让他死，他就死。麦苗做不到，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明哲保身，还两边都不得罪。

　　可巧，这次聂先生给了他这个机会，停下步子，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蠢蠢欲动。

　　聂先生道：“你有把握吗？”

　　麦苗一愣，“什么把握？”

　　聂先生转过身，指骨轻轻刮过他脸颊的肌肤，“你要是有把握让他容下你，我可以给你机会。”他微微蹙眉，轻声道：“不过麦苗，我建议你不要妄想，和我一起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麦苗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操.你.妈啊！

　　谁要和你一起死啊！

　　他之前还猜想，会不会聂先生心疼他，给他准备了万全之策和退路，可没成想，人家根本没往那边想，只打算让自己给他殉葬呢！

　　这下麦苗是真忍不住了。

　　他得自救。

　　他深吸一口气，“您刚才说的把握，是指我能否接近到聂明隐少爷身边的把握吗？”

　　聂先生意味深长地说：“他对你的初始印象不错。如果你有把握未来能在他身边待着，我可以给你机会。”

　　麦苗毫不犹豫：“给我机会。”

　　聂先生轻轻揉了下他脑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