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抵岸

57、第 57 章

　　麦苗呼吸一紧。

　　这人不遵守约定！

　　怎么翻旧账呢！

　　他清咳一声，正要编瞎话，聂先生就道：“这个问题，我想不到答案。”他朝后靠，“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蠢。”

　　“……”

　　“是我身边最愚蠢的那个，愚蠢到让我需要多分些关注给你。”

　　“……好好讲话，不要人身攻击啊！”

　　“如果我是你，我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自己生活的顺心如意。”

　　“比如？”

　　“你有我对你的关注，你也有聂晚矜这张底牌，我对你的偏爱有目共睹，你明明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关注去替聂晚矜争取机会，来日我死了，只要聂晚矜还在，你必然顺遂无虞。”

　　麦苗盯着他，忽地一笑，“先生，你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身份。”

　　聂先生看向他。

　　“你总是将我看做女性角色，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过了，我是男人。您说的戏码，像不像是情妇给您生了个孩子，借此上位？我利用您，怎么利用呢，靠博您欢心？您从来没有平视、正视过我，您始终把我当作一个出卖肉.体的娼.妓看待。”他自嘲一笑，“您说您有一百种方式，可您的第一个举例，就是以我的身份，做最卑贱的行为。”

　　聂先生沉默片刻。他靠在躺椅上，看着星空，轻声道：“聂明礼啊。”

　　麦苗耳朵一动。

　　聂明礼，原先五少爷的名字。

　　聂先生停了许久，而后才继续道，“他挺好。我当年确实属意扶他一把，他也聪明，做人做事，基本挑不出错。比聂明迟沉稳，比聂明隐温顺。如果说所有明字辈里，我最欣赏的人是谁，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人。”

　　“他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

　　“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呢？”

　　“啊，那么一个厉害的人，总不能说是聂明迟想杀就能杀的吧，不可能呀。”

　　聂先生嗤笑道：“不是他杀，是自杀。”

　　麦苗愣了一下，瞬间惊愕：“自、自杀？？”他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为什么啊？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他和你有点像。”聂先生淡淡道，“过于拘泥感情是非。他总是想在我这里找到一个答案，也总想将自己标榜为我唯一的儿子，从我扶持聂明隐上来，制衡他的时候，他的心态就变了。”

　　麦苗微微握紧拳，“你太冷血了。他的想法本就是人之常情。”

　　“儿子和继承人之间，他只能选择一样。他太贪心了，两者都想要。与其说是我厌倦了他，不如说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当他拿自杀威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我可以放弃了。”

　　听完，麦苗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他完全理解聂明礼的感受，因为如今的他就和聂明礼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对感情问题是模糊的，也没人给他教过感情的区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同情什么是仰慕，更没有人和他说过，明明他和一个人有过了无数次最亲密的行为，可为什么不是理论意义上的爱人呢。这样的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他一直在探索答案，他的离开是为了正视自己内心，想在离开后，看看自己是否会想念会眷恋会不舍，他的回归，也是想知道这是重逢的喜悦还是再次受到枷锁。

　　麦苗好笑道：“先生。”他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您对我的偏爱是为什么？”麦苗强忍苦楚，“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特殊，像您所说，我感情用事、愚蠢、天真，明明您大手一挥，有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随时出现在您面前，为什么，最后选择的仍然是我。”

　　见聂先生不回答，麦苗一个翻身，坐到了他身上，吻住了他的唇，扑朔迷离的眸光，连他的相貌都要模糊了。

　　聂先生任由他报复似的啃咬，最后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轻声道：“上天的恩赐，浪费是罪孽。”

　　麦苗怔怔地，麦苗压下嗓子里的腥甜，“您从来不是因为喜爱而偏爱，仅仅是因为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情境下，遇见的是我，所以是我？”

　　聂先生没有回答。

　　麦苗推开了他，漠然，“我明白了。”

　　晚上，麦苗抱着聂晚矜睡觉，小手抹在了他的脸颊上，小家伙柔声道：“不哭……”麦苗羞愧，脸一红，“才没哭。”聂晚矜啪叽给了他一个亲吻，“不哭。”麦苗垂眸，默然：“嗯，不哭。”

　　虽然人没出去，但他已经能猜到外面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聂明隐虽然有实力，可想直接接手偌大的聂家，极具挑战。

　　聂家并非常规家族企业，其内部架构十分庞大。从资本行里的对外投资，再到基础建设里的内部建设，例如互联网、制造业、新型能源、电子技术、境外基建、金融风险，等等，都是聂家所掌控的范围，且皆为资本领域内的龙头产业，控股比例高，掌权范围广，波及群面大，使得聂家成为了风口浪尖时的风向标。

　　然而二十年前的聂家还远非如此，聂家在和沈家的对抗之中，长期处于下风，其下产业，逐渐被沈家吞噬，若非聂先生上位用尽手段，除掉了沈家，如今的聂家也站不到这么高。

　　聂先生的身份不是恭维出来的，是实打实靠能力厮杀出来的。逆风行舟，可堪远疾。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根本做不到的情景，他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其掌控股权私募基金的数值已有千亿，而这还只是对外公开的，真实资产规模早已不可估量。其名下个人资金、慈善基金会、家族信托、BVI单项协议以及各类架构投资，资产与权力更是可堪高度，如果不是聂先生主动选择好继承人，他的突然消失，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极大。

　　而聂明隐如今要解决的正是这个问题。

　　聂先生消失的第二天，风声就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这是聂家的权力斗争，聂先生人间蒸发，聂家群龙无首，是听聂明隐的命令呢，还是继续寻找聂先生，这是个选择题，且只能单选不能多选，选不好就送命了。

　　故而等到第三天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有人举报了聂明隐名下的几家可具流动的资金企业，试图割裂聂明隐的资金链，强制施压，逼迫对方尽快找回聂先生。

　　舆论造势，当日便是——

　　【发现多起涉嫌操纵市场恶意做空案件，相关机构已展开调查。】
　　【CMA于凌晨三点突发公告，宣布将对聚鑫、SCC等多家大型传媒机构展开调查，严厉制止反垄断恶权。】
　　【……】

　　不过，商业版图再地震，影响力也顶多是和钱打交道，尚且有控制的可能性。

　　而聂家的核心，是军.工啊。军.政不分家，政永远大于商。

　　聂先生手里紧握几大境外军.火.商，他一出变故，连战事局势都要跟着变化。

　　与其说聂明隐迟迟没有处理资金链问题，不如说，他根本分心不到那边去，轻重缓急，也必然是更深的势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外部再乱，山里总是安稳的。

　　聂先生根本不急着出去，他甚至还给自己承包了一片田地，自己开荒，自己播种，麦苗吐槽：“这个时节播种，作物长不大的。”

　　聂先生温声：“体验生活。”

　　麦苗看了两眼，又看向一旁在玩泥巴的小晚矜，抓起他的后领，嫌恶道：“一身泥！你都要成泥娃娃啦！”

　　聂晚矜在空中扑腾，手脚并用，手里的泥飞溅，麦苗擦了把脸，“别动了啊，我这身衣服可是新的，弄脏了打你哦。”

　　人压根不听，越扑腾越欢，咯咯咯地大笑，麦苗把人拎到了聂先生身边，朝地上一放，聂先生胳膊撑在锄头上，“怎么？”

　　麦苗道：“你儿子，让我带着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带。”

　　聂先生哎一声：“我从来不带小孩子。”

　　“那你别要他啊。”

　　“……”聂先生思考，“你给点钱，让村子里的老人照看着吧。”

　　麦苗道：“没钱，钱都被你买地了。”

　　“如果我没记错，租借土地的钱总共还不到三万块。”聂先生好笑道，“剩下的七万呢？”麦苗眉眼弯弯，“剩下的啊，托媒婆给我找对象去了。”

　　他还真没骗人。

　　那些人一听说他是单身，聂晚矜也不是他儿子，躁动起来，恨不得把自家姑娘赶紧从外面叫回来相看相看。

　　麦苗闲得无聊，也配合，顺势扫了几眼。

　　老人手机里的照片，女孩儿个个都笑容满面，阳光自信。

　　他们夸着自家的姑娘有多好，麦苗笑着应和，幻想着，倘若他当年没进聂家，是不是就有不同的人生了，他也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平淡温馨，或许他会上学，成绩好了考大学，成绩不好学一门手艺，以后认识一个女孩子，恋爱，结婚，生子，相濡以沫，而他的烦恼也仅限于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过这一切，仅存于幻想之中。泡沫如云烟，幽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