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抵岸

50、第 50 章

　　因为聂先生不允许别墅有外人进入，所以育儿师和保姆都不能请，只能由麦苗亲自照看，他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对冲奶粉、喂奶、纸尿裤穿戴、哄小孩儿睡觉，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不过这也的确耗人心力，他再也没睡过一个整觉，晚上也容易失眠，总是梦见小孩儿的哭声，如此难挨的日子，不算没收获，宋特助给小家伙检查身体的时候，十分欣慰，压声道：“不开玩笑，我当时以为他都活不下来了，没想到你照顾得还挺好，肯定吃了不少苦吧？难为你了。”

　　麦苗说不出那句“这有什么。”也说不出“不辛苦。”他心神疲惫地一笑，感慨万千：“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不配拥有后代的，还挺惋惜，现在想想，幸亏我不配。”

　　这种日子多几年，他命都得搭里面。

　　宋特助盯着他，蹙眉道：“我感觉你状态不太对？”

　　“嗯？疲惫吗？”

　　“不，从我和你邮件、语音以及现在的对话，你给我一种……消极悲观的感觉。”他严肃起来，正声道：“你要好好调整下状态了，我怀疑你都有抑郁症倾向了。”

　　麦苗哈哈大笑，心中发笑，你被人操.来.操.去罚来罚去，你也得抑郁。不过宋特助是好人，他不想给人强加压力，一笑了之：“嗯，好，知道了。”

　　宋特助的话麦苗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是野地里的小草，怎么都能活，生命力旺盛，所谓的抑郁，那不存在，那都是闲得发慌了，才生出来的富贵病，他对那种人，只有鄙夷，并且认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一天天自己要胡思乱想，怪得了谁。

　　可当他坐在窗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他就开始抽离现实，眼前一片虚无。

　　好他妈没意思。

　　这天也是，才做完，他像条死鱼一样摊在床上，也不像往常一样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半点羞耻也没了，他望着天花板，笑了下：“先生，你说我要是有天死在床上了，是不是很丢人啊。”

　　聂先生穿好衣服，淡淡道：“出去吧。”

　　麦苗哦一声，长呼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聂先生鞠躬，开门，出门，关门。

　　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记在心里了。

　　聂先生很少留他在他的卧室过夜，都是结束后，让他离开。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来不及清理身体，他到了婴儿床前，摇了下婴儿床，小家伙睡着了，他托腮，羡慕道：“我要是你，吃了睡，睡了吃，那得多幸福啊。”

　　躺床上，懒得动弹，也不想去洗澡了。就这样吧，明天再说。

　　三个月后，农历春节，要过年啦，麦苗选了几个如今聂先生提起较多，有些看重的少爷来过节，庄园里他也要求装点成红色喜气洋洋的气氛，管家问也没问就去准备了，毕竟在他们心里，麦苗的权利足够大。

　　布置好庄园后，来了四个少爷，其中还有聂明隐，聂明隐是聂先生要求叫来的，麦苗挺惊讶，怎么着，又复宠了？曾经权极一时的少爷要重回巅峰了？

　　他没心没肺和聂明隐开着玩笑，想什么就说什么，肆无忌惮，他们在外面放烟花，麦苗笑话道：“聂明隐少爷，您今晚可盯着我看了好久哦。”他狡黠地眨了下眼，“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聂明隐道：“麦苗？”

　　麦苗点头：“在，怎么了？”

　　“你，还好吗？”聂明隐轻声，“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麦苗一顿，“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你状态很差。”聂明隐将火柴递到麦苗手边，看着麦苗点燃烟火的样子，又看向在上空爆炸的绚烂烟花，“有空出去玩玩，散散心。别把自己闷坏了。”

　　麦苗回头望了眼他，半笑道：“谢谢少爷。”他莞尔，“那我也有几句嘱托送给您。您也应该散散心，别把自己闷坏了，虐杀，是会遭报应的哦。”

　　聂明隐没有被拆穿的慌张，他从容浅笑，“好。”

　　当第二个人说自己状态有问题的时候，麦苗也隐隐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了。

　　那天，他照常在南野忌日的那天去祭奠了他，人还没从陵园出来呢，就有一个人狂奔而来，哭喊着跪在了他面前，对他磕头，说：“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让我见先生一面！”

　　麦苗退后一步，手插在口袋，极冷的天气，一张口，满嘴雾气，他竟没有一点怜悯与同情，甚至连前因后果以及对方究竟要求自己办什么事儿都不想知道，冷淡地回应：“再纠缠一次，我就先替先生出手了。”

　　他冷漠地上了车，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还在磕头的人，蓦然惊醒，什么时候起，他也被同化了，曾经的他和南野最爱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就是，聂家人为什么那么冷酷冷漠，可如今他却成了那个冷酷冷漠的人了。

　　也是那个时候，麦苗才发现，自己的状态可能真的出问题了。

　　他找了宋特助，做了检查。

　　宋特助说：“中度抑郁，小麦，我建议你要辅助治疗了。”

　　麦苗问：“吃药就能好吗？”

　　宋特助摇头：“心理疾病，吃药仅仅是暂时控制，不让病情加重，但只靠吃药，实际上连缓解的作用都起不到。”

　　麦苗想了想，认真道：“帮我保密一下。”

　　“保密？”

　　“嗯。”他无奈道，“你知道的，我如今这个身份，要是真传出有病了，就成废物了，说不定就被先生丢掉了。这么不清不楚还没了身份地位，聂家容不下我的，我就是下一个聂明迟，可能也会在某天，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你说我有病，你说我抑郁症，可我也在网上查过，抑郁症不是想自杀吗。可我不想，我还想活着，虽然活着很累，但还想活着。”

　　宋特助揉了揉他脑袋，“你才多大啊，想得这么深。”他捏紧了手中的笔，泄气似的，“行吧，我可以保密，但小麦，你要保证，你会定期去医院，积极治疗。”

　　“保证保证。”

　　结果第一次治疗期，他就爽约了。

　　那天，聂先生才从外地回来，把他按.在床.上做.得昏天黑地，反抗不了，抽不出身。

　　他躺在浴缸里，看着手机，看着宋特助的一连串问号，回了个哭泣的表情，【抱歉啊，下次，下次肯定！】

　　结果下次又放了他鸽子。

　　聂晚矜同学生病了，发高烧，聂先生之前就已经抵触这个小孩子在别墅里了，他没敢咋呼，也没叫医生，担心聂先生认为这个小孩子身体素质太弱，不堪重用，彻底‘发配边疆’，然后就抱着小家伙在水里玩，玩着玩着，他就哭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掉眼泪，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小家伙半岁了，别看以前体质弱，但脑子很聪明，懂人情，他见他哭了，就不玩了，用小手帮他擦眼泪，然后乖乖地抱住他，也不闹腾了。小家伙还在发高烧呢，却也不哭不闹。

　　第三次他倒是去医院了，过去以后，还遇见了聂明隐。

　　聂家的医院虽然是私人的，但实际上也是对外开放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有钱，都能过去看病。

　　聂明隐是因为聂先生让他去看腿，所以才出现在了医院，两人在草坪间碰面，聂明隐问他：“怎么诊断的？”

　　麦苗道：“说是抑郁了。”

　　聂明隐道：“重度？”

　　麦苗道：“中度。”

　　聂明隐对他轻笑，“那做好准备，看你样子，可能这次检查就是重度了。”

　　“……”麦苗一噎，“你咒我呢。”他低头看向对方的双腿，“您呢，怎么样？”

　　聂明隐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习惯了拥有轮椅的日子。”

　　正如聂明隐所说，这次检查，宋特助说他更严重了，麦苗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托着脸，懒懒地打了个哈气，“你给我开药吧，我要吃药，你这医生，有问题的哦，病人要吃药，你不给开，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开，真等我想不开要死了你才把药喂我嘴里吗？”

　　宋特助气道：“你现在才多大啊，就开始用药物控制，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吃多了有了抗药性，这十年看不出来什么，等十年以后你再看，你身体就彻底垮了，那个时候什么药对你都没用了，你怎么办？”

　　麦苗欣喜：“哈哈我都没想过我还能活到十年后。十年后医疗水平科技水平也得进步吧，说不定十年后还有什么特效药呢。”

　　“小麦！”宋特助拍桌，真生气了。

　　麦苗强撑起精神，“成成成，不吃药，你说，你要我干什么，我配合你。”

　　“我需要你将你的情况告诉聂先生。”

　　“……打扰了，告辞。”

　　“你不说？那就是我去汇报了。”

　　拦不住，宋特助还是把情况给聂先生汇报了。

　　麦苗也知道，一则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出于朋友间的好意，不得不重视起来，告知聂先生，帮他减少压力。但二则，成人世界，利益更多，宋特助瞒而不报，等未来聂先生知道了，必要问责，他没必要去替人担这个风险。往往想到这里，麦苗就看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面孔没多大变化，是长大了，放在以前，他肯定想得没这么深，也不会把人际关系用利益来衡量啊。

　　宋特助汇报完，离开后，聂先生迟迟没叫他进去，麦苗坐在靠墙的走廊上，抱膝，搭着脑袋，等了又等，门才咔嚓一响，聂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么一个深不可测高高在上的人，却难得纡尊降贵，半蹲下来，拍了拍他脑袋。

　　麦苗愣了下，良久，道：“不好意思啊，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