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抵岸

41、第 41 章

　　那天，离开后，麦苗就发烧了。

　　他梦见了聂明迟，梦见在黑雾之中，聂明迟红着眼，狠狠瞪着他，像是质问他，为什么失约。

　　那个梦很虚幻。

　　周围的一切都那样不真实，他像是漂浮在空中，游离于世界之外。

　　黑雾之中，有人要攻击他，聂明迟保护他，和记忆中的一样，骂着他说：“你怎么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菜鸡！”他想用手触摸那张脸，可一眨眼，那人就没了。

　　他还梦见聂明迟蹲在奈何桥旁，孟婆在给他舀汤喝，他怎么都不肯喝，孟婆给他舀一碗，他倒一碗，被孟婆发现了，孟婆气愤地拿勺子砸他的脑袋，他说那汤难喝。

　　他游荡在奈何桥旁，也不过去也不回来，有小鬼催他，他不肯走，抱着孟婆的那口大锅，说：“有人要找我，他说了，会来见我一面的。”

　　他在那里来回踱步，低下了头，神色失望。

　　麦苗远远看见了他，可就只是看着，也没打招呼，他听见了聂明迟近乎委屈的声音，小声地说：“你再不来，我就要忘记你了。”

　　他忘记自己究竟有没有去见聂明迟了，他穿梭在现实和梦境之中，难分真假，睁眼后，便是医生和萦绕在眼前的灯光，卫七皮靴的清脆响动那般真实，他烧得迷迷糊糊，问他：“我也要喝汤……”

　　卫七停下来，不解地看向宋特助。

　　宋特助道：“梦话？”

　　麦苗难过地掉眼泪，“我也要喝汤……”

　　卫七好心问：“什么汤？”

　　“孟婆汤……”

　　“……”

　　高烧不退，卫七和宋特助面面相觑，宋特助只好道：“受惊过度，先开点药看看有没有效果吧。”

　　卫七请示聂先生，麦苗要怎么安顿，聂先生淡淡道：“让他活着。”他微微蹙眉，又道：“带回国，放到你身边，先带着吧。”

　　卫七应是退下。

　　正如聂明迟所说，他被摆了一道，麦苗就是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作为担保人的麦苗不能死，他死了，就代表以聂明迟名义，以聂家为背景签下的合约和资料包全部失效，损失不可估量。麦苗不能死，至少在他没解决完这些事前，要活着。

　　回国后，麦苗被安排在了卫七身边时刻跟随，连住处都是卫七的隔壁，这让不少人异常惊讶，暗中打探，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结果一打听不要紧，这才知道，聂明迟少爷死了，而这个少年之前是聂明迟的人，有人不禁多想，是不是聂先生舍不得聂明迟，所以才把对方的人带在身边，全当睹物思人了？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都在麦苗病好后，烟消云散。

　　他是一个没有正职的编外人员，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聂先生留在身边，也不清楚卫七为什么时时刻刻带着他，并且很关心他的样子，还再三叮嘱他，不要乱走动，如果要去哪里，提前打招呼。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温馨的关照。他在聂家浸淫的数年时间里，明白得最多的一个道理，就是没人会无缘无故照顾你，哪怕是后来对他又态度好转的聂明迟，也不过是因为想和他上床，仅此而已。

　　卫七说，不要想那么多的问题，因为根本想不过来。

　　聂先生见了他一次，也说，让他好好跟着卫七学习就好。

　　一下子，偌大的聂家都躁动了，仿佛默认麦苗将是下一个卫七，他们云里雾里猜测，明里暗里对麦苗示好，见了面，颇为热情，言辞之间更有讨好之意，便是不懂规矩的人送来的礼，麦苗都接了好几个。当然，是问过卫七是否拒绝的，卫七说，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退回。那他就全部留下了。

　　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更不会突然之间对你好。

　　聂先生和卫七的态度让麦苗毛骨悚然，夜深人静时，无时无刻不在翻转，想着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而自己的命，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他也想过，要是他爹知道他在聂家这个魔窟里待得如此胆颤心惊，会不会后悔将他送进聂家？他想，不会的，他爹只会埋怨他没本事，没混出个结果来。

　　跟着卫七的日子越久，麦苗就发现，聂家的节奏真的很快，尤其是聂先生，从早到晚，就没有闲下来过，见了这个又见那个，每个来见他的人都是同样的紧张，离开书房后也是同样的冷汗涔涔，甚至他们连说的话都是同样的：“谢谢。”当麦苗给他们地上擦汗的手帕时，每个人都会恭敬礼貌谄媚讨好地对他说出这句话。那不是给他面子，而是因为他背靠聂先生。

　　后来，卫七被聂先生安排去外面做某件事了，据说要花半个月的时间。

　　麦苗就暂时接替了部分卫七的工作，非政务，而是私人流程。

　　例如，夜晚十一点后，专属于聂先生的私人时间，他早听聂明迟说过，聂先生不重欲，可当他接手这份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聂先生寻找漂亮的男女。

　　每天晚上，都会招来一人，出现在聂先生的茶房里，是的，只是茶房，里面也没张床，也睡不了。

　　人进去后，听卫七说先生不会和他们发生什么，只是看看。

　　那天深夜，十一点，麦苗准时将那个美丽少年送进茶房，他守在门外，渐渐困倦，靠在墙上，半睡不睡，凌晨两点，里面传出猛烈撞击声，麦苗一惊，不等他开门，聂先生就已经打开了门，深色淡淡，“处理了。”

　　那个美丽的少年跪在地上哭喊，他□□着身体，明明没有任何的伤，却表现出一副很疼的样子，看室内的情况，也不像是做了什么的样子，麦苗忙移开了眼，他将人拉起来，那人软绵绵的，吓傻了，腿不吃力，求饶道：“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勾引他的，我不敢放肆的！我错了！”

　　麦苗垂眸：“没用的……”

　　那少年泪眼婆娑：“那我会被怎么办？”他乞求地看向麦苗。

　　麦苗摇头。

　　他不知道。因为他只负责将人带出去，交给下面的管家或者特助，至于下面人怎么处理人，那他一概不知，但他猜，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麦苗将人带出去了，带出去的时候见对方又哭又嚎，还试图挣扎，提示道：“你声音越大，反抗得越凶，让先生越生气，下场越惨。”

　　“我、我会死吗……”

　　麦苗沉默。

　　对方以为他会死，吓得浑身颤抖，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好在，这里已经到别墅门口了，管家看了眼麦苗，没擅自进来，因为这是规矩，能进别墅的，必要是先生允许的，而之前被允许的就是卫七，现在则是麦苗，麦苗对他稍稍点了头，管家才迈出一只脚，人侧了进来，一把将地上的人拖拽出去，然后对里面的麦苗鞠躬，让人把少年带走了。

　　他没给少年说的是，死亡是最好的结局，你越闹，我就怕你死得越困难。正如当初聂周文所说，让你生不如死，那可太简单了。

　　料理完这个人，麦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上楼复命。

　　他怀疑聂先生心情不好。

　　要是卫七在就好了，他都在想，要不要这会儿给卫七打个电话，问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他也打了，卫七没接。

　　他上楼，将茶室清理干净后，正要关门出来，聂先生却出现在他身后，他身子定了一下，忙让开路，聂先生进去后，问道：“病好了？”

　　“……”麦苗腹诽，早好了，都好三个月了，没好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可面上仍是恭敬回答：“谢谢先生关心，病好了。”

　　他以为聂先生心情不好，可恰恰相反，今晚的聂先生似乎比任何一晚都要愉悦，还多了几分笑容呢。

　　聂先生抽烟，但烟瘾不大，旁人是心情烦躁的时候抽烟，他是愉悦的时候。

　　他可能刚刚吸完烟，身上的烟味还没散，他坐在梨花木的低矮椅子上，扫了眼他。

　　麦苗默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也不知道该回个什么话，聂先生轻轻道，“出去吧。”这才解脱了他。

　　这晚过后，他都会刻意避开和聂先生的独处。

　　不可否认，他有点怕这个人。

　　和以前怕教官、聂周文、聂明迟的怕不一样，聂先生让他看不透猜不透，毫无预警，他可能明明在和你笑，可下的命令却是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