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错书的下场》一枝寒鸦

8、魔尊君无忌

　　庄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也是有些慌不择路了：“少侠，少侠，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只是想进洞避灾，我没有什么恶意的……”

　　君无忌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好半晌才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来：“你……进来。”

　　庄离被这冷冽的声调激了下，忍不住打了下寒颤：“那我……进来了？”

　　里面的人没理他，庄离进去后才看见一个背靠岩壁坐着的少年，少年紧闭着双眼，模样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大，庄离不会看人根骨年龄，只猜测他年纪或许不大。

　　少年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玄色的衣袍全是割裂开的痕迹，那张半魔半仙的妖冶俊美的脸庞上也布满了刀口，嘴角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庄离心知自己不能同情心泛滥，这人来路不明指不定是什么人，坏人也说不准。

　　但他还是出于一点关心问了句：“你……还好吗？”

　　少年突然闷哼一声，猛的咳出一滩血来。

　　庄离瞪大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咳血场景，还挺奇妙的……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那是双似淬了千年寒冰般的幽冷眸子，可庄离惊诧的发觉他居然一只眼睛是瑰丽璀璨的琥珀色，而另一只却是如妖冶的曼珠沙华般的红色。

　　君无忌将他脸上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冷笑一声不欲答话。

　　庄离被他周身彻骨的寒意吓退了半步，他虽不敢贸然前进，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犹犹豫豫组织的措辞就怕戳到他人的痛处：“你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才到这个山洞里来的？”

　　庄离觉得一般来说小说和电视剧里头都好像挺喜欢上演这种戏码来着。

　　君无忌面无表情的想：这是把自己当成身负杀父杀母之仇的落魄公子了？他半个字都没说，庄离却以为自己是伤及了他的内心，他才沉默不语的。

　　庄离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别人本就是身世境遇悲惨不已了，自己这不是等于在别人心口上撒盐吗？

　　他找了块石头，一屁股负气似的坐下去，看来只能拿原身的经历来开导这人了：“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不是，比你更惨。这么说吧，三年前吧我才十四岁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和你现在一样遭遇了灭族之灾，全族上下父母、血亲都被残忍屠杀，如今却也徒留一腔血海深仇。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说着说着，庄离都觉得自己代入过深有种想要泫然泪下的感伤了。

　　“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君无忌重复了一遍庄离先前所说的这半截话，似是兴味十足的捻来口中：“你才十七？”

　　庄离尴尬的点头，可是吗？不论是原身还是自己可都只有货真价实的十七，身体和灵魂都是：“嗯，今年虚岁十八。”

　　“那还挺小。”君无忌挑眉，言语间都是种漫不经心的轻佻与玩味儿，倒是冲散了先前的冷厉气息。

　　以君无忌的眼力自是早就看透了他的修为，他垂着眼睑想：倒是个天赋不错的小孩儿……

　　庄离悄悄撇嘴：说我什么我年纪小，自己瞧着也大不了两岁，和谢疾一个德行。

　　忽然，君无忌眯起那双凌利异常的丹凤眼，内勾外翘显得冷锐锋利，他重新上下审视了一遍庄离，才开口问：“你是碧落上清宗的弟子？”

　　庄离听到“碧落上清宗”时还愣了两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重重点头说到：“当年我奄奄奄一息，正是宗门内一个长辈出手救下了我的命，后来才入了宗。”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就是仙家弟子？”君无忌收回了视线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有种与外在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邪性。

　　庄离觉得这人问话挺奇怪的，但没多想，毕竟这人明摆了只是个负伤的无助少年。

　　他露出一个颇为友好的笑来，眉目
　　疏朗清秀如皎月，仿佛能让人的阴霾一扫而空：“嗯，那你呢？就算不是宗门弟子那必定是出自某个修仙世家吧？”眼前这人尽管身处险境，但一身气度旧给人种尊贵不凡的感觉，想必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君无忌心里“啧”了一声：仙家弟子么？以前算是……

　　他眸子里的温度又寒凉了几分，修长的玉指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白玉扳指，嗓音冷淡：“算是吧……”

　　庄离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少年，他因失血过多面色显得过分苍白，倒是有几分孱弱之感，庄离忽然觉得这个尽管不太好相与的少年有点可怜，好好一个贵公子居然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你今年多大？”庄离忍不住出声询问。

　　君无忌扯着唇角，眸子中揶着庄离看不到的兴味。他如今的外表因为用了缩骨功，看着确实不大，他想着逗逗这小孩也不错，反正他也看不出来。

　　君无忌勾起抹微不可察的浅笑，那属于少年的音色尽管冷但依旧是好听的：“十九，只比你大两岁。”

　　庄离瞧见他笑，都免不了被惊艳了三分，内心感叹：都说修仙界美人如云，小说诚不欺我。除了沈昭雪、谢疾那种等级的妖孽外还是头一次见着能与主角沈昭雪媲美的皮囊……

　　回过神来后，庄离紧接着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君誉。”君无忌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应付道。

　　庄离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欣喜：“我叫庄离。那我们也算是狭路相逢？”他又像是回想起君誉的遭遇，心情顿时有些低靡来，垂头丧气的：“你遭遇此劫，以后又何去何从啊？你还有亲人在世吗？要不，你和我一起回碧落上宗？”

　　“没有。”君无忌莫名来了句话。

　　“嗯？什么没有？”庄离听不懂。

　　“没有亲人在世。”君无忌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容看起来格外凉薄冷淡。

　　“那我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君无忌的话触动了庄离的神经，他耷拉下脑袋余留两个漂亮的发旋儿，他神情又些受伤。

　　他想到了前世的许多事情，自己从小就被生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无论是那些善意的或非善意的目光都诉说着一件事——那就是他是没人要的被拋弃的孩子。

　　但他从不觉得孤单，对他来说有没有父母好像是件很无关紧要的事，不管他们抛弃自己是否有苦衷。

　　可是庄离渐渐发现自己和那个世界所有人存在的关联仿佛一剪就断，淡得像是过往云烟，他总不能把所谓朋友的相貌和他们的名字对应起来。

　　他也曾无数次从这种彷徨无措的梦境中惊醒。他才发现握在手里的都是虚假的，他想寻找自己在那个世界存在的
　　真实。可现在到了这里，他居然有了实感，也并没有惊慌，仿佛他本来就存在于这方天地间，听到“父母”这个字眼，他的心也会有一间瞬间的轻微刺痛。

　　“你很伤心？”君无忌觉得庄离的悲伤是真的，他不由问。

　　“你呢？”庄离没正面回答，只反问道。

　　“ 有过。”君无忌想到曾经在自己少年时那血流成河的场景，父母冰凉的尸体就躺在血泊中。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是人抹混血的孽种，他的出生就是错误。

　　他在尸骸中厮杀，啖食人肉，踩着敌人的骸骨登上王座，成就他的是对人、魔两族的仇恨，他将那些人剥皮拆骨又能怎么样？可他又有什么错？

　　“ 那……君誉……”庄离感觉到他周围仿佛凝为实质的冷意，有些迟疑的问：“你知道你的仇家是谁吗？”

　　“知道啊。”君无忌说得漫不经心，不就是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善的人族修士和本就张狂的魔修吗？

　　他单手支着下颌，似乎很不在意：“我想想啊，仇家还挺多的。唔，记不大清了。”反正他们早就下地狱了啊。

　　“会是魔族的人干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了？”君无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魔族本就惨无人道，经常残害人族正派修士，是他们的话也就不奇怪了吧。”这是庄离对魔族的固化印象，毕竟话本里头不都是这么说吗？

　　“也对。”君无忌微微颌首到，说起来杀他父母的凶手中魔族的确是首当其冲。

　　他知道他天生就有暴戾的因子，因为他控制不住想杀人的欲望，所以他坐上了魔族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同时他也尽情操控和屠杀着这些和他一样本性一样卑劣的魔族。

　　“你听说过君无忌吗？”庄离想到书中对魔尊君无忌的描述，这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听过。”君无忌眸色微沉，庄离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不奇怪，他倒是好奇庄离会怎么说。

　　“我听人说现在魔族的最高领袖就是君无忌。”庄离回忆着书中的，这君无忌在书中的身份挺复杂的，一出生便是天道所不容的人魔结合的产物却成为了主角沈昭雪的同门小师弟。

　　因为沈昭雪的清冷出尘，便是君无忌整个年少时的艾慕。

　　后来君无忌叛出师门并囚禁沈昭雪，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以说全书中最疯批的角色就是君无忌了。

　　正因为太疯了，君无忌才会无所顾忌、阴鸷狠辣、杀人如麻，甚至做出囚禁主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这才是让庄离最难以忍受的，清冷美人怎么可以被玷污呢？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到：“而且他百年前才刚成为魔尊就让族内血流成河，连自己族人都杀，你说他凶不凶残？”

　　“嗤……”一声低笑自君无忌喉间溢出，他似乎格外愉悦，尾音被他故意拉长倒是有几分别样的味道来，“他好凶残啊……”

　　庄离被他这很愉悦的音调吓了一跳，他觉着眼前这位叫君誉的少年情绪有点莫名，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到：“君誉，你好吓人啊，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要怀疑你就是那个魔尊君无忌了。”

　　啧，这小家伙挺敏锐的，这都猜对了。君无忌突然埋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又可咳出一地血来。

　　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岔气似的停下来，再重新抬起头时，庄离发现他本就因失血过多面色不佳的脸庞更加惨白了几分，而脸上溅开的血迹与错杂纷繁的刀口非但没有有损他的容颜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愈发妖冶与魔性。

　　庄离的心跳顿时漏掉了半拍，喉咙也干得发紧，他悄悄别过视线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这君誉太邪乎了吧，有点像是那种电视剧里的大反派。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有点心有余悸的说到：“君誉，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动不动就咳血的。”

　　顿了顿，他又眼含关切的问：“你伤得很重吧。有没有很要紧？我看你脸色好像很差……”

　　“你很担心我？”君无忌眸里闪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庄离愣神，有点不明所以：“是……是啊，是担心的。”

　　“你们碧落上清宗的人都这么的……”君无忌思索了片刻，才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善良？”

　　庄离眨眼，这让他又想到了外表冷若冰霜实则内里温柔细腻的大美人沈昭雪，如果沈昭雪作为主角不美好善良又怎么会引得那些坏蛋的觊觎呢？

　　他的唇角不自觉高高翘起抹弧度，想到自己最喜欢的主角心情总会变好点：“差不多吧。嗳，君誉，你肯定听说过折渊仙君吧？”

　　君无忌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眸色微沉，但并未开口说话。

　　“折渊仙君沈昭雪那才叫真正的人美心善。”庄离提到沈昭雪时，那双好看的琉璃眸中似漾着点点星光一般，但在君无忌看来却像是提起心上人时的神情。

　　庄离有种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偶像一样的喜悦：“沈昭雪可是三界剑道第一人，不仅实力强大到无人可以比拟，而且……而且……”

　　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犹犹豫豫的才又开口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其实他人超好的，也很温柔，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宗门内的弟子。”

　　君无忌脑海中浮现出沈昭雪百年前的模样来，白衣胜雪，但也仅限一个模糊的人影了。

　　百年未见，自己竟然连沈昭雪的样貌都记不清了么？

　　君无忌唇畔勾起抹讽刺的笑，眸里却没带什么温度：沈昭雪啊，冷得跟个冰块似的，哪有什么温柔的时候？他那种人才是真正的薄情寡义。

　　他偏头看向庄离，面上又换上玩世不恭的笑：“你见过他长什么样？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沈昭雪当然很好啦。”庄离只当君无忌只是好奇，“我曾有幸见过仙君那样似冰雪般纤尘不染的谪仙。”

　　谪仙。

　　君无忌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昭雪的场景。

　　当时紫阳真人把他带到那个雪白的身影前并对他说：那是你师兄。

　　那时候，他对沈昭雪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谪仙”。

　　沈昭雪也的的确确像个不染世俗的谪仙人一般，对谁都那么冷。

　　可沈昭雪分明就不是，他在某方面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冷酷。

　　他那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师兄啊……

　　君无忌讽刺的想。

　　沈昭雪对少年时的他来说就像是场虚幻的一碰就碎、难以触及的梦，可梦早就醒了。

　　君无忌身处泥沼，耽于黑暗和深渊，没人回救他。

　　沈昭雪没救他，只让他身陷泥潭，就那么冷眼看着，无波无澜。

　　那双眼里像是万年不变的古井深潭，没有厌恶、没有同情，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自那时起，君无忌那点喜欢就消失殆尽了。

　　再以后，沈昭雪就变成了和他毫无关联的人。

　　仿佛一切人和事对沈昭雪来说都是过往云烟，他依旧清冷绝俗，而自己早已深陷深渊。

　　“你喜欢沈昭雪？”君无忌突如其来的一句像是一道惊雷在庄离耳畔炸响，吓得庄离赶紧矢口否认：“你瞎说什么呢？我对仙君那叫无限的景仰与尊敬，你懂不懂？仙君才不会沾上那种世俗的欲望呢。”可他的耳尖却悄悄红了，对书里角色的喜欢也算是喜欢吧，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欢。庄离在心里默默想。

　　“这样啊。”君无忌像是随口一问，语气没少起伏。

　　“嗯嗯。”庄离点头称是，“因为对仙君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才让我想拜仙君为师，只可惜没拜成。”他叹口气，又继续说到：“仙君从不轻易收徒。”

　　“庄离。”这是君无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庄离硬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很好，是沈昭雪没眼光。”君无忌垂眸瞧着自己对面的庄离，口吻是先前所没有的认真。庄离是那么鲜活，总比那冷冰冰的冰块要好得多。

　　庄离哪受得了他人贬低自己心目中仙人一样的仙君，他赶紧为沈昭雪争辩道：“仙君总有他不收徒的理由，是我天
　　资不够出众罢了。”他握了握拳，眸里是重新燃烧的斗志：“而且仙君心善，见我一心想拜他为师，便又再给了我一次机会。虽说机会渺茫，只要我潜心努力修行，总是有希望的。”

　　“是吗？”

　　“嗯。”庄离无比肯定的点头，继而他又对君无忌说道：“君誉，你以后要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就来我们碧落上清宗吧，我就在内门，你可以随时去找我。“

　　“内门？”君无忌眸里含笑，似是调侃：“原来我们小菩萨这么厉害啊？”

　　“小苦萨？“庄离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说自己，心里头未免有些怪异，“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因为你像啊……”君无忌话到嘴边，又顿了顿，语调上扬，“活像一尊救苦救难的小菩萨。”

　　“你还活像一个大反派呢。”庄离有点无语，“说真的，君誉，我觉得你有一点‘疯’的潜质。”

　　“夸你善良呢。”君无忌以为他是不高兴，“肯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可不就是小菩萨吗？”

　　庄离实在无言以对，只得翁声翁气的说了句：“我可没说要留你，我只是为你指了条明路而已。”

　　君无忌摊摊手，神情是一惯的懒散与漫不经心：“那是我理解错了？”

　　“我——”庄离本欲说点什么，口鼻却突然被一只伸出来的手给捂住。

　　这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脉络，是君无忌的手。

　　庄离瞪大双眼，很是不可思议，不明百他想干什么。

　　“别说话，外头有人。”君无忌低醇的嗓音在庄离耳畔响起，声音压得极低，庄离顿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再挣扎发声而是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噗嗤。”君无忌似是被庄离的举动取悦到了一般 。他的唇几乎快要贴到庄离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悉数喷洒上庄离白皙修上长的脖颈上，他的声音莫名有点哑：“别怕。”

　　在这逼仄昏暗的空间内显得有点暧昧。

　　庄离冷汗都快浸湿了后背：不是说头有危险吗？这人怎么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果不其然，灌木遮掩的外面隐约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 人呢？”

　　“他受了重伤，跑不远，应该还躲在附近。”

　　“林护法说了，只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那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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