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

  •   贺骁遥揉揉自己惺忪的睡眼,胡乱抓了把头发,随手从衣柜找件卫衣套上,半梦半醒地蹬上运动鞋出门。

      今天气温骤降,天空蒙蒙黑,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贺骁遥看一眼时间,招手拦住出租车,去几十公里开外的烧烤摊和冉燃吃饭。

      他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走心的用发呆唤醒昏沉的头脑,车开出去十来分钟才彻底清醒,一斜眼透过玻璃反光注意到自己穿的是红色卫衣,当即想让司机掉头开回去换衣服。

      手比嘴快,手指搭上司机的椅背,在司机的询问下,后知后觉地答了声‘没事’,又坐回去。

      他扯起卫衣,笑骂自己幼稚。

      冉燃工作的公司离烧烤摊不近,但他为了延长贺骁遥路上耗费的时间,给自己腾出点富裕时间磨蹭,偏选在这。

      以红色为中心向外扩散,天寒地冻喝起劲了照样憋得脸通红,衣服撸半截上去的大哥们三五成群,他们吃着烤蚕蛹碰着杯,叮铃哐啷的碰杯声止不住嘴里吹不完的牛逼。

      贺骁遥身处包围圈的中心——一个红艳艳的年轻人,安静地坐着剥毛豆。

      还不到冉燃约定的时间,他睡懵早来半个小时。

      刺眼的高瓦数白炽灯照亮人们的脸和动作,他们受到某种力量挟持,产生一瞬间的停滞,之后立即恢复原状。

      人是很怪异的生物,当天色昏暗看不清脸,坐手边的都能喊上一声兄弟,天一亮看清脸了纷纷讪讪地摆手,虚伪地端着酒杯寒暄客套,酒杯不再是用来装酒的容器,是随手势挥来挥去的底气,好似天黑时激动得想跪下结拜的冲动是幻觉。

      这里不缺和朋友欢聚的非烧烤摊刻板人群,他们因为太过安静从而失去存在感,贺骁遥则因为太红了即使不吵吵嚷嚷也存在感十足。

      冉燃隔着十几桌人张望,看到贺骁遥举着一根签子慢条斯理地吃羊肉串。他抬起手腕看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居然也算迟到。

      贺骁遥看见冉燃傻愣愣地杵在人群外,象征性举起胳膊挥挥手告诉他自己在这,懒得提高音量出声喊话。

      他郁郁寡欢的姿态一直蔓延到冉燃坐下,抬眼瞅了不到一秒钟,不咸不淡地说:“呦。”

      “呦什么呦,怎么半死不活的?”冉燃注意到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个空酒瓶,吃空的金属签子在铁盘里聚成一小把,“我是说请你,可你不能自己吃完等着我到了付钱,不给我吃的机会吧!”

      贺骁遥的眼睛不用低头看,伸手一摸便摸到这桌的酒瓶起子在哪,他起开第三瓶酒,说:“班上得怎么样?”

      冉燃正是为了感谢贺骁遥帮自己找工作,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请他来吃烤串,他们宿舍在大学期间共同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烤串。“除了总加班一切完美。”

      贺骁遥把酒瓶推给冉燃,说:“做你们这行没几个不加班的,你们公司更是。”

      冉燃仰天长叹:“钱难挣啊——”

      贺骁遥:“不用说下句。”

      冉燃:“你知道下句是什么?”

      贺骁遥不得不回答:“听丁俪凛说过。”

      “说到丁俪凛我想起来前几天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嫌我烦把电话挂了——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冉燃生硬的转折使贺骁遥倒酒的动作僵住,橙黄色的液体鼓着泡流下来,淌了一桌子。

      “话说你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贺骁遥从刺手的翠绿色塑料纸巾盒中抽出几张店家准备的,最便宜的劣质纸巾,铺在洒落的酒水上,为自己接下来的卑鄙行为忏悔,“我前段时间在和唐曼茹谈恋爱。”

      冉燃没听说过这号人,不在乎是谁。

      他关注点异于常人,手掌掩在嘴角悄悄问:“有多前?”

      贺骁遥撤走浸透的纸巾,铺上新的,“不到半年。”

      “那就是半年。这跟凛姐有什么关系?你旧情难忘?那算了,你配不上丁俪凛。”

      “不是。”

      噪杂的烧烤摊掩盖人们不入流的小心思,混在一片热闹和噪声中,酒精直充大脑,试探人的底线,贺骁遥想问冉燃知不知道林煜,最终没问出口,前边做的铺垫全白费。

      他陷入混乱,极力守住自己身为丁俪凛同类的尊严。

      “怎么不说话了?你俩不会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吧?不会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吧?”冉燃看贺骁遥面色说不上凝重,没什么表情,提到丁俪凛会不自觉皱眉或停下手中的动作,认识半个月的两个人私下有了他所不知道的纠葛。

      他想看到的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如果两人十五天经历别人一百五十天经历不完的跌宕起伏,还是分开吧。

      贺骁遥需要理清自己的头绪 “没什么事,我俩是邻居。”

      冉燃大吃一惊,“卧槽?”

      “见到我之前还是之后?”

      贺骁遥:“之前已经是邻居。”

      冉燃默不作声喝掉半瓶啤酒,重重吸进一口气再呼出来,“世界这么小?我说凛姐为什么不问我关于你的事呢。我和她认识十几年,所有朋友里唯独没提过你,上回第一次见,她居然一点都不关心不好奇,搞得我回家还伤心了一会儿。”

      贺骁遥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提过我。”

      “凛姐当时挺烦,丁阿姨逼她回老家当高中音乐老师,大三大四的时候每次打电话最后都会绕到这上边,唉——后来凛姐再也不给家里打电话了,打了也是挨一顿臭骂。”

      冉燃同样有很多问题想问,每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想不好怎么问问什么,想不出自己想知道什么,说到自己和丁俪凛上学的事,脑子更乱了。

      “凛姐现在也和我一样。我爸妈还是觉得我在胡闹,希望我老老实实回家躺平等着他们挣的钱砸下来,我妈愿意帮忙还我借你的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还是看在自己不算缺这些钱也丢不起这个人的份上。”

      “凛姐的爸爸是小县城儿童医院的院长,妈妈在市图书馆工作,他们觉得最适合丁俪凛的工作就是老师,还必须得是高中老师。唉,我们已经26啦,过完年没几天我就27了。丁俪凛能挣钱养活自己,也能过得比同龄人都好,可他们还是觉得不够好。没有回家好,没有铁饭碗好,没有他们选的职业好,总之别管你挣几个钱活成什么样,反正哪哪都不好。快三十啦!”

      贺骁遥笑笑说:“谁不是呢。”

      他只在丁俪凛接到林煜电话的时候听到过有关丁俪凛家人的事,今天意外听了第二次更详细的内容。

      大脑尝试几次都无法构想丁俪凛做高中老师的画面,这份工作和她不搭调,强行拉在一起不禁引发一阵恶寒。

      他们不干预对方庸俗感情生活以外杂事,不分享不过问。

      可是好奇是人的本能,他杜绝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是和丁俪凛相处时双方自觉遵守的底线抑制了他的好奇。

      他和丁俪凛像一对双生子,生来便赤身裸体地站在对方面前,会同时抬胳膊、眨眼、捧腹大笑,同时转身。

      太懂因此知道扎哪最痛,哪种话最伤人可以说,哪种话不伤人却不可以说。

      永远的同频也意味着永远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后,而身后允许存放个人的其它事件,在心甘情愿的时候拿出来和面前的人分享,这些事可能无关紧要,讲出来凑不够一杯酒的时间。

      丁俪凛说林煜的女朋友是个好人,多么纯朴简洁的评价,是个好人,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靠见一面给人留下‘好人’的印象,可见她因为有‘一饭之缘’的好人陷入窘境,进退两难。

      贺骁遥没有丁俪凛狠,他不忍心讲出带着怨毒的话,讲给她听等同于讲给自己听,归根结底是他对自己不够狠。

      再狠一点的话,他应该对丁俪凛说:“你不是说你宁愿做个真贱人吗,怎么遇见好人就退缩了?”

      他说不出口,假如丁俪凛几经思索最终下定决心挤走林煜女朋友,视死如归的说什么也要当小三,他身为万里挑一(虽然前几天吵完架至今没和好)的‘好姐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受到指责时带她离开。

      想不明白,唯一想明白的是确认自己对唐曼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像丁俪凛说的那样玩够了你追我赶的游戏,发现自己曾经在寻找的是一片幻象,独自闯荡的生活热情也乏味,一点时机赶巧的调剂。

      他沉浸其中时收获了只颁发给失败者的眼神,正是这个眼神引来同类,嗅到他身上低落、潮湿的惨淡气味。

      他不后悔自己真心实意的沉浸过,怀念青春期的自己,误把这种怀念的情绪投射到他人身上难道很丢人?

      不丢人,无论别人怎么说,丁俪凛都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丢人。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否定经历等于否定自己。不知道主动把自己蒙在鼓里的丁俪凛,遇到哪种情况会选择把自己放出来。

      到时候他们还算同类,还能理解彼此吗?

      贺骁遥问冉燃:“明天去打球?”

      冉燃:“加一星期班加吐了,明天休息,后天去。”

      贺骁遥挨个数桌上的酒瓶子,现在他的酒量足够喝倒一片爱好饭局上谈生意的傲慢中年男人,“打什么球?”

      冉燃小心翼翼地问:“橄榄球?”

      一共14个酒瓶。

      “你在开玩笑吗?”

      冉燃:“打篮球呗,还能打什么球!高尔夫、乒乓球、羽毛球、网球、曲棍球,再不行还有冰球。多余问这一句。”

      他突然想到,兴致勃勃地说:“诶,丁俪凛会打篮球,咱们叫她一起吧。”

      贺骁遥段然拒绝,“不叫,她有事要忙。”

      “她有什么事要忙是你知道我不知道?再要紧的事有出来强身健体,跟朋友们共享欢乐时光要紧?等着,我这就打电话叫她。”

      贺骁遥腾地站起来阻止冉燃,他不允许一切外在因素干扰到他即将诞生的新锐艺术家的工作,丁俪凛必须留在家里拍素材、做羊毛毡,尤逢云有需要了她还得马不停蹄地跟着补拍,这是他熬无数个大夜给尤逢云当苦力,花大笔资金找丁俪凛合作应得的回报。

      “不叫就不叫,这么吓人干啥……”

      冉燃的脑子不能同时运行两个程序,要求他思考两件难度系数相当的事情约等于蓄意谋杀,贺骁遥避开替人解释新工作的任务,留给丁俪凛亲自讲解。

      今天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时间凑到一起,他站在兄弟的角度,改问冉燃的私事解决的如何。

      冉燃话说得含糊,“就那样呗。”

      贺骁遥不多问:“心里有数就行。”

      冉燃:“我有啥数啊,有数不早解决了。你说我借你钱找机构出国留学,你一直资助到我订房子、买机票这一步。最后我人在国外,我爸没办法了,命令我立刻把钱还给你,然后不定时给我打不定数的生活费,巴不得我活不下去饿死他乡赶紧滚回去。他们可以更绝点,一分钱不给我,但是又有你这么个活财神资助我。导致我妈生怕真不给我钱了,你直接大手一挥给我一笔巨款,到时候他们还都还不起。”

      “你说搞笑不搞笑,两口子不情不愿,倒腾半天还是给我掏钱学他们瞧不进眼的专业,我现在把钱还给他们,是会面临腥风血雨呢,还是会面临……想不出来。你懂吧,这里边关系很复杂。”

      贺骁遥和冉燃碰杯,两人又像大学时那样刻意把酒杯放的比对方低,两只杯子躲来躲去洒出不少酒,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和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相处都讲人情世故。

      把冉燃父母不愿意出的钱还回去不是懂事,他们不会乐意收到自己亲儿子还回来的教育资金。

      以冉燃父亲的性格来看,恐怕他会把还钱看做儿子的示威。

      因为对于他来说,培养儿子前期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是为了后期摘取一颗成熟完美且符合预设的果实。

      果实可以些微偏离预设,但返还吸收的养分意味着和果农分离,在果农眼里是赤裸裸的背叛。

      不返还养分则被果农挟持一辈子。

      冉燃是一个形状畸变的苹果,他也是,丁俪凛也是。每个人因畸变程度不同而各自采取行动。

      人以群分,上天注定他们三个会相遇,早晚的事。

      贺骁遥招手叫来服务员,大言不惭地说:“结账,扫他。”

      笑意盈盈的服务员不动声色地扫过贺骁遥面前的铁签和空酒瓶,本以为撞大运遇到难得一见的帅哥,谁知道是个蹭吃蹭喝的扣门男,她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转过去把账单和二维码给冉燃。

      贺骁遥起身,“没别的事撤了。”

      冉燃跟着走出去,“还真有别的事!”

      叫完车的贺骁遥把手揣兜里取暖,站在路边等着听冉燃的后文,一阵风吹过,冷不丁想起丁俪凛说她讨厌昼夜温差大的地区。

      “你一个人喝这么多跑了几趟厕所?”

      贺骁遥扭过头看冉燃,下一秒一个飞踢踹上冉燃的灰色电脑背包,冉燃连人带包躺进路边绿化带,背下的冬青颤颤巍巍的竭力支撑他的身体。

      他常年对着电脑坐办公室,腰和颈椎在半悬空的状态下用不上劲儿,吱吱的响起来仿佛生锈的机器。

      冉燃嘴里叫唤着想让贺骁遥拉自己起来,只作案不收尾的贺骁遥潇洒地关上车门,让他好好躺着,说该起来的时候自然就起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