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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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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传到公主府的时候,馀容正在帮卫珹岚往脸上敷玉脂膏,这是一种京里时兴的粉膏,可润泽肌肤、美容养颜。
她觉得这几天乍悲乍喜的,容颜都憔悴了,是时候该保养一下了。
听得太监说到“皇上恩典,准驸马休沐一月,暂住公主府空翠轩,于府中侍奉公主”的时候,她猛的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光润如玉脂的粉膏洒了些许出去,洒到了传旨太监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和谢宜一直是分府而居的,父皇也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嘱咐过她和驸马好好过日子之类的,后面见他们也算相敬如宾就不再提了,可没亲自下旨要他们同住过。
这次是有什么不同吗?
难道就因为她在新婚第二天一大早入了趟宫?
卫珹岚当然想不到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她今日入宫看起来太开心了,让父皇误会她很满意这门婚事,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所以父皇决定助一臂之力。
传旨太监脸上笑容分毫未变,躬身行礼:“圣旨已传到,奴才便先告退了。”
下一个进来的是丹蔻,她汇报说:“公主殿下,驸马已经带着行装到公主府了。”
卫珹岚咬牙:“他动作倒是很快,他不用收拾东西的吗?”
馀容提醒道:“公主府和谢府只隔了一条马路,确实也不必收拾如此周全,若是有什么缺的再回去拿就是了……”
接触到卫珹岚凶恶的眼神,她立马改口:“就是说,驸马不需要收拾东西吗?才刚走就回来?也没有这么急吧?”
丹蔻一五一十回禀:“驸马随身只带了两个包袱,还有一个小厮,那小厮跟在后面,怀里抱了一个长条形的物件,公主,会不会是剑?”
她表情很凝重,好像很担心驸马会用这把剑行刺公主。
“不会。”卫珹岚很肯定。
谢宜就是个读书人,最多会射个箭,那也是因为君子六艺有“射艺”这一说,除此之外,他根本就不会武艺,更不会使剑。
起码成婚三年,她从来没见过谢宜佩剑。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她哼了一声。
丹蔻问:“公主可要去迎接一下?”
“我迎接他?”卫珹岚重新躺到贵妃榻上,给自己敷玉脂膏,“他是臣,我是君,他该来向我请安才是。馀容,准备纸墨。哦不,先给我揉揉额头,嘶,本宫的额头有点疼。”
“欸,好。”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谢宜当真过来请安了。
卫珹岚已经卸了玉脂膏,正在书房内龙飞凤舞拟着和离书。
她的书法是随外祖父周太傅所习,一笔字潇洒飘逸、豪迈大气,世人都说颇有外祖遗风。
她正落下最后一个笔画,馀容悄声道:“公主,驸马来了。”
他来干什么?
卫珹岚板着脸,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和离书仔细叠好放到一边,方道:“让他进来吧。”
谢宜走进了书房,他朝卫珹岚行了一礼:“臣,参见公主。”
卫珹岚:“什么事?”
谢宜直起身子,身姿挺拔如修竹:“臣来向公主请安,这一个月要叨扰公主了。还有一事相求,臣有一些书卷想搬入空翠轩,想请丹蔻总管开下西边门,不知公主能否行个方便?”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客气疏离,行的是君臣之礼,规规矩矩,全无夫妻间的亲昵。
又是他那些破书。
谢宜嗜书如命,没事干就捧着一卷书看,他不喝酒、不喜踏青、不爱看戏,连对用膳也没有什么要求,唯独书卷不离手。
卫珹岚懒得管这些小事:“你同丹蔻说就是了。”
反正他就住一个月,想必也不会搬很多书过来。
谢宜应下,同丹蔻一起离开了。
卫珹岚重新取过和离书看了看,现在和离书已经拟好,只待良机,先将和离书收好吧。
恰好书桌上有一本《九州恒言录》,是卫珹岚以前教小皇孙卫辞认字时用的,她随手取来将和离书夹在其中。
眼睛一扫,只见随手翻开的这页写着一行字。
察其谬误,一举而擒之。
她眼睛一亮,对,她得去抓谢宜的错处,捅到父皇面前,再提和离之事。
谢宜住在公主府也有便利之处,抓他错处更方便了。
她与谢宜关系虽然不好,到底成婚三年,自认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谢宜不是一个热络的人,甚至为人稍显冷淡,不管男女都是一样。
成婚三年,卫珹岚从不记得他和任何一个女子有过多的接触,他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丫鬟近身伺候。
卫珹岚很难想象他会和一个刚认识的女子推心置腹、相谈甚欢,还相约去郊外,一去就是一整天。
那个从边疆来的文姑娘,一来京城便上了驸马的府邸,还频频来往,多半是旧相识。
她记得谢宜老家便在靠近边疆那块的小县城,莫非两人是青梅竹马,青梅一朝寻上了门?
她眯了眯眼,心里有点烦躁。
若是这样,他一定有些信物啊、往来书信在身上,虽然卫珹岚不信他胆敢带着那种东西来公主府,不过转念一想,胆子大到在国孝期间和姑娘私会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这样的人一定不止这一桩错处,只是他伪装得很好,连父皇也被欺骗,以为他是一个忠义廉孝、值得托付的可靠之人。
她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
她将书合上,放回书桌边,吩咐丹蔻:“派几个人盯着空翠轩,看好驸马在做什么,每日来回我,如果驸马要出门就立刻来回我。”
丹蔻领命去了。
第一天,仆从来报:“驸马今日寅正起的床,梳洗收拾后用了点早膳,随后开始看书。近午时,谢府那里送了箱笼来,装的是书,丹蔻总管开了边门。随后驸马就开始理书,理到晚间用了晚膳。然后……啊,驸马来请安了。”
寅正就起床?这里又不用他点卯,还起那么早,真是可怕。
卫珹岚从前很少和谢宜一起过夜,偶尔过夜时,她也总是起的晚,早上醒来的时候谢宜已经走了。
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平日里谢宜都几点起床,只听说驸马十分自律,大概是读书时养成的习惯,从没听说他有睡懒觉的时候。
但寅正也太早了吧。
还有,他又来请安了。
依大宁规矩,驸马每日至少向公主问安一次。
上辈子的时候,他们没住在一起,卫珹岚不想天天看他那张脸,他也不想天天登门请安,就一直遣他身边一个小厮来问安。
那个小厮倒是活泼爱笑,挺招人喜欢的。
现在谢宜住在公主府里,她没说免安,谢宜作为驸马就该每天过来请安。
于是她就看到谢宜规规矩矩走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问了安,然后就不说话了。
免安的话在口中转了转,最后没说出口。
卫珹岚想,凭什么免他的安,请安是他该做的,她每天看到谢宜固然不悦,但谢宜每天过来请安必然更加不悦。
而且仔细想想,看他冷着脸,明明心里不喜,还要依着规矩对她低头行礼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趣味。
她挥挥手让谢宜下去吧,心里决定,请安还得请。
第二天,仆从来报:“驸马今日寅正起的床,梳洗收拾后用了点早膳,随后开始看书。近午时,谢府那里又送了箱笼来,装的是书,丹蔻总管开了边门。随后驸马就开始理书,理到晚间用了晚膳。然后……啊,驸马又来请安了。”
卫珹岚:?
和昨日一模一样。
第三天,仆从来报:“驸马今日寅正起的床,梳洗收拾后用了点早膳,随后开始看书。近午时,谢府那里又又送了箱笼来,装的是书,丹蔻总管开了边门。随后驸马就开始理书,理到晚间用了晚膳。然后……啊,驸马又又来请安了。”
第四天,同上。
第五天,同上。
第六天,仆从来报:“驸马今日寅正起的床,梳洗收拾后用了点早膳,随后开始看书。近午时,谢府……”
卫珹岚大怒:“又送书来了?谁允许他带那么多书来的?摆的下吗?本宫不准,给我把书扔回去!丹蔻不许开边门!还有他平日里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天天就呆在府里?”
仆从弱弱道:“不是,公主,谢府来人递了张帖子给驸马,有同科进士邀请驸马前去小聚。啊,驸马来了。”
谢宜走进来的时候,卫珹岚还站在椅子前,眸带怒火,似乎很生气,旁边的仆从满脸害怕地左看右看,一会看公主,一会看他。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仆从,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个时不时在空翠轩门口路过,往里面张望他的公主府小厮。
他眼神淡淡落在卫珹岚身上,朝她行了一礼:“禀公主,臣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便不在府中用膳了。”
卫珹岚重新坐下,恢复冷淡表情:“你去哪里?”
谢宜道:“天云居。”
天云居?没听过。
旁边馀容悄声道:“公主,是一家农家食肆,在郊外的。”
卫珹岚哼了一声:“同科小聚去这么远的地方。”
谢宜微微挑眉:“公主怎么知道我是去同科小聚?”
卫珹岚知道自己失言了,谢宜并没有说他是去做什么,她便先行说出了口,那便是明示对方自己在盯着他了。
但,那又怎样。
她面上没有任何尴尬之色,眼也不眨便道:“公主府里的事,本宫自然了如指掌。”
谢宜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印象中总是神色冷淡的模样,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此时一笑,仿佛冰山融了一角,眸中闪着细碎的暖意,令卫珹岚有点恍惚。
他说:“公主一府之主,臣敬佩。那臣便先告辞了。”
“慢着。”卫珹岚叫住他,“天云居路远,坐公主府的马车去吧,正好刘京很会驾车,让他随你去。刘京?”
那负责汇报驸马行程的小厮本已想悄悄退下,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啊,是,驸马请随奴才来。”
谢宜抿了抿唇,看了这个叫刘京的小厮一眼,似乎有点无奈,片刻后道:“是,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