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91、第 91 章

　　误会不及时解开会心生龃龉，亦或永远没有机会解开。她曾经因一个误会失去了洛桑，洛桑在学业繁忙的情况下依旧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岂料一朝误会，世事空留余恨。

　　青云不如往常工作一般积极主动，无关痛痒却又心生不满的模样，徐新能够感受到青云的低气压，青云故意而为之，释放她的不悦。

　　现实与预期的差距使得徐新内心起伏，徐新气压也就很低，有了前车之鉴，她尽力不把这种不愉快的信息传递给青云。

　　青云面无表情得转首望向窗外，川西地处西南，经济欠发达，城区甚至不如宁市的乡镇发达，这里的路人也大多衣着朴素，悠闲自得，没有宁市的时尚潮流和紧迫焦虑。

　　当地煤炭资源丰富，但大多为私企小作坊，开采不规范，事故频发，据不完全统计，去年全年开采事故5起，新闻报道死亡高达73人，但实际数量远不止。市政府隔三差五上新闻头条，省政府下了最后通牒，要求整改，规范经营，引进先进技术和人才，规范生产线，避免屡禁不止的小作坊式的开采。

　　徐新在这种情况下和川西市政府取得了合作。

　　车行至酒店，岑溪主动熄火停车，下车开门一气呵成，恭恭敬敬。她与徐新熟稔无二，徐新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准确的辨别出实际含义，她已经感受到徐新黑云压城的气息，上一次感受到这般压力还是恒丰并购成天半路挫折的时候。她不敢有分毫的差错，生怕牵连到自己。

　　甫一下车，岑溪硬着头皮挣扎的小心翼翼得道：“晚间的宴请，我准时接您。”

　　徐新点点头，青云和叶青也已经下车。她转身，一阵风起，光洁的额头出现了几颗碎发。身为恒丰的执行总裁，她的工作可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恒丰产业遍布全国，总部日常工作需要她做决策，地区子公司重大项目需要听取她的意见。青云所在粤州的那段期间正好赶上集团并购业务，故而长驻粤州，其实，徐新大部分时间都会到各地巡视，进而拜访地方政府官员，以维系良好的政企关系。

　　岑溪薄唇轻启，萧总刚才给我信息：“招商陈主任约他喝茶。”

　　徐新点点头，不露心绪。

　　青云看得出她有些疲惫，方才经历了一场刀光剑影，她也需要休养生息。

　　她放不下内心仅有的自尊和骄傲。

　　徐新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她，而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意徐新的认可。

　　所以此次与会内容与沟通前大相径庭，她便对徐新产生了隔阂和龃龉。

　　亲眼见到徐新在会上被刁难，而后坚守阵地，正面迎敌，她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于波涛汹涌中浮沉。

　　于徐新而言，这次会议她如浮云可有可无，如是如此，为何还要她参会？

　　“林律师，可有空？”徐新唇色饱满，鲜艳雨滴，暖阳下的徐新，眼睛里充盈着水光，光彩四溢的看着青云，率先打破了僵局。

　　岑溪瞳孔收缩，徐新何曾低下身段。

　　“听徐总安排。”青云致以最尊重的回答，将主动权交回徐新。

　　青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了徐新的套房。

　　房间不大，但每一处都很精致，明显比她的房间高出一个档次。纯白的卧床上零散的放着几卷文件。青云敏感的注意到民生银行四个字，恐惧泄露心思，她局促的收回目光。

　　徐新脱下外套在衣柜里取出晾衣架撑好挂上。卷起袖口，单独面对青云，徐新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和青云相处，恰到好处的距离，共同的职业目标，成就了她们今天的位置，徐新想尝试打破这种状况，想想还是作罢。

　　在进一步了解青云的经历后，对于青云的沉默寡言更有了独立的判断，青云似乎比她沉得住气，她颇为无奈地说：“我的预订行程是3天，接下来由你负责细节条款的商定。”

　　“明白。”惜字如金。

　　但态度却有些散漫。

　　徐新自觉秉性温良，但她此刻的的确确动怒了，她放下身段和青云沟通。不曾想青云油盐不进，她压着怒火低沉说：“我希望你端正态度。”

　　青云也被瞬间点燃，像是烟花蹦蹦蹦的炸开，本就不解她的安排，此刻且不分青红皂白怀疑她的态度。对！她是态度差了些，可不是徐新刁难在先吗！

　　“徐总，”青云开口，嗓音清冷丝毫不带温度，如同坠入冰窖，她明白徐新并不是不信任她，可怒气冲冠，话还是如水泼洒了出去：“我以为您不信任我在先。您问我的想法，我作为您的法律顾问，最大的想法是您并不信任我。您已经计划谈判，却不告知我内容，是害怕我泄密吗？商业运行的逻辑我略知一二，职业操守我也遵守，如果您觉得我的胜任能力有问题，我们签约的合同约定了您的任意解除权，请您立即解除即可。”

　　针尖对麦芒，浪涛滚滚袭击，互不退让，青云和徐新对坐，她目不斜视，和徐新灼灼相对，空气似乎燃烧了起来，如同沙漠狂风骤起，风卷残云，气势竟然不相上下，似乎下一秒惊天巨雷就要落下，徐新竟莫名觉得有些有趣。

　　确实有些剑拔弩张。

　　徐新叹了一口气，拨了拨散落在肩头的直发，半长的发均匀散落，驱散了方才的冷凝，增添了些许柔软和宁静，如春日里随风漂浮悠然自得的蒲公英。她示弱，“原定今日是恒丰与政府两方接洽，我是准备把你介绍至川西政府，谁料外资方突然要变更投资方案，川西市政府临时组会，我到达会场才知晓，根本还来不及通知你。”

　　青云拧着眉头，薄薄的红唇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有淡淡的白。所以这是外资给他们的下马威，而政府却助纣为虐却被徐新无形中给化解了吗，不但化解了，还感受到自己的沮丧，一直给自己机会来抒予解惑，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徐新，她好像确实有些过头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青云觉得她根本逃不开徐新的人格魅力。

　　她终于明白徐新为何一直在询问自己的看法了。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她是否系良臣无定论，可徐新一定是开明兼听的君主。

　　徐新进一步解释：“我知道这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你的专业能力我不否认，但谈判是框架性，指导性的方向，不能失势，很多时候谈判不仅看资金，而是看背后的势力，股权安排，董事会席位的掌控，对公司控制权的争夺，有钱无势只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先前成天并恒丰向粤州国资委定向增发，恒丰稀释了控股权却换来了国资的背书，我才如此硬气的和川西市政府谈判。你以为我给他留下的紧紧是规划书吗？还有粤州国资委的介绍信。”

　　徐新对她的能力从未怀疑，她也表现的很好，临危不惧，镇定如松。商场沉浮，官场浮沉，她需要沉得住气的人，遇事临危不乱。

　　青云清瘦，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双手紧握成拳，不言不语，似乎连呼吸都成了罪恶，她知道自己误会了徐新。

　　“你觉得为什么恒丰要参与这个项目？”她的眼睫轻颤如蝶翼，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青云，投射着期许地目光。问话也轻柔了许多。

　　青云敏锐的察觉到徐新的意图。她是在锻炼她，甚至培养她。而不是把她当做单纯的法律顾问。可是，徐新的理由呢？有什么理由呢？

　　无暇多想，她尝试着断断续续的回话：“是…能源吗？”

　　徐新紧绷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像是固守的信条土崩瓦解，她向后仰，靠在棕色真皮沙发上，捋了捋发髻。笑容浅浅，眉眼舒展：“随我一起参加晚宴吧。”

　　这都哪跟哪啊？青云自认为有些深沉内敛，奈何架不住徐新的无套路出牌啊。

　　“徐总！”青云拔高声线，身体陡然直挺，优越的五官挤在一起十分无奈。她积累的戾气被徐新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

　　尖锐的嗓音传入耳畔却如黄鹂鸟的歌声婉转动听，有种悄然愈飞的错觉，徐新受用，是能源。“如我先前所言，它是国民经济的命脉。”

　　恒丰早就有心进入该行业，但苦于契机，此次川西的合作，对恒丰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煤炭虽是传统能源，但只要能进去这个行业，就撕开了一个口子。近些年经济飞速发展，能无需求缺口很大，纵观发达国家的发展轨迹，后期必然会提倡节能减排，发展清洁能源，但煤炭和石油才是结实的后盾。

　　“青云，”徐新坦言，言语间多了些引导：“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能源关乎经济命脉，所以如果恒丰以民营企业入股，很难和川西市政府以及外资方谈公平，对等，很难保证不被架空。且这家外资系韩国企业，韩企在国内投资风评最差，这些年招商引资失败的韩企居多。所以这也加大了我的担忧。之所以收购成天，一方面给粤州政府以诚意，那么大的摊子烂尾，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论投资人，普通员工和无数的购房者将血本无归。恒丰和粤州市政府谈的条件之一也是为川西项目背书。”

　　徐新声色平稳的陈述，眸光如星光般璀璨。

　　青云私以为徐新对她泄露了过多的商业机密。再三考量，而后态度软化：“徐总，您跟我解释这么多…”

　　“我不希望你误会。”徐新单刀直入。她目光流连，见青云傻愣愣的，而后略略低头，深呼吸缓慢的呼出，神色也落寞了些：“洛均和洛桑的事情也有求于你。”

　　周遭过分宁静，春末夏至，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凉意随之而来，可室内气温却一点点升高。

　　门铃声打破了此刻的诡异气氛。是岑溪来提醒徐新参加晚宴。

　　青云依然没有回答，准备作辞，徐新情急之下拉着她的手臂，“稍等。”徐新道。

　　岑溪何曾见过徐总如此对待让人？眼睛都瞪圆了。倏尔又觉不妥，撇开眼睛，只用余光瞄着二位。

　　岑溪眉头轻拢，看情况应该谈妥当了吧，这氛围，这举动，怎么还是怪怪的。

　　徐新松开五指，转而问岑溪：“岑溪你把礼服拿给林律师，叶律师的送过去了吗？”

　　“送了徐总，叶律师已经换好衣服在楼下等待了。”岑溪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借着机会摆正目光，瞧着徐总面色尚佳，不似先前那般冷凝，青云面色亦是如此，不安的心稍稍落下。她可不愿徐总带着私人情绪出差谈判。徐总心情不佳，最先受伤的肯定是她。

　　何况，徐新近一段时间以来虽然处理公务时一丝不苟，可一旦停下来，她便能感受到徐新低沉如草履的心绪，笑容也少了许多。

　　“好。”岑溪临行关门。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吐了口气。小步快走，为青云取礼服。

　　徐新已经安排好众人参与，她也就没有推辞，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职尽责做好本分才是她应该履行的义务。

　　“徐总。”

　　“青云。”徐新改口，转身踱步至床边，从众多资料中拿了一卷，牵起青云的右手，青云五指微凉，徐新指尖温热，冷暖交汇，如大洋中寒流与暖流相遇，碰撞，“这是黎明的资料，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青云紧紧的捏着文件以至于文件有些变形，她稍稍抬头，眸子的溢满了感激：“谢谢。”

　　徐新会心一笑，如三月明媚春光，从不外露情绪的她近来似乎很喜欢和青云透露内心的喜悦：“不必客气。”

　　原来她都知道，洞幽烛远说的就是她吧。

　　徐新直接：“我懂你一直不愿意帮忙的原因，可如今，拿了我的资料，作为交换，我想请你帮个忙。”

　　赶鸭子上架，徐新有一套。

　　青云进退两难，她直觉自己被徐新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