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83、第 83 章

　　安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职工大院，耳膜再一次的嗡嗡作响，乐乐似乎与她心有灵犀，回到家中很贴心地给安然倒了一杯热水，热气氤氲，乐乐的小脸被蒸汽笼罩，红红的像是小苹果。

　　乐乐说：“姐姐，喝水，捂手。”

　　“乖。”安然摸摸他的头，温柔如水：“能自己刷牙洗漱吗？”

　　“可以。”乐乐揉了揉鼻子，乖乖地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半壶温水，小小的身形在卫生间里忙碌着。安然坐在沙发，拉开背包，取出了已经失去光泽的大熊猫小玩偶，捏在手心，细细地抚摸，这么些年，熊猫摸了脏，脏了洗，洗了摸，如此反复，已经失去原先的亮泽。

　　她倏地埋下头，只剩下颤抖的肩头。

　　无可否认，她还喜欢青云，她还爱着她。

　　望而生怯，她无法想象与青云分手时，青云的忍耐。

　　似乎不去触碰，她也学了原谅自己的单方决定给青云造成的伤害。

　　当初她选择分手，是为了青云的未来，可现在，她好像还在原地打转，她们都在原地打转，徘徊不前。

　　张楚瑜跟她说：你大概不知道，你母亲和吕军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她原本想跟你分手，让你有空间成长，不必承受来自她舅舅的压力。她隐瞒这一切，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溃，她说是她亲手断送你们的未来。

　　她辞职，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她去港城深造，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她回宁市，漫无目的的等待，也是想和你在一起。

　　可她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肯给她这个机会。

　　如今的她沉默寡言。似乎生命中除了工作没有其他可以分心的事情。

　　她可以不分昼夜地工作，像是连轴转的机器，她的世界似乎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乐乐洗漱完毕，安然已经收敛地哭泣，擦干泪水，她起身，走到卫生间，鼻音浓厚地问：“上床休息吗？今天故事可以停一天吗？”

　　乐乐年纪虽小，但在福利院的日子让他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他很懂事地点点头，自己去了卧室，立在门口：“姐姐也早点睡。”

　　安然点点头。

　　安顿好乐乐，她紧绷的情绪才缓解，她的人生好像除了后悔没有什么值得记忆。

　　她亲手埋葬了爱情，也埋葬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过问青云的事情，她一直认为对青云而言正确的选择却让青云抱憾、后悔至今。

　　原以为来到川西，离开宁市，那些记忆会逐渐消散，可随着时光流逝，却日渐清晰。

　　她视偶然的联系，不经意的交谈为救命稻草，为她平淡如水，了无生趣，希望渺茫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却不承想，青云也如此。

　　如果青云一直没放下，那么她这些年的逃避又算什么呢。

　　张楚瑜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出了酒店靠在一棵白杨树下，点了一支烟。烟丝弥漫、缭绕，随风飘散，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三两行人。

　　空荡荡的街景，孤寂而落寞，她拨通青云的电话。

　　彼时青云正和徐新商讨确定敲定具体的并购方案细节，明天就要上董事会表决，她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岑溪送来的夜宵放在会客桌上，由热转凉，两人一动没动。

　　青云的手机埋在一堆资料中，嗡嗡振动，她剥开冗繁杂陈的资料，拿到手机看到了来电人，捏了捏腰间的胯骨，扶着腰起身道：“抱歉徐总，接个电话。”

　　徐新抬首看向她点首示意，青云走出办公室，轻轻地旋转门把手带上门，才接通了电话。

　　青云出了办公室，徐新也停下手中的工作，琥珀色的双眸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聚焦在窗外的那一抹黑色，肩头瘦削，腰线细袅，不知怎的，徐新察觉出了一丝落寞。

　　“我见到安然了。”她开门见山，“也看到了罗安乐”。

　　青云立在茶水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粤州的夜景。入目璀璨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比宁市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座城市的居民却很随性，吊带背心，短裤，配拖鞋。

　　青云并不意外，她颇有洗耳恭听的意味，嗓音清透却暗沉：“乐乐还好吗？”

　　“我以为你会问安然的。”张楚瑜直言不讳，“她们都挺好的。”只是安然似乎没有回去的打算，我看不到任何计划，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夜色如墨，她清秀隽翊的脸庞在暖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地影在玻璃窗上，朦胧而缺憾，她苦笑，“那就好。”嗓音清幽而透彻，细听有些许遗憾，此刻的青云柔软而温暖，眉宇间也添了暖色，不似方才在办公室那么疏离冷清。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张楚瑜的言语颇为严肃，青云也立直。

　　“她没有交男朋友。”紧张的青云舒尔缓解，青云眉眼舒展，眸色深沉却面带笑意，如丝质柔嫩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静水流深：“我知道了。”

　　张楚瑜一直都知道青云是果断之人，她收了线，她摇了摇头，青云何等人物，她四年前就见识到了，劝她放弃有用吗？

　　静观其变吧，无论如何，总归希望她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她来去匆匆，煽风点火，两边都点了，接下来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而青云，在闪烁的灯光中回到办公室，自黑暗走向光明，似乎放下了心结，面带笑容眉眼如画，整个人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气息。

　　徐新很奇怪，怎么她这么百变。

　　青云回到座位，继续手中的收尾工作，徐新起身亲自为她续了杯咖啡，推至她跟前：“辛苦了。”

　　细细观察，眼圈泛黑，青云道谢，一口闷，而后用舌尖轻舔上唇，薄唇鲜艳，血色丰满。

　　“林律师。”徐新，恒丰执行总裁，说来也怪，她谈项目不紧张，面对青云，对想要问的话却很在意，心头隆隆跳动，声声作响。

　　青云抬眼，眸色透亮。

　　徐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她们的交情没到可以讨论贴己话的程度。她揉了揉太阳穴，要如何开口呢？青云对她毫无印象，“也没什么，总觉得林律师看人透着疏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徐总。”青云双手暂停打字，落在键盘上，并未用力，诧异，“何出此言？”

　　“总觉得你对我礼貌且疏离，我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她堂堂一个总裁，竟也有些手足不安，理了理舌头，徐新直言：“你还记得你在香港时天伦杯的辩论赛吗？”

　　青云皱眉，不解。

　　她以为随着相处，青云会认出她，可这都多久了，青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青云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

　　徐新起身，在自己的办公室她没有那么公式化，脚上趿着一双拖鞋，怎么说呢，与她的身份十分不合，但在粤州，又很合理，她翩跹踱步至办公桌前，拉开了右手边的抽屉，取出一个照片摆台。原本是身后的书架里，后来青云经常出去她的办公室，她信念蹿动，欲试探青云，结果倒好，青云完全不提，看来的确没印象。

　　青云看到照片里的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徐新，瞳孔地震。

　　“恒丰一直支持港城大学的教育建设，港城大学每年也会定向输送优秀毕业生。”她娓娓道来，“那次我正在港城出差，适逢天伦杯决赛在港城举行应校方邀请，出席了颁奖礼。”

　　当时镁光灯闪烁，灯光弥漫，青云光顾着看金灿灿的奖杯，接受记者的采访，没太留意颁奖嘉宾的容颜，只记得是个气质出众的女性。

　　那年天伦杯，港城击败北大法学院，青云获得全场最佳，是徐新颁的奖。青云顿悟、一巴掌拍在额头。似乎在懊悔，嘴角抽搐：“所以您才要我参与并购是吗？”

　　说来也奇怪，她谈生意不紧张，却对和青云对此事的反应有些期待，青云卸下包袱，侃侃而谈，“真的感谢您，那可是好大一笔奖金。”

　　因为天伦杯，她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青云也收敛了一身的清冷，略显活络，明显地更加愿意交流。她像是卸掉了全身的盔甲，功成名就地回到了故乡，整个人松弛下来，面对徐新游刃有余。

　　短发被撩起，露出精致而秀气的面容，刚刚喝下去的咖啡似乎开始作用，整个人熠熠生辉。灯光明亮，青云乌眸漆黑且深邃，和首次碰面那日的她很像很像，但添了一身温润，那日的青云除了工作，拒人千里。

　　徐新的眉角也添了柔色，开始正题，“林律师，这个项目收购成功后，我有个项目需要你，不知林律师可有兴趣？”

　　她按了内线，吩咐小陈将项目资料送到办公室，两分钟，小陈敲门而后入内。

　　青云端坐在沙发上，纸张在她的手中沙沙作响，她眉头紧锁，薄唇紧抿。粗略地过完整个文件，合上文件夹，放置在主题资料上方。她清了清嗓音：“徐总，虽然我很想参与，但我不认为我有能力做得来。”

　　徐新并未立即回话，而是悠悠地品茶：“因为是中外合作开发？”

　　“嗯。”青云直言不讳，“太复杂了，政府利用外资创造收益不假，但其中的合作形式现在的政治背景下、法律框架内很难执行。况且您是做房地产开发业务的，为何要突然做能源项目。”

　　徐新放下茶杯，“宁南制药，你都能抽丝剥茧，物归原主，这个项目从零开始，你做不到？”

　　青云低眉，她其实很想做，撇开收益不谈，经历这么一个项目，如果成功运作，可为她的履历镀金。更何况项目还在川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寻安然。

　　可她毕竟和黎明是一个团队，想到一层，青云才警觉，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黎律师也参与吗？”

　　徐新脱口而出，“还没有。”徐新少有说错话的时候，基本三缄其口，今夜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或许因为是青云坦诚相见。

　　“徐总，很感谢您的邀约，但我不能越俎代庖。”她心存私念，虽然很想接这个项目，但出于对黎明的尊重，还是妥协了。但她也很明显地告诉徐新：应该和黎明谈，团队的业务她可以接，但必须通过黎明。而黎明正操心宁南制药的事情，怕是无法分心，大概率要推掉，所以最后大概率会落到她手中。如果黎明推掉，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下。

　　“所以你这算是拒绝吗？”徐新不会听不出青云的意思，但却不知青云的盘算，他不能开罪黎明，只能迂回作战。

　　“嗯。”青云恢复了冷眸，仿佛方才温柔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