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73、第 73 章

　　青云不多时便将粥喝了个精光把碗推给母亲，“我还要。”当人陷入纠结中，裹腹之欲尤为突出。

　　母亲叹了一口气：“给你盛，也不知道你是遗传谁的性格，这么倔犟，跟青山有一拼。”

　　吴老师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看着青云。总觉得青云哪里不一样，可也不太清楚哪里不一样，好端端的辞职，好端端的提到青山。

　　母亲端着白粥，青云接过来继续喝。

　　她自从过完年就没有和父母见过面，快一年了，还是在离职后才得空回来，

　　说不愧疚是假，为人子女不能膝下尽孝已是缺憾，况且她还和青山一样。

　　一碗粥不知不觉的见了底，她打了个饱嗝。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做什么？”吴老师左手盘着两个光亮亮的核桃，他不长盘，也仅有难以疏解的问题时才会盘一盘。

　　“给汪教授打工。”

　　“汪琪？”吴老师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你折腾这一遭干嘛？青云，能不能告诉我们究竟为什么辞职，我们是你的父母，有什么不能说。”

　　母亲不再追问，父亲却不能忍受，“给你舅打电话，你舅只闷闷的要我们问你，我想你是成熟稳重的孩子不应该做事虎头蛇尾的，怎么说要给我们个交代吧。”

　　“爸。”青云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很正色的说：“如果将来我做了让你们失望的事，你们会怎么样？”

　　吴老师预感不好：“那要看失望到什么程度，不过你现在这状态，再怎么失望，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青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如果比这个还严重呢？”

　　母亲的下巴都快惊掉了，赶紧打岔：“算了算了，你让青云歇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就别老惦记着这事儿了。”

　　其实，她是没做好接受重磅炸弹的准备。青云这一个接一个的炸弹扔过来，炸的二老心肺都要停止了。

　　吴老师微眯双眼，瞳孔收缩。

　　“你舅都劝不住你辞职，我们…唉，喝完粥你去房间睡一会。”母亲温柔的叮咛，青云鼻尖微酸，点头。她不清楚她的狂风暴雨什么时间会来，会把这个家冲击着成何等模样。

　　青云回了房，虽然常年在外，但她的房间一尘不染，被褥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母亲一定经常抱出去晒，她抱着被子深呼吸，不安的躺在床上，却很快入眠。

　　卧室之外，吴老师和母亲相坐无言，原本幸福的家庭好似在支离破碎的边缘，每个人都努力着将伤害降到最低，维持着正常的运转。

　　昨夜他们争执，青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忍受他们的怒火。他们其实并不反对青云辞职，当初从警时他们便不赞同，反对的是青云做决定总是隐瞒着他们。任何父母都不愿意被动的接受子女的通知，分明可以沟通协商的事情非得到最后弄得双方难堪。

　　“你说，青云做什么事情了？”吴老师眉头紧促，颇为严肃，那两颗核桃似乎要被捏碎。

　　“我哪知道。唉，别想了老头子，现在只要她不把天给捅破，我就烧高香了。你问也问不出来的，青云嘴巴那么紧撬都撬不开，你说她是不是之前太温顺了，叛逆起来没边儿了。”母亲一脸愁容，幸亏青云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不然她都怀疑青云不是自己亲生的。

　　两个人轮流叹气。

　　清晨的阳光穿窗跃进客厅，暖洋洋的，却驱散不了家中的寒冷。

　　青云背靠座椅，调了个合适的位置，左手抵着太阳穴，手肘搭在车窗，闭着眼睛休息。

　　女孩清瘦的身影跃然眼前，她比先前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恹恹的，没有精气神。她无数次忍住去寻女孩的冲动，她像个赌徒，赌注是女孩对她的情谊。可小半年过去了，女孩从未踏足她的房子。她真的怕女孩就此和她断了联系，只能拜托张楚瑜以提供法律意见为由去和她接触，还好，安然并未拒绝，她才放下心。

　　肯接受张楚瑜的帮助，也算是间接认可她。

　　正独自伤感，手机铃响，青云握着手机，看着那个闪烁的名字，心脏不受控的砰砰直跳。

　　她音颤：“喂。”

　　“青云姐。”有多久没有听到女孩亲甜的声音了，思念入骨，终于在此刻活了过来，鲜活的跳动着。

　　“安然。”青云的眼眶泛起一层薄薄的雾，饱含深情的念着女孩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而后道：“你没在家吗？”

　　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心跳失序，好似血液停止了流动，半晌，她回过神：“等我，很快。”

　　她收了线，颤抖着调整好座椅，发动车子，如离弦之箭跃了出去，开到地下车库，天色已经泛黑，青云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踹在裤兜的指尖紧张的握着、而手心却发了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安然坐在楼梯口，看见一条黑色西裤包裹的笔直长腿迈了出来她握紧书包包带，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青云急不可耐的转身向右行并没有发现楼梯口的安然。女孩穿着灰色的棉衣隐匿在这暗黑的楼道里，不细瞅，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青云自包包里抽出钥匙，咳嗽一声，连廊的感应灯才亮堂起来，她转动钥匙开门，飞身进屋，连鞋子都忘记脱，门也忘记了关，玄关的壁灯被她打开。

　　半开半阖间，安然瞧见青云单薄的背影，在家里左右穿梭。而后步履沉重的将单肩包扔在了地面，低着头颓然的坐到了沙发。

　　安然起身，拾步而来，轻掩门扉。

　　青云听到动静回头，她终于爆发了，冲到玄关把女孩拥进怀里面，左手抚着她的发顶，略微的弯腰，下巴搭在女孩的肩头，缱绻的思念：“我以为你走了”。

　　低沉略带颤音的声调，宛若波动的琴弦，余音绕梁，围绕着女孩。

　　太思念她了，就这一次吧，再放任自己一次。安然抬起双手搂紧了青云，紧紧的贴着她。

　　“为什么不在家里？”刚刚满怀期待却瞬间落空的心情难以言喻，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再开快一点……

　　安然吸了吸鼻子，逼迫自己坚强，“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开门。”

　　青云心疼，拥抱紧了紧：“你有，你一直都有。”

　　青云把安然拉到沙发落座，这才发现自己鞋子都没换，又折回玄关换鞋，也把洗净的置于置物袋中女孩的棉拖提了出来。

　　安然接过鞋，状似不经意的问：“青云姐，你见过我母亲，是吗？”

　　青云捡球鞋的手顿住，低眉垂目含糊的回答，“见过的。”

　　而后把安然的鞋送去玄关的鞋柜。

　　女孩的目光随着她忽远忽近。

　　安然接着道：“你受过重伤，她说后悔没刺死你。”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没什么。”青云背对着她，忽然之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安然起身，跟紧青云，半分不让。

　　“青云姐”，安然嗓音打颤，哭声自嘴角溢了出来，“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不能自私自利，你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承受不起了。”

　　不待青云回头，安然自背后抱着青云，紧紧的贴着她：“听我说完，青云姐，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很感激你，我的生命因为你而光彩了许多。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明白吗？你这么做，感觉我是你的囚笼，你值得更为广阔的天空，去遨游去飞翔，你不能为了我折断你的翅膀。”

　　青云腰背直挺，安然的泪水打湿她的茶色外套，一片暗深。她咬紧牙关，低首掌心覆上安然的十指。

　　“我给你压力了吗？”青云双唇微颤，双眼紧闭。

　　安然只是哭。

　　青云总想给女孩最好的，可总是把女孩惹哭。

　　好像她的确不是一个称职恋人。

　　张楚瑜说的果然不错，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一厢情愿的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却没有考虑女孩是否愿意接受她的所作所为。

　　不知为何，青云此刻特别平静，心如止水。

　　她憧憬着将来，工作日她外出工作下班回家，和女孩一起做晚饭，养一只小狗，一起窝在沙发看电影；节假日带着女孩去旅行，感受祖国的大好河山，然而这一切，都随风飘散了。

　　希望凝聚的河流汇入大海，再也回不了陆地，四散在海洋里。

　　可水汽蒸腾，循环上升，还是会降落在陆地，只要她持之以恒坚持不懈，会不会还有转机。

　　她转身，抱着女孩，细细的嗅着女孩的发，安然放声哭泣。

　　她嗓音晦涩：“别哭了，我明白。”

　　执着了这么久，还是败给了现实，多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安然哭的更厉害了。一直以来的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可她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的世界没有光了，更可笑的是她亲自把光推走了。

　　“安然，别害怕，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青云指尖拂去女孩的眼泪，压根抹不干净，泪水顺着她白皙透亮的皮肤滴落，行径之处已然成了沟壑。

　　青云也不清楚为何她能如此冷静的面对安然的问题，她明白安然的忧虑，所以放手，放她自由，让她成长才是最好的、最正确的选择。

　　她坚信，她们会有美好的结局。

　　“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家里还有些鸡肉。”

　　“青云姐”。安然恸哭。

　　“哭什么呢，该哭的是我，不是吗？我是被分手的那个啊。”心中苦涩烦闷，只能用这种揶揄玩笑的话语说出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青云的眼眶微红，她强撑着拉着安然到沙发，“你休息会，别哭了我去做饭。”

　　不能和她面对面，她的情绪也如百万雄兵兵临城下，稍有不慎可能横尸遍野。她只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冷气嗖嗖的外窜，她拿了几颗青椒，泡好的花生米，做了个宫保鸡丁和青椒炒蛋。

　　安然埋着头，青云唤她。

　　一顿饭悄无声息的吃完。

　　安然逼着自己吃了两碗米饭，泪如泉涌不停歇，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再也吃不到青云姐做的饭了，也再也不能照顾青云的生活了。

　　“晚饭别吃的太撑了，对胃不好”。青云细语如风，叮咛入耳。

　　吃完饭，青云收拾好餐桌，打扫好厨房安然已经在玄关换鞋，女孩背着青云：“青云姐，我回学校了，钥匙放在书房。”

　　锥心之痛忽而袭击，青云稳了稳身形：“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安然鼻子红红的，眼睛已经肿得老高。

　　青云强忍着，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凌迟：“也好，那你小心”。

　　安然转而扑倒青云的怀里，青云向后踉跄几步，安然用了十足的力气去拥抱青云，青云回以温柔的轻吻，安然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吻上青云的唇，太渴望了，比渴望很绝望的是，要结束了。

　　青云狠狠地吻安然，化被动为主动，两个人互相汲取对方的气息，泪水滑进唇边，咸涩味充满着口腔。

　　一吻终了，安然梨花带雨道：“再见，青云姐。”

　　青云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再见了，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