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49、第 49 章

　　值班的一整天对青云而言都有些难熬，浑浑噩噩的度过，师父交代的报告亦没完成。她踩着点下班驱车前往师范大学，车停在一条马路之隔的临时停车点。宁市也是热门旅游城市，五一期间，涌入大量的外地游客，将整个城市堵得水泄不通。她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而觉的落寞，旁人的热闹与己无关，安然的苦涩呢？是否也是与她不相干？

　　打开手机给安然去电。

　　电话很快接通，女孩的声音略显疲惫，青云泛起心疼，她柔声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女孩尽量表现的平稳，收敛了情绪。

　　“你下班了？”安然问她。

　　“嗯。”青云靠在座椅，左右抵在车窗撑着额角，“想邀请你？”

　　安然鼻尖一酸，她想起来小时候偷吃青葡萄的味道，“我有些事情，节前教授布置的论文还没完成，可能，时间不太充裕。”

　　“那、挺可惜的。”青云的眸光生出晦涩，星光零碎，梧桐初夏，空气却有些混浊。

　　“青云姐。”安然思虑许久，“教授布置了挺多课题的，这段时间，我可能比较忙。”言外之意，可能不能常见面。

　　“嗯，那……等你不忙了给我电话，或者……想我的时候也可以，如果可以，下班我也可以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饭而后我再回去。”她竭力保持冷静，不能够给她添乱，安然如果没有告知她的想法，她只能装作不知情，可起伏的胸口出卖了她。

　　“青云姐”，安然额头已经急的发了汗，右手紧紧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刻下了深深地烙印，“我最近真的挺忙的。”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若不是沉沉的呼吸，她以为青云已经离开。

　　她做了让步：“那，你好好学习，等完成课题我再来见你。”

　　而后没有任何征兆青云直接收线。安然不愿她知晓母亲的事，她能明白安然的出发点，明白安然不愿让她参与是保护她。可是她们已经在一起，如果这些事安然还选择隐瞒，她不明白安然是否真的在今后的生活中把难堪、困苦的一面露出来。

　　情感中的人总是会多疑，恋人间更是如此，她害怕纠结安然独自承受。安然的性格她很了解，敏感细腻，但是并不脆弱；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她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肩膀不够宽阔，且又同为女性，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们今后的生活更加艰难。她们成为恋人，是她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她选择开始的，她不能见恋人深陷桎梏而熟视无睹。

　　而安然，怔怔的望着被挂断的电话，胸口像是被宛去了一块。青云应该是感觉到她刻意的疏离。没有责怪，给足了她想要的空间。可如果这点事情她都处理不好，以后如何与青云并肩而行？她想和她长久的走下去。过程煎熬也要走下去。

　　青云在临停车位呆了很久，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她重新拿起电话：舅舅，我想拜托你查个人。

　　舅舅：你自己不就是警察？

　　青云：我的权限不够。

　　舅舅：……

　　挂了电话，目视前方，第一次觉得宁城的夜晦涩不明，安然该多难熬，论坛里那些刺眼的谩骂，她读起来心脏生生作疼。安然该怎么在同学异样的眼光中度过每一天。

　　原来，文字真的可以扼住一个人的咽喉，她也觉快透不过气。

　　而安然在今日一早便和辅导员沟通了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

　　她的家事和盘托出，没有任何隐瞒，事无巨细的告知了辅导员，辅导员听到后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辅导员给她建议，网络上的事情不要过度关注不回复不理睬。况且节假日也没见着母亲来学校闹事。只要她不来，网络上的发酵自然而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最重要的是她母亲所说是否属实，如果是事实，那确实是一条人命，但去不去决定权在安然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她。辅导员为她权衡利弊，这个可能会成为攻击她的道德制高点，要她有所准备。

　　安然却很决绝的说她不会去。

　　辅导员不置可否，只说无论什么选择，她都支持，但人言可畏，要她做好被误解甚至唾骂的准备，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她的学业。辅导员说她会上报到系里，进而报给学校，也会跟保卫科沟通，加强校门的防卫。但如果还是阻拦不住母亲的闹事，最后只能报警。

　　这个想法与安然的不谋而合。

　　与辅导员沟通好后，她待在宿舍哪里也没去，傍晚便接到了青云的来电。此时，她深深的愧疚埋藏在心底。对青云，也是对素未蒙面的弟弟。虽然她在辅导员面前斩钉截跌的拒绝了母亲的要求，但是那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血浓于水，她不太清楚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也是一直摇摆不定。

　　宁市儿童医院。

　　节日期间安然的母亲没有再闹，校园进不去，前两天乔装打扮混进校园，也没发现安然的踪影。

　　她决定节后再说。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厚，有些呛鼻，她刚从食堂打了些流食回到病房。她细心的给躺在病床上的男生喂粥，体贴的确认每一勺的温度都是男孩子可以接受的温度，不可否认，作为安然的母亲她是失职的，可作为吕泽的母亲她是尽心尽责的。

　　急于求成，她太急迫没有处理得当，安然对她反感能理解，可救儿子的心她也一样。穿着病号服的小泽很开朗，也很活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面临的处境。

　　秦敏把他保护的很好，天真无邪的孩童的目光清澈且明亮，他有着和安然相似的眉眼，只是长期的化疗，头发基本落光，秦敏怕他伤心难过，买了薄薄的帽子给他带着。

　　正在喂食，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身材魁梧的男人进了病房，把一袋子苹果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出口抱怨：“妈的，今天的账没收上来。”

　　“爸爸，你又说脏话。”吕泽不满。

　　“对不起，爸爸道歉，掌嘴。”男人宽厚的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啪啪响。

　　“你怎么样？罗安然怎么说。”吕军问他，这几天荷包吃紧，今天又被警察追，不过这些他没有和秦敏说道，不然以秦敏的脾气，必然又得吵闹一番，已经乱糟糟的了，没必要再去横添事端。

　　女人一脸怒气：“别提了晦气。”

　　男人知晓女人的脾气：“你收收你的脾气，现在有求于人。”

　　女人气不打一出来，放下手中的碗勺，往床柜里推了推：“她竟然找保安，还报警，对我避而不见。”

　　“就你那火爆脾气，是我我也这样。”男人拿出个苹果，用黑黑的衣角擦了擦，开始啃食。

　　女人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现在是救你儿子。”

　　“我明白”，男人掖了掖男孩的被角，“但是暂时不能操之过急，你不管不问那么多年，忽而去找人家，就要人家救你儿子，你让人家小姑娘怎么想。”男人又抽出一只烟，警觉这里是医院，又放回烟盒，任命般的口吻：“慢慢来吧。”

　　女人急红了眼，哭哭啼啼，“我们等的了，小泽能等的了吗！那是你儿子，你眼睁睁得看他……”女人说不下去，此时才能看见她的柔弱。

　　沉默不语的男孩似乎对二人间的争吵司空见惯：“爸妈，你们别吵了。”

　　男人叹口气，出了病房。

　　劳动节的最后一日，徐子其的母亲亲自到校拜访安然，安然也不太清楚她怎么能确切的找到自己的宿舍，她带了两个礼盒诚心诚意的邀请安然继续给徐子其授课，也承诺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考虑徐子其的捉弄在先，安然本欲拒绝，可徐子其的母亲开的价格太诱人，足足高出市场价三成，她承认她动心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安然送女人出门，女人婉拒。

　　送走女人，安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她神情落寞，这些天并没有接收到青云的电话。她坐在书桌前，握着手机却迟迟不敢播出那个1，背影萧索落寞。

　　她知道她伤到她了。正兀自沉思，青云却来电，眸子瞬时清亮，她接通电话。

　　“安然。”电话那边有些嘈杂。

　　“青云姐。”

　　“我在楼下。”

　　“啊！”她飞奔出门。

　　女人身着茉莉绿色长裙，随风摇曳，外搭镂空扶苏披肩，只一眼，安然便知晓那是她，是她日思夜想却不敢主动联系的她。

　　安然冲过去，紧紧抱住她，见到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万物生辉，周而复始，阴霾被吹散，日光散了下来。

　　青云搂着她的肩：“上楼？”

　　“嗯。”

　　“玉莲在吗？”

　　“还没回。”

　　“帮我提下。”

　　安然这才看清青云的脚边放了几件礼品。进入宿舍，青云落锁，两人放下手中的物品，青云把女孩捞了回来，“我想你了。”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安然喃喃的说：“我也想你。”

　　青云略带埋怨的口吻问她：“那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安然还沉浸在见到她的喜悦中，被她问的发懵：“我、”

　　青云打断她，“你比较忙不是、还有论文不是、”

　　安然吐了吐舌头，试图躲过去，“忙到我这个女朋友你都没时间给我电话。”

　　安然羞愧难耐，只能收紧手臂，滚烫的面容贴近青云的精致的锁骨，突然很想咬一口。

　　青云揶揄，“教授的课题完成了？”

　　“呃，嗯，差不多了？”安然生出悔意，一个谎言说出口，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那今晚有空吗？”青云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霭霭，让人沉醉。

　　“有空的。”安然睫毛轻颤，呼出的气也温热。

　　“那……回家？”青云继续解释，“我怕给你电话你要拒绝，直接来接你比较妥当。”

　　安然红唇倏然紧抿，青云见她怔愣的模样，不由得心软，“去不去？”温尔软语，似是渴望，更是哀求，抬首轻抚女孩的秀发。

　　安然的心扉半敞，她很想把她的胸膛剖开给青云看，“要去的，我要去的。”

　　她的爱人来接她回家了，怎么会不回呢。

　　听到她的回答，青云先前的阴霾被风吹散，世界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