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14、第 14 章

　　青云的父母是在舅舅明确告知后的第一个周末赶到的宁市，六月中旬，在舅舅家围坐一圈，父亲的烟已经抽了半截，指尖常年抽烟被染的炎黄，烟灰却依旧挂在烟头，此刻可见父亲抽烟抽的急了。
　　其实舅舅已经劝解了一下午，也刻意要青云回避，父母基本理顺了心气，这才唤她回来。
　　女子里的女士们已经被屋子里烟雾缭绕的烟草味熏的难以睁眼，青云甫一进门，她眨了眨眼睛，眼眶已经被迷蒙的烟雾熏的晦涩、半含泪花。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径直走向阳台，打开窗通风。
　　父亲和母亲仿佛一夜老了。因为她的任性。
　　青云在母亲的身边落座，覆上母亲交叉的双手，缓缓开口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妈，爸，你们打我骂我都行。但我的决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吴老师深吸一口烟，掐灭了烟蒂，用力的地把烟头捻在透明的塞满了烟头和烟灰的烟灰缸。
　　“我和你妈特别不理解。”吴老师面色凝重，一脸愁容虽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不解和落寞，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女儿瞒着最亲近的父母做决定，欺骗他们更悲哀的事情吗。
　　“青云也是担心你们不同意。”舅舅开口了，带着劝说和宽心的意味。舅舅向青云投来放心的目光，示意她无须担心。
　　“怎么会呢？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反对过什么啊，大主意都是她自己拿的。”吴老师听了舅舅的话，更觉无可奈何，岁月流逝，时光已经在父母的额角落下的痕迹。
　　而青云的选择似乎更添细纹，像是细细的银针一点一点扎出的法令纹，带着伤痛的意味。
　　舅舅和青云四目相视：“我晓得你们的期盼，我做不到，我有我的人生和想法，我不想为谁而活，何况，我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舅舅不也做的很好吗？惩恶扬善，保护家人有何不可呢？”
　　“爸妈，你们凭心而论，如果一开始我就告知你们我的选择，你们真的会支持我吗？”青云的话和风细雨，却铿锵有力，字字传入父母的耳中，咂在心头。
　　父亲和母亲面露难色，极快的调整了情绪，二人目光柔和的盯着她，是啊，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不会同意，那么危险，家里因为禁毒已经失去了一位亲人，怎么可能同意青云还选择同样的职业呢。
　　“可不是嘛！你们看青山那小子，当初我不也是不同意他出国吗，最后还不是拗不过他。你们且宽心，青云有我照顾你们还担忧什么呢。大不了回头找个理由调到机关单位，不在一线就是了。”舅舅开始发挥领导的作风，为家人作保证。
　　“别看舅舅这么风光，宁市公安局局长，那也是拿命换来的。”母亲语重心长的说，还在不断地叹气。
　　父亲和母亲知晓木已成舟，难以改变，他们悲伤的是青云打从一开始便瞒着倆人。可他们劝也劝了，青云也说明了缘由，但依然过不去内心那一关。
　　青云太有想法了，这个对女孩子来说不知道是否是好事。
　　舅舅和舅妈帮衬着说话，父亲和母亲来的路上基本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就是想听青云亲口说出来。如今青云亲口解释，反而久久不能释怀。
　　晚饭是青云做的，表示赔罪，虽然她的厨艺不精，但父亲和母亲还是体会到青云的歉意。
　　饭后，青云陪着父母在小区里散步消食。这一片是政府大院区域，高官府邸，环境优雅是次要的，治安环境才是首选。
　　小道蜿蜒曲折，草坪修剪整齐，月光透过枝桠倾泻一地。
　　“房子租了吗？”母亲关心的问道。青云挽着母亲的手臂，感受来自母亲的体温，“还没呢，舅舅要我住他家，也说警队有宿舍。”
　　母亲拍了拍青云的指尖：“那你呢？住哪里？”
　　“两头跑吧，毕竟要集训的，集训好了分配到基层，暂时还不晓得怎么分配。青云娓娓道来，就着灯光，母亲瞬间觉得青云是真的成长了。
　　母亲捏了捏青云的手臂，青云条件反射用力绷住，母亲轻轻地拍她，“这么紧张干嘛，不过你这确实感觉精瘦了不少。”
　　“是吧？我怕体测不过，坚持训练来着。”青云笑呵呵的，一双水润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毫无保留的恣意的在父母跟前展现她的快乐。
　　父亲始终一言不发，母亲用手肘暗地里戳了戳父亲。父亲面露难色，幸好夜深人静，“爸爸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嗯，您说。”青云正色道。
　　“保护好自己”。父亲的爱是深沉的，不外露，如浮萍上的蜻蜓。
　　“放心”。青云的语气濛濛的，在父母面前依然是个孩子，只不过是个稍微有点主意的孩子。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
　　难得的静谧，星星悬在夜空，悠远流畅，斑驳的树形随风飘扬，他们之间的芥蒂终于得以开解，心事曝于月光之下，解开了那沉重的枷锁。
　　“对了，安然怎么样？她还好吗？”父亲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安然清明秀丽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一跃而起，这才想起，她也许久没见她了。自上次电话后，再无交集，想着有优秀的男孩子追求，必定也是讨人欢喜。
　　忆起安然，她回道，“她适应的挺好的。”
　　“那孩子，挺不容易的”。母亲也叹了口气，似乎在哀叹命运不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安然乖巧懂事却唯唯诺诺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后来也听了丈夫讲述了那孩子的家庭情况，本就母爱泛滥的她，更是惋惜。
　　母亲建议：“唉，老头子，要不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
　　父亲思忖片刻，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
　　安然早上授课完毕，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给学生布置了作业，又安排了下周的计划，方才离开。她出门，帮学生家掩好门，轻轻的关上，脱下鞋子上的鞋套，攥成团握在手中，背上书包安静的下至一楼，寻了垃圾桶，把鞋套扔掉。
　　如往常，回校。
　　若是寻常，她总是先去食堂吃午饭，因昨夜赶作业到很晚，今早一直很倦怠，又撑着眼皮子授课，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她便想着回寝小憩，再去食堂用餐。
　　距离寝室约莫二十来米，背对着她的那个人的高挑迤逦的背影有些熟悉。安然摇首，怎么会呢？随着步伐的临近，她定睛，似是不信，又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
　　“青云姐”，安然欢快跳跃着，三步并作两步，嘴角挂着微笑。隔着老远便叫了起来。喜上眉梢，像一只小猫咪窜到了青云面前，还好及时的刹住了脚步，只此片刻，与青云呼吸相闻。
　　青云又抚了抚她的发丝，被风吹乱的碎发挽至耳后，叮咛道，“小心些啊，怎么毛手毛脚的。”
　　“吴老师，师娘！”安然激动的跳跃起来，喉间甜腻，话语弛荡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动若脱兔，衣角随着她的动作随风起舞。安然感觉她的手脚似乎不是自己的，宛若没有章法的乐符。
　　“来看看你咯。”吴老师慈眉善目，青云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一贯和善的父亲被安然的喜悦感染，喜上眉梢，一扫因她的隐瞒带来的阴霾。
　　青云的眸子露出了光亮，笑意隐在嘴角，目光所及之处的三人相互寒暄，热络问候的画面倒映在眸中，如诗如卷，浓缩了缱绻岁月。
　　安然依旧是安然，是她想的复杂了。
　　安然端坐在餐桌，目光在青云脸上来回逡巡。
　　原来青云姐不仅仅隐瞒她了，连吴老师和师娘都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她也释怀，先前的自我别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