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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昆南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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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划破寂静,即将进入昆南街,司珈晔收起拉杆改用手提。
街边有户还未熄灯的房间位于某家烤肉店的二楼,屋内的灯光呈冷白色,窗帘后窥视的影子个头不高,目测是个寸头小男孩,他似乎正通过窗帘缝隙观察街道上的空景。
看来传闻没错,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这里的居民人心惶惶,一入夜,各自关门落锁闭门不出,也许是害怕招惹到脏东西,就连晚上也极少开灯,而且每户人家的正门前都挂着八卦镜和五帝钱,还有开过光的剪刀。
白天这里一片祥和,晚上杳无人迹。
偏偏此处常受外地或是国外的探险者来访,一来二去,不少商家发现还能借此敛财,便也咬牙忍下了,纷纷搬回这里,不过,夜不出门的规矩无人敢破。
这段时间正值七月半,恐怕相关部门担心真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于是暂且限制人员出入,靠近那栋大楼的人一律会被请去警局喝茶。
以上关于昆南楼的信息都是雇主姚军保事先提供的,这也是司珈晔第一次出城办事,她以往的工作地点都是在城市的小区里或是某间别墅中。
恰巧路过那家烤肉店时,司珈晔趁机向窗帘后偷窥的小孩做了个鬼脸。
不出所料,那道影子立刻消失窗前,灯光也相继熄灭。
她差点捧腹大笑。
直接蹲下去,这也太明显了,果然还是小孩子。
她因此兴致高涨,提着箱子转了个圈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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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南楼地处昆南街尽头,大楼前用铁丝网围住与外界隔绝,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这里方圆两公里无人居住,只剩几户零星矮屋与其作陪。
司珈晔在铁丝网前来回踱步寻找入口,方块前天晚上奉命前来踩点,他说的“门”应该就在这附近。
手电光的照射下,铁网犹如巨蟒的鳞片,折射出摄人心魄的曜黑色,蛊惑崇拜者献上血肉。
她触上这片冰凉,不由得感叹:“哇!可真够凉的,要是挂上几个苹果铁定能延长保鲜期。”
司珈晔沿着铁网盲目按压,手掌按到的一处明显有松动,她了然,看来就是这里了。
轻轻一推,再轻易穿过与身形无异的豁口,面对夜幕中耸立的昆南楼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取下环绕在手腕上的银链绑在铁网的损毁处,并挂上锁头,顶末端各两条。这还没完,计算好间距,她继续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个U型防盗锁。
做完这一切后,司珈晔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仅有的出口加装了四道保障,这下总该万无一失。
她把玩着手里的四把钥匙仰视昆南楼,逐一细数楼层,一共十层。
这栋楼荒废了二十年,无供水无供电,自然也不会有电梯乘坐,好在她的落脚点在三楼,多喘几口气就能到达,也不算太麻烦。
听说三楼也是传闻最多的楼层,不少人曾直接目击过,所以那里才会作为主要的探寻地点。
关上手电,司珈晔借由月光先在大楼周边巡视一圈。
杂草蔓生,垃圾遍地。
捂住口鼻扇走异味,她由衷地想刀死那些没有素质的混蛋探险者。
巡查一圈毫无异样。
大楼前有两座早已爬满青苔的石狮子,其中一只的头上还顶着一个泡面桶。
“辛苦了。”司珈晔抬手扫落泡面桶,另一只手覆上石狮子的爪子。
大楼的玻璃门把手处缠绕着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她抬脚用力一踹,铁链如同濒死的蟒蛇般堪堪滑落,被迫松开厮磨已久的猎物。
铁链的律动声戛然而止,寂静重归黑暗。
突然,一股莫名力量的涌上心头,司珈晔当即停住动作止步门前。眼前倏然一黑,连带着心脏皱缩,她有些招架不住歪靠向前,大口喘着粗气凝视门后的灰败,玻璃门上浮现出一团白雾。
这种异常只持续几秒,并没有影响到行动与思考,司珈晔反而感到通体舒泰、焕然新生。
她哂笑两声,甚至兴奋不已,低头望着发麻的手掌,先前的几秒钟里,体内似乎有股热量正在迅速流失。
指尖触上冰凉的门把,眸底闪过一道怜惜之色,她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对司珈晔而言,继异样感之后,她就像被卷入漩涡,越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不料怀中的手机响动几声打断兴致。
雇主姚军保通过短信发来几张图片,司珈晔依序点开,同时迈入大厅。
第一张照片,以暗红为底色,碎裂的瓷瓶、支离破碎的座机电话,被血色浸透的花瓣遍布各处,只有花茎的鲜绿告知世人它似乎即将浴血重生。
也许是以鲜血作为养分。
第二张照片光线昏暗,土黄色的接待台位居正中央,平平无奇的景象。
正要划看第三张,余光中有物体挡住前路,她抬头,手电光扫过,一座残毁、满是灰尘的接待台跃入眼帘。
再回顾身后,清辉隔绝于门外,她早已不在原地。
原来按照行为习惯,司珈晔已不知不觉从正门走到接待台前。
那么眼前的接待台与照片里的为同一个?再回看第一张照片,铺满血迹的地点应该就是接待台的桌面。
她环绕一圈来回打量,除了走动后留下的脚印和带动的灰尘,没有任何生气。
电梯正对玻璃大门,按钮处有几张清晰可辨的暗红色掌印。
楼梯在转角处,手电光扫过的角落里有一排落败不堪的花盆。
昆南楼坐北朝南,司珈晔沿着楼梯径直走上三楼,过道里只有一扇门,看来三楼只有一间房。
打开门,是一间约一百平方米的房间,内部空空如也,只有正对房门的南面是宝蓝色的透明玻璃墙,中间为落地玻璃窗,左右两边各有两扇窗户紧挨东西两面墙,脚下的瓷砖和其余三面的实墙皆是白色,只有天花板入眼一片灰色,边缘尚有部分墙皮还未剥落。
司珈晔走到房间正中央,蹲下身在原地打开行李箱,拿出小马扎和简易折叠桌,而后把矿泉水、抽纸、蚊香,还有一个自热锅依次摆放好。
目前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安顿好一切后,她随意仰躺在自带的户外充气沙发上,随手翻开姚军保先前提供的第三张照片。
纯白的墙面上,有一幅用血浆绘制的文字,由于相片年代久远,放大也看不清文字的内容,不像是中文,也不像是少数民族专用的文字。
司珈晔用食指按摩太阳穴仰望眼前的天花板,畅想着它曾经的模样。
事发地如果真的是这里,那么脚下的瓷砖缝隙里,也许还残留血迹。
她陷入回忆。
最早之前,昆南楼还是一家经营旅游业的公司。二十年前,公司董事长谭陇富在七月半鬼节这天晚上的十二点携带一家十口人还有一只猫在昆南楼的三楼集体自杀,并在天花板上留下第三张照片里的神秘文字。
两天后,谭陇富的一个外甥在一楼接待台前割喉自杀。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自杀,毫无征兆。
雇司珈晔来这里探查两晚的是谭陇富曾经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姚军保。
谭陇富全家死后昆南楼无人继承,诡异的死法和闹鬼传闻传播广泛,是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大概五年前,姚军保顶着压力收购这栋楼扩大商业版图。那时凶宅试睡员这类职业鲜少人知,她又还在上大学,自然无人接手。
晚上九点五十,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是一通来自马来西亚的电话。
“司小姐,晚上好。”
“姚老板,晚上好。”司珈晔单手叉腰站在落地窗前远眺,宝蓝色的窗玻璃完美掩饰夜色。
“二十年前是个不幸的日子……”姚军保哀叹连连,语气怅然。
司珈晔眺望黑夜中鳞次栉比的建筑,有些心不在焉道:“至少在我们看来,确实不幸。”
“今晚有您开山辟路……”兴许是回想起往事,姚军保欲言又止,缄默数秒后,他缓缓开口,“我祝您得胜而归。”
“嗯,自然是……”司珈晔顿了顿后说道,“得胜而归。”
她没有再多言。
作为业内最顶尖的凶宅试睡员,她的日常工作理所应当的与众不同。她尚未涉足的凶宅无人靠近,光临过后的旁人趋之若鹜。
其他同行需要架起数个摄影机全程记录包括死角在内的整个房间,或是向雇主直播探访过程,如果不熟悉,很容易手忙脚乱。
司珈晔不一样,她只需闲庭信步地按时定点走访各个房间,再将所见所闻所感记录即可。
换言之,就是找个偏僻闹鬼的荒凉地带吃喝外加小憩,顺便活动手指和手腕。没办法,谁让她业务能力强威望高呢。
哪里的房子发生过非自然死亡哪里就需要她,地点不限,数量越多越好。
之前无论多险恶、风评多差的凶宅,只要司珈晔光临过,第二天准保能拎包入住,她在业内俗称“除秽大师”。
晚上十点,工作正式开始。
司珈晔点上蚊香,拆开自热锅的包装按照步骤准备夜宵,随后拿出体温计含在嘴里,再点开第三张照片继续琢磨天花板上的神秘文字。
七分钟后取出体温计。
36.5℃
照片依旧毫无头绪,看来得请教专业人士。
她长叹一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挎包挂在身上,离开三楼的房间前瞄了眼桌上摆设。
她准备先花十分钟初步寻访整栋大楼。
司珈晔经常四处奔波,所以体力很好,爬起楼梯来毫不费力。
粗略探看后实在觉得无聊,如今的昆南楼除了她自己还有带来的装备和一楼的接待台和花盆,其余的一无所有。
不知道铺满每间房的灰尘能不能算进去,司珈晔暗笑。
她无聊到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仰望夜空,今晚月光很亮。
从挎包里摸出根棒棒糖,她撕开包装送进嘴里,抑制住口舌中泛起的酸涩。
说实在的,司珈晔还真想见到鬼。
如果真的能在以往乃至今后的旅程里获得某种能力,她还挺乐见其成的。
十分钟后回到三楼。
总算有了点烟火气,司珈晔循着香味走到房间正中央,手电的光束照亮桌面。
俯视桌上的摆设,她冷笑一声咬碎口中的糖块:“才十点,这就等不及了?”
司珈晔把瓶盖重新盖回瓶口,再将歪掉的自热锅盒盖扶正,最后垂下脑袋向前一探,桌下的蚊香已无红光。
行李箱也变换了位置,拉杆被重新抽出,在角落里无声抱怨。
她上前端详,整间房里,只有打乱的密码维持原样。
“喜欢玩是吧,我陪你。”司珈晔从挎包里掏出剪刀走向落地窗,找到角落里的小窗口并打开。
凉风侵袭,散去些许愤懑。
一切如常,她关上窗握着剪刀朝前方突刺两下。
“来一个我戳一个。”
这还远远不够,她冷哼一声,挥动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空气。
“来一对我杀一双。”
泄愤也是消耗精力的一种,刚好肚子也有点饿了,司珈晔收回剪刀,从包里摸出块面包,望着窗外的夜色干嚼起来。
面包还未咽下肚,身后的空气陡然转凉,她凝视玻璃窗上的脸孔,咀嚼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几缕白烟跟随空气的流动在她身后弥漫着、攀爬至肩颈,好奇地探出“脑袋”审视手上的面包。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咀嚼,随后不紧不慢地拿出包里的矿泉水畅饮,不为所动。
把包装袋塞回挎包,司珈晔抬手用掌底抹去下巴上沾到的水渍,肌肤之间的剐蹭声稍纵即逝。
再回头,满室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