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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嫁妆 ...

  •   孽子连续疯闹了好几日,屋子里茶杯、花瓶,都给砸得稀碎,全家人不得安生。张员外无奈之下,只得叫家丁用绳子把儿子捆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让下人打理,自己先不来看了,眼不见为净。

      张员外老来得子,这儿子自幼是宝贝着的。如今儿子却神智失常,六亲不认。此等丑事自然是死死捂在家中,半点风声都不肯透漏出去。于是扣了几个镇子里的郎中在家里,不把孩子治好,不给放回去。郎中一个个在府里好吃好喝招待着,凝神散开了一包又一包,金针也没落下,人都快给扎成刺猬了,偏偏一点用处都没有。

      郎中还说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张公子的身,于是求医不如求道,找些得道的大师来看看,做个法,说不准就治好了呢。

      张员外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那些所谓修道的玄门,不过是故弄“玄”虚,自古今来何曾真的听说过哪家的道士得道成仙了?不过是一个一个能说会道招摇撞骗罢了。要是被他遇见,他先叫人打上一顿,再啐上两口,让这些骗子知道什么是正道。

      这郎中医术不精,还敢在他府里胡言乱语。家祖传的基业这些年他手里越做越大,竟然说府里有邪祟。这话一出,气得员外亲自赏了郎中两巴掌。要说邪门,就是信了这些个郎中医馆的招牌,把人叫来府里,又不能放他们回去,现在还要听他信口雌黄。

      郎中捂着脸退下了,下人递茶上来。

      张员外喝了口,烫!

      一个两个全都是废物!看中了他家钱财,却不好好服侍,狗都比他们有良心!

      员外把茶杯扔回去,茶水倒了那下人一身,不知是烫还是怕,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员外瞧都不愿多瞧一眼,挥袖离开,不愿看这晦气玩意儿。

      脚自顾自地走进了新人的小院,员外看到院子里一排开败的牡丹才想起来这儿也没什么乐趣。这女子刚刚抬进家门不过几月,本是黄鹂鸟般娇滴滴的美人,在戏院那嗓子,谁听了不说一句骨头都酥了,员外重金买下这女子,为的就是在家能天天享享耳福。可谁能料到,福还没享几日,小美人硬是被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孽子吓得花容失色,每每见到张员外都暗暗垂泪,嗓子都哭哑了,哪还有往日风采。

      员外兴致全无,事事不顺,好不苦恼,只得叫来几个下人抬轿出门,去喝点换换心情。

      轿子还没到喜萃楼门口,招呼生意的门童便扯着嗓子喊:贵客张员外到——

      边喊边迎了过来。员外一撩帘子,就是门童谄媚的笑脸,嘴里说着楼里出了新酒,特意给员外留着呢,去了一定得尝尝。

      员外嗤笑,心想酒这种东西喝个滋味就行,具体风味如何根本不是大事。就像只要儿子太平,事情怎么解决的都不重要。但见到别人和往日一样哈巴狗儿似的奉承自己,员外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店小二接过门童招呼来的张员外,门童低头哈腰地又回门口站岗,眼睛继续搜罗着大街上有没有什么手头阔绰的客人。

      小二略过大厅,径直带员外上了二楼雅间。张员外又心烦起来。

      看看人楼里的下人多有眼力见,不过多说就知道本员外怎么会在大厅用餐的,肯定是得上楼里最好的雅间。自家的那些饭桶,一个个还都是家生奴才,天生为奴,怎么就学不会呢。

      入座后小二顺口溜似的报起菜名,这贯口可是天天练的才能熟练不打嗝。小二从员外的表情里猜出几道员外感兴趣的菜,讨了员外的赏。刚准备下楼和厨子说要些什么菜,却瞧见雅间门外掌柜弓着背,身边是一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半透的白纱遮住男子的脸,腰间那把拂尘发白如霜,人见之竟心头深处涌起一股敬畏的寒意。

      张员外转头也看见门外这对陌生的组合。员外一挑眉,小二心领神会,立马附耳介绍,“员外,这一般人咱可不告诉他。咱掌柜身边站着的可是活神仙。您有所不知,掌柜平日看起来风光,那不都是仗着媳妇家的光。可他家里岳丈半瘫好多年了,花了不知道多少银两遍请名医,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原本跟咱们酒楼来往的几户送酒送菜的店老板,都是看着掌柜岳丈的面上,才给了低价。老人家病倒了,这实惠可就没了。谁知道,前一阵不是传言有活神仙下山嘛,这活神仙竟被咱掌柜寻到了。神仙略施仙法,掌柜那岳丈现在都能下地走了,精气神儿更胜从前啊。这下咱掌柜在他那儿岳母那儿狠狠长了脸,连媳妇都不好意思多骂他了。”

      张员外听到一半,就听不进去了。什么,活神仙?他也略有耳闻。说是仙人下凡,救济百姓。张员外一向是不信这些的,所以听过算过,就当作坊间谣传、无稽之谈。

      可如今他家中不宁,不就是那饱受困难的百姓么?活神仙下凡,要救的就是他啊!

      若是平日员外定是一点都不会碰这些酒楼里一身油烟气的人的,但员外拍拍小二的肩说,“既然这神仙如此神通广大,你赶快让掌柜的替我引荐一下!”掌柜的事情哪有他张员外家的事要紧,就算是王爷来了这儿,都还是他员外势力大。

      小二有些吃惊,但随即喜笑颜开,“得了,您等等。小人去去就回。”

      他走到雅间外,招呼跑堂的小弟,“先给院外上一壶上好的龙井——”然后合上雅间的门。

      所以员外没有看到小二啧舌,像是肩头沾了什么藏东西似的用手背掸了掸。

      *
      岸晓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不过几件裙子衣衫,加几双绣花鞋。妖力能用障眼法变出衣服来,但这些都是下山去集市买的布料和工具,他回来自己做的成衣、成鞋。他不喜欢用妖力做事,或者说他喜欢人做事的方法。裁开布料,画出板式,怀着穿上身一定很不错的愿望,一针一线缝起来。这样做出来的衣服,岂是障眼法能比的呢。

      一手好女红,还让他多了不少山上村里的朋友,女孩子们时常结伴抽空来这里点上几碟零嘴,坐在院子里做些手工,叽叽喳喳,从村东的八卦聊到村西,谁家鸡多生了几个蛋都聊得一清二楚。女孩们不知道如何下针了就拿着绷子来厨房找他,指点少许,偶尔还回赠他几个香囊。他舍不得用,都收在柜子里了。

      活了那么久,难过的事情那么多,开心的时间那么丁点,可在梦汤山过的这些年,真不错呀。

      岸晓微笑。

      不知道这次走了,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了。

      剩下要带的就是那妖力炼化的宝石,今晨一早就被他收了起来,原本预备全都当坚果吃了,吸收回丹田。现下事情又生变,姑且先放着别弄丢了就行。

      他系好包袱,走回庭院。院里凤鸣观的二人狼吞虎咽,像是许久没正经吃过饭了,吃得嘴上油光水滑,摸着肚子好不满足,那师兄嗝声连连,一点没有名门子弟的模样。

      对于厨师而言,没有比做的饭菜被人吃得一干二净更高兴的事。

      反正默辰也喝不完这菌菇粥,剩下那一大碗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卖这俩兄弟一个情面,吃着他的念他些好,到了张员外那儿别真搞什么替天行道、诛杀妖魔就行。

      不过若自己拿回妖力,区区两个滚下房顶摔得狗啃泥的道士,他随时可以让他们好看。

      真正让他忌惮……还是那个臭道士。人去那儿了?

      岸晓环视,默辰不知何时走到院子外了。

      这一日处下来岸晓是知道了,默辰话少、表情更少,独自站着的时候,看着像广袤平原上,唯一一棵树。就算是把他放到人群里,一定也是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瞧见。

      “道士哥哥看什么呢,这么用心。”岸晓走到默辰身边,默辰不答。

      他顺着默辰的目光看去,院子大门匾额上“疏钟晓梦”四个字在白天看起来更潇洒俊逸。

      “这还是村里秀才给我提的字呢。那秀才学问不错,字更好,在春闱还种了会元。他要是得了殿试的状元,那我这块匾额可就值大钱啦。对了,秀才还帮我誊账呢,屋里那些账本也要一字一金了,我可真是有看人的眼光……”

      岸晓慢悠悠得说着,默辰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趣。

      唉。逼迫他一起上路,就这么不高兴么。现在就给人眼色看了。他倒不是在乎和默辰到底关系好不好,只是既然说服对方一同上路,自然是气氛融洽些,路上才不至于尴尬到难受。为了成仙,他委屈些逗逗对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岸晓轻轻一跃,仿佛仙人升空般飞到匾额旁,手一勾摘下匾额,双脚稳稳落地。

      他翻过匾额,木板后头贴着一小捆油纸包着的东西。匾额放在一旁,他专心拆油纸,展开后纸里包的是厚厚一叠银票。

      他双手把银票捧到默辰跟前,像是从草地里刚摘了一把送给心上人的花,“道士哥哥,这是我攒的嫁妆钱,都给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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