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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赏金 ...

  •   岸晓心里嘿嘿一笑,道士喝了他煮的粥,喝第一口时还微微抬眉,想必是出乎意料得美味。

      平心而论,他对自个儿的厨艺可是十成十的自信。和霜隐雪在山头作威作福那阵,连绑上山用来讹钱的富商老爷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问能不能再晚几天和他兄弟见面。岸晓自诩当山匪时也是很有素养的,说好七日拿钱就是七日。不过交接人质前,他跟富商提议下回在山道上见他一次绑他一回,绑上山做点别的野味大菜给他吃。

      这富商事业有成、膝下无子,人生仅剩的乐趣就在这一口吃的上,想法和岸晓一拍即合。于是之后一年,他硬是拉着霜隐雪绑了老爹三回,越绑越期待。之后每回老爹随行的箱子里先是装了不少开蒙读物、笔墨纸砚和岸晓最爱的调味料。后又塞了不少话本画卷和曲谱,金银财宝倒是一点儿都没见着,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枚玛瑙章子,岸晓拿着它到处敲,敲豁了一角还不消停。

      山头竹林成片,老爹起得早时就教他念童谣:

      “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

      礼尚往来,岸晓烤山鸡野兔、炖鱼汤虾煲,菌菇粥也在老爹的挑剔下配方逐渐改良到完美。本该有第四回的,但……

      “你是妖,究竟要和人过家家到几时!”霜隐雪说完这话,一剑划破老爹脖子,人应声倒下,当场没了气息。溅出来的血掉进了菌菇粥里,一股腥气,融不进,化不开。

      红得和那玛瑙一样。

      他没掉泪。

      雪豹族的隐雪置同族的警告于不顾,偏偏跟着他去了个终年无雪的山头。他本来就是欠着隐雪的。他是狼,隐雪是豹。他们俩的速度、实力不相上下。霜隐雪暴起杀人,他根本拦不住。

      何况人见妖,杀之而后快,妖杀人,自然也是天经地义。

      还好老爹是人,人有魂有魄,死后入轮回。不用多久,老爹就会重新降生在人间,变成哭哭啼啼的小宝宝。说不定新一世富贵更胜从前。虽然人轮回时得喝青金莲结的莲藕汤,上辈子的事情教他的事忘个精光。

      岸晓自己记性也不好,所以他也不生老爹的气。

      只是他再没见过霜隐雪,也不再煮菌菇粥了。

      今早醒来看到道士靠在床柱安睡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菌菇粥的方子。还没想明白,菌子已经在砧板上切好了。又不能浪费,索性煮了。

      现在看道士的表情,自己的手艺肯定没退步。

      道士喝粥慢悠悠的样子,硬是把粥喝出了玉液琼浆的风味来。

      身为厨师非常满意!是时候套话了!

      “道士哥哥,请问怎么称呼呀?”岸晓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诚挚无辜。

      “……道号默辰。”

      开口了!愿意答话就是好的开始。

      “是哪两个字呀?”

      “黑犬默,地支其五之辰。”

      “哦!哥哥黑犬我是粽狼,我们天生好兄弟啊!”

      默辰勺里的粥撒了一半又掉回碗里。岸晓很受鼓舞,看来道士见到兄弟也很激动。

      “哥哥贵庚?”

      “祖籍何处?”

      “家中几口人?”

      “可有娶亲?”

      “哦不对道士不能娶亲吧?”

      “哦不对但我听说有道侣诶!”

      “哥哥怎么不说话了?也是哦好狗不叫,哥哥真是人如其名,是个好人呀!”

      ……

      *

      狼妖喋喋不休,且口不择言。说到兴头上时,浅琥珀色的眼瞳像是闪着日出的光芒,很难让人移开眼。

      狼妖说话的样子和小师弟有些像,精气神儿十足,不管他答不答,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平时也就只有小师弟不躲着他这个天生道心的麻烦人。和小师弟说话时是他为数不多能忘记烦恼的时刻。

      一勺一勺入口,一句一句入耳。狼妖说得越多,越坐实默辰昨晚的猜测。

      对方绝不是什么刚刚化形的无名小妖。这些年间默辰曾多次随师父和其他门派联合剿妖。妖修炼灵气的天赋高出人不少,有能力为祸一方的妖就已不是等闲之辈,但领队的妖大多智识只是略通人语,对付普通百姓或是绰绰有余,但和修行之人成群作战是毫无胜算的。打架和战争根本是两回事,成群作战需要的不仅是调用灵气,更是足以和人相较的智慧。这是寻常的妖根本不具备的。所以几回剿妖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结束。

      可眼前的狼妖人语流利,对人的文化也有了解,这也许能用常年开餐馆和人打交道解释。但州内有学堂的城镇才几个,这穷乡僻壤里的客人大多是周边村民,目不识丁。狼妖却追问了他名字如何书写,字解诡异,可正确。

      难道这妖自称狼王或许并非吹嘘。

      默辰喝下最后一口粥。这些都无妨。对方并没在梦汤山伤人性命,自己无需在此徒添杀孽。留下一些银两作为饭钱就此道别,早些完成师父的嘱托,回山继续在古籍中寻找去除天生道心的法子才是正事。

      “既然道士哥哥没有道侣,那能不能带我一起上路?”

      咳咳——默辰放下勺子。

      怎么这念头还没消。

      “这粥不烫呀?”狼妖起身靠近,一手搂住默辰背抚摸顺气,一手摸上手背。

      距离太近了!默辰脸上被狼妖的发丝戳得发痒。手上使劲欲推开狼妖,却不料这妖力道大得惊人,一把贴得更近了,脸伏在默辰耳畔,他能清晰得听到对方的呼吸和低语。

      “屋顶有人。”

      *
      院子里一人身穿星苍山的白色道服,身穿青绿色褙子的那人却是妖怪所化,真是奇怪的组合。

      但江暮云觉得,他和师弟,堂堂凤鸣观大弟子和关门弟子,先是叛逃师门,现在又蹲在屋顶偷窥,更为奇怪。

      这并非江暮云自愿。他们俩逃难途中盘缠用尽,又没有别的生财之道,只得干回替人看风水的行当。可惜他和师弟初来乍到,脸生,在路边摆摊无人搭理。就当江暮云以为在这么下去,他俩要化缘为生时,却听路边小乞丐说,镇里张员外正招募能人异士做事。

      江暮云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怂恿师弟稍微收拾了下,打听到张员外家的位置后登门拜访。

      他掏出凤鸣观的身份文书,张员外仿佛见到救命恩公般接待二人。一问便得知,张员外年过五旬,家中除去正妻,还有几房小妾,但膝下唯有一子。前些日子,员外独子喝得醉醺醺地被仆人抬着回家,醒来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失了心神。这下张员外急了,虽然他也没盼着儿子这辈子考取功名,有什么大出息,就算素日里有些蛮横不讲理,打骂下人,弄死过几个青楼姑娘,但毕竟是他的宝贝儿子。只要儿子开心,他都乐意。

      江暮云不禁在心里暗讽,一般这种人家,都养不出什么好孩子。

      他回头看看狂吃果盘,两腮塞得满满的师弟。看,这才是少年人应有的样子。

      他听张员外越说越悲痛。原本是让儿子从祖父家回来,没想到这一去一回,儿子疯成这样,张家的血脉就要断在此处了。

      可同行的小厮都没什么异常,一定是儿子单独遇上什么事了才会这样。

      张员外一问小厮,说是少爷在老太爷家一切正常,就是在回程途中去了梦汤山的餐馆。少爷看中餐馆里帮厨的姑娘,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跟着老板娘去了屋子。等他们再接回少爷时,少爷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看来破题的关键就在这梦汤山了。江暮云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通张员外。

      定是那餐馆有猫腻了,如果那里有妖,那他二人一定替张员外将妖抓获,让妖解了少爷身上的术法。若是人祸,那大概是下毒,他们也会把解药带回来。

      张员外听得感激涕零,江暮云趁机提了个高价。员外一口允诺,还先支付了一半作为定金。江暮云自知口才不错,擅长见人说人说,见妖说妖话,但钱袋子这就鼓了起来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他唯恐张员外清醒之后反悔,立马带着师弟出发。张员外在门口目送他们。

      走到镇外师弟突然嘟哝:“这家人风水有异。”

      江暮云吹了吹口哨,“学得不错,这都能看出来了。”

      不愧是师父一把年纪还非要收下的小弟子。

      “虽说是个糟老头子,但不用提醒他吗?”

      江暮云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竖起食指,立在唇前,“这可是别的价钱。”

      “也是。”说罢师弟掏掏衣兜,江暮云以为他又要小孩子心性搞点什么吓他,正往后躲,却抛来一个梨。

      “顺了一个给你。”

      江暮云一把搂住师弟,“臭小子,长大了啊都知道疼师兄了。”

      “滚!”

      他俩走得如此之急,自然没有看到员外在他们走远后瞬间变得一脸镇静。

      小厮在员外耳边说了几句,员外露出狠笑说:“按照霜大师吩咐地再找些这样的人。”

      *
      “道士哥哥分明昨夜一道共度春宵,今天出了卧房便要和我生分了嘛?”岸晓完全不在意自己今日并未扮作女相,熟练地说着肉麻话。

      风向正好从屋那侧吹向院子,他吸气辨别风里陌生气味。似乎只有两人,没有普通道士身上常见的符纸味儿,也没血腥气。难道就是普通人?这儿小院子有什么可偷的,还是说……

      听闻此处厨娘娇美可人,千里迢迢前来劫色!

      唉!那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他拿过默辰身前的小碗又盛满,语气幽怨地说:“昨日哥哥没吹完的曲子今日就作为饯别礼送我吧。”

      说罢眼神示意默辰腰间的玉笛。昨天那笛声既压制得住他,那擒下屋顶那两人想必不在话下吧。

      默辰抽出玉笛,且要送到嘴边,岸晓都已捂好耳朵。

      只见默辰指尖转笛,笛尾悬挂玉佩的红色穗子随之旋转。还没等岸晓弄清他在搞什么名堂,玉笛便飞向屋顶,砰砰两击钝响,紧随几声被打中的吃痛声,咕噜咕噜从房顶滚落两个人,看穿着竟也是道士。

      岸晓捂眼,怎么回事。自己开的是餐馆,又不是道观。怎么一个两个都往这儿跑。而且也是不用符咒、身无佩剑的怪道士,不知道也会用些什么古怪招式。

      摔地上的二人,看起来更年轻的那个在地上嗷嗷叫,另一个身子骨硬朗,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朝二人一个双膝跪地。

      “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兄台海涵,看在我们同袍之谊放我二人一马。”

      “我们还没问话,你这就给跪下了。”岸晓大吃一惊,这滑跪的速度比他还快,没想到遇上高手了。

      “客气客气,唯手熟尔。”

      还在地上没起来那个语气不善,“师兄你跟他们废话什么,一个是妖气不过十几年的小妖,另一个是星苍山的狂徒,遇到我们竟然连门派招式都不用,看来所言为真、实为假吧。”

      被称为师兄那人,一把拉过嘴毒师弟,没扯动。师弟嘴里不依不饶,“而且堂堂修士竟和妖怪为伍,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这么会说当年怎么不投星苍山,入凤鸣观做什么。”

      师兄叹气,索性起身朝岸晓、默辰二人作揖,“我这师弟平日里骄纵惯了,口无遮拦,希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洞若观火,所观为真。”默辰拱手回礼。“方才失礼了。”

      岸晓的脑袋瓜子有些不转了。这怎么回事,刚才还不一方偷窥,一方偷袭,上一回合对方还在呛人,难道下一步不该是打得难舍难分,最后胜者赢得美人归。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啊!

      还是说他现在应该挺身而出,扮演坏人,把场子热起来?

      刚想随便挑一人打晕,却被称作师兄的那人打断。

      “不知道友可知,此处有一厨娘,身量纤纤,肤白如雪。”师兄侧头还想往屋里瞧。

      “我知啊我知啊。”岸晓指指自己,“若是问此处厨娘,那有且仅有我一人。”

      师兄上下打量岸晓,五官端正,一双杏眼覆着浓密的睫毛,直视人时好似要用眼睛把人的魂一口吞掉似的,说是美人并不为过,和一旁星苍山的道友站在一块儿,丰神俊朗,让他不禁想起观内画的星君像,不少来观里烧香的女香客一眼看见那画儿都忍不住脸红害羞。

      但此妖身长肩宽,体格健壮,若与牛拔河、和熊互博也不落下风。与张家小厮所描述的差距甚远。道友是那厨娘都更可信些。

      “开什么玩笑,张员外儿子难不成还是为了你丧了心智!”师弟指着岸晓的脸。可惜个头不足,得仰视岸晓,瞬间少了不少气势。

      怎么又是张员外,没完没了啊——岸晓心中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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