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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二 暄和 ...

  •   “走啊银砾,”何州一个加速冲刺,跃到阮银砾背上,环着他的脖子说,“最后一科考完了,找个地方喝一杯,去不去?”

      阮银砾拖着何州走了几步,反手将他从背上摘下来,赏了他一拳头:“不去,没意思。”

      “去嘛去嘛,”何州捅他的腰,撒娇耍赖道,“正好城西新开了一家酒吧,听学长他们说环境挺好的,调的酒味道也不错。”见阮银砾投过来一个不赞许的眼神,何州立马双手举起以证清白,“知道你男朋友管得严,是清吧,清吧。”

      “不想去。”阮银砾低着头把手里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拧来拧去,抬起手比了个投篮的动作,将水瓶完美地掷入了路边的垃圾桶,“没心情。”

      “咋了哥?”不用再多说,何州已经看出阮银砾心情不悦,凑过去撞了撞他的肩膀,“出啥事了?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阮银砾瞟了他一眼,极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能吵架就好了。”他闷闷不乐,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连视频都没时间跟我打。”

      大一开学前夕阮银砾跟着许先生去了京城,秦昱则留在了镇上。送行的时候,秦昱揉着自家男朋友的头发,像哄小孩似的温声许诺有空就会去京城看他。

      只是不知道这一年来秦昱究竟在做什么事情,竟一直不得成行。寒假的时候又因为阮银砾需要留在京城认识许家的人脉,所以两人又没能见上面。好不容易阮银砾熬过了大一一整年,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一考完直奔机场,却接到秦昱的短信说自己不在镇上,去外地出差了,让阮银砾乖乖待在京城不要乱跑。

      算来算去,他跟秦昱,竟然已经足足一年没有见过面了。虽然阮银砾也不是非要黏着秦昱不放,但这么长时间见不到自家男朋友,还总是因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原因阴差阳错地错过,这很难不让阮银砾沮丧。

      “行了,”何州揽住阮银砾,说,“这死亡考试周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等你男朋友忙完了,自然就会来找你的嘛。”他大手一挥,豪情壮志,“今晚酒吧走起。”见阮银砾还有些不情愿,他挤了挤眼睛,“古话说得好,一醉解千愁嘛。”

      何州说的那家酒吧最近才刚刚开业,花体的英文字母安静地亮着光,在两旁闪瞎人眼的灯牌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门口的装潢风格给阮银砾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半天没能同记忆的具体部分对上号。

      “Fireworks,就是这儿了。”何州拍拍阮银砾的肩膀,把人推进门内,自己紧跟其后。

      酒吧内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黑暗,也不会遮掩了其中的暧昧氛围。整个空间被划分成卡座区和吧台区,大厅一侧搭了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摆着一支话筒和一个高脚椅。

      何州和阮银砾找了个卡座落座,前者已经开始兴奋地翻着菜单盘算着等会儿要点什么酒,后者则窝在沙发上,仔细地打量着酒吧内的装潢。

      除开秦昱开的Skip,阮银砾可以说得上是从来没去过酒吧。就连Skip,他也只在非营业期的时候进去过。秦昱自己是开酒吧的,却管阮银砾管得极严,两地分居的这段时间,秦昱几乎想起来就要同阮银砾强调,不要想着好玩想着找刺激就自己往酒吧跑。

      在他眼里,阮银砾还是那个就算进了酒吧也只能获得一杯橙汁或一杯纯牛奶的小孩。

      而阮银砾自己也对酒吧没有多大兴趣。今天如果不是何州非要来,他宁愿一个人在公寓里看部电影,再看看睡前能不能找个时间同大忙人秦昱打个电话通个视频。

      何州的一个响指把他出窍的灵魂唤了回来:“哥,你有什么想喝的吗?”他热情洋溢地对着阮银砾推销,“我看他家的特调挺有意思的,跟酒吧名儿一个样,Fireworks,你要不要尝尝?”

      “不了,”阮银砾摆摆手拒绝。虽然松了口答应陪何州来酒吧,但他并不打算喝酒,“我喝白水就好。”说着,他站起身来,打算去吧台那边要一杯矿泉水,留下何州一个人对着菜单分外纠结。

      ……

      吧台那边已经围坐了几个人,阮银砾停在他们身边,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木质桌面,其中一位正在擦酒杯的调酒师很快转过头来:“银砾!?”是吴冶。

      “吴冶?”阮银砾也很惊诧。吴冶应该还在镇上,帮着秦昱管理Skip的事宜,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吴冶只震惊了一瞬,随后就朝着阮银砾露了个狡黠的笑容,动作娴熟地将调酒工具摆开,不多时一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就被推到了阮银砾的面前。

      “尝尝,”吴冶冲他抬了抬下巴,“我们店的特调,Fireworks,也是我学会调的第一杯酒。”

      阮银砾摇摇头,说:“秦昱叮嘱过,一个人在外边儿不能喝酒。”他将那杯酒重新推回到吴冶面前,又真心实意地夸赞,“不过这杯酒真的很好看。”

      “秦哥不让你在外面喝酒这事儿,我还能不知道吗?”吴冶笑起来,“这杯酒精含量不高,你放心大胆地喝。”他朝阮银砾眨眨眼睛,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把柄,“不过话说回来,秦哥不是也让你不要来酒吧吗?”

      那杯酒又回到了阮银砾手边,冰凉的酒杯贴着阮银砾的手背,让他有一瞬神情恍惚。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为着自己这个暑假见不到秦昱,为着许久没有同秦昱视频通话,为着自己跟秦昱两地分隔。

      “那你不要告诉他。”阮银砾说,“我来酒吧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他。”他端起那杯Fireworks抿了一口,果香瞬间在他的口腔里爆炸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椰奶味道。

      果然如吴冶所说,他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是在喝酒。于是他又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

      复杂又彼此和谐的味道在嘴里有层次地铺展开来,就像一场绚丽的烟火,一朵一朵地绽开,给夜空铺上独特的色彩。

      “那我可做不到。”吴冶笑眯眯地看着阮银砾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杯特调,朝着他身后扬了扬手。他对阮银砾说,“你看,秦哥来了。”

      ……

      阮银砾觉得吴冶在骗人。要么骗他秦昱就在这里,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京城城西的一家酒吧里;要么骗他这杯酒里没有酒精,不然他怎么都醉得出现了幻觉——秦昱分明都走到了他眼前。

      男人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配了一条宽松的工装裤,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他在仍旧愣神的阮银砾面前站定,微微弯腰敲了敲阮银砾的额头,温声笑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他在机场抱着秦昱不肯松手,最后还是在秦昱的温柔哄劝和陆暄的暴力拖拽下才不情不愿上的飞机。

      “秦昱。”阮银砾哑着嗓子唤他。

      “嗯。”秦昱答,“在呢。”

      话音刚落,小孩就肉眼可见地红了眼眶。他嘴角一撇,说:“我不是故意来酒吧,也不是故意要喝酒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委屈巴巴,像只见到主人的大狗,“我这一年都很乖。”

      秦昱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了,他环过阮银砾的肩膀,同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忙了,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你。”他拍拍阮银砾的背又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我以后都在京城陪你了,不走了。”

      阮银砾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还带着些狐疑的语气:“真的?”

      “真的。”秦昱斩钉截铁地回答。

      阮银砾埋在他的怀里不出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昱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我好想你。”

      秦昱轻声笑起来,他把阮银砾从怀里拉起,同眼尾红红鼻头红红的男孩对视:“我也很想你。”

      金制猫咪碰上了兔子,秦昱轻轻吻了阮银砾的额头。

      ……

      秦昱在这一年间,关了镇上的Skip,到京城来找了间店面,改了之前夜店般的酒吧风格,装修从头到尾跟下来,做了个更偏向于咖啡馆的清吧Fireworks。

      陆暄替秦昱斟满了茶,不远处阮银砾被他父亲强制要求陪他下棋,小孩儿坐在蒲团上急得抓耳挠腮,每下一步都要瞻前顾后思虑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落下棋子,还不忘抽出空来对着自己的父亲撒娇,祈求对方让让自己。

      “我以为你会直接把Skip搬来这里。”陆暄一挑眉,说,“谁成想你直接全部推翻,相当于从头再来了。”

      清吧和闹吧之间的营业区别差异巨大,后者只要够嗨够闹,就不愁没有客源。但前者不一样,怎么利用氛围调动客人的消费情绪,还是非常值得研究的。

      “当时开Skip,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秦昱抿了一口茶,开口道,“Skip这个名字也是一语双关,希冀有人能读懂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他浅浅笑起来,将茶盏放回桌面,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被许先生吃了棋而愁眉苦脸的阮银砾,“既然现在已经有人读懂了这个故事,那我就不需要再将它挂出来了。”

      他单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陆暄,说:“放弃Skip新开Fireworks,算是给我过去的人生画上句号,再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吧。”秦昱对着陆暄眨眨眼,“无用的仪式感。”

      “仪式感是个好东西。”陆暄仍在摆弄那些茶具,漫不经心地问道,“不过你冷落少爷这么久,他没跟你生气?”

      秦昱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不是还在哄着呢么?”与其说阮银砾是在生气,倒不如说小孩更像是长时间没得到应有的关注,暗戳戳地同自己较劲,就是为了吸引爱人的注意力。

      秦昱乐得宠着阮银砾。他总觉得阮银砾仍旧是个小孩,恨不得把这个快二十岁的人错过的所有童年经历全部给他补回来。

      陆暄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人,只觉得酸得自己牙疼。他龇牙咧嘴地咂舌,却难以自持地好奇:“你不会觉得腻吗?或者说有点烦?”他问,“谈恋爱谈成带孩子,你们两个这直接越过结婚直奔三口之家了?”

      陆暄语重心长:“男孩子不能这么宠,你们是要过日子的,光靠你扛着可怎么行。”

      秦昱被他说得一愣,他一门心思想着补偿阮银砾错失的童年,却忘了在原本这个社会里,成年人总是被寄托了更多的期待。

      阮银砾不可能一辈子当秦昱的小孩。

      ……

      回家的路上,阮银砾喋喋不休地抱怨许先生下棋一子都不让他,他本来就没学过围棋,一边下棋一边摸索还要一边忍受来自父亲的嘲笑。小孩儿窝在副驾驶,风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将他原本柔顺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秦昱噙着笑听他说,小孩儿的目光从窗外琳琅的店铺划过,声调突然扬高:“秦哥,前面那个路口拐弯!”他眼睛亮亮的,像只看到了肉骨头的小狗。

      秦昱顺从地拐了弯,在阮银砾的指挥下把车停在了一家糖果店门口。阮银砾下了车就牵着秦昱的手急吼吼地往店里走,店内是琳琅满目的糖果,奶糖果糖话梅糖,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门口支着一个小摊位,架着小火嘟嘟地熬着糖浆,一边摆着一块儿白玉似的板子,是画糖画的地方。

      阮银砾一边走一边念叨:“这地儿还是何州跟我讲的,他说他们京城的小孩儿算是吃这家糖果长大的。”他拽着秦昱的袖子,对前来接待的店员点点头示意自己来,“这家店装了几次修升了几次级,慢慢地做成现在这样。”

      阮银砾从一侧的货架上拿下来一罐硬糖,装在玻璃罐里五颜六色的糖果在灯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来。“要不要这个?”阮银砾问,不遗余力地安利,“九洲带了一罐去学校,没半分钟我们班男生全给他抢光了。”末了他强调,“是真的很好吃。”

      秦昱不明白阮银砾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想法,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拿吧。”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买了,但是一天不能吃太多糖,容易蛀牙。”

      小孩儿得了许可,眉开眼笑地松开秦昱的袖子,拎着购物篮在货架间来回穿梭,像只冬天储粮的小松鼠,不多时就带着满满一筐战利品返回。

      “买这么多?”糖果分了两个袋子装,秦昱拎一个,阮银砾拎一个,还没等到回话,阮银砾已经晃荡着袋子跑到门外的小摊处,手舞足蹈地跟画糖画的师傅说着些什么。

      “年轻人爱吃糖没什么的。”店铺柜台后边坐了个六七十来岁的老婆婆,看着秦昱提着糖果袋子一脸无奈,笑着道。她声音苍老,“多吃点糖,也就能多吃点苦。拿甜的压压苦的,这日子啊,不就有奔头了么?”

      秦昱微微欠身,对老婆婆说:“他不会再吃苦了。”

      门外阮银砾似乎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糖画,站在门口冲着秦昱疯狂地招手,眉眼间都是喜不自胜的雀跃。秦昱同老婆婆道了别,走到阮银砾身边,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到躺在白玉板上的糖画。

      是“砾”和“昱”两个字。

      “我跟师傅讲能不能画人,”阮银砾说,还是有些惋惜,“师傅说太难了画不了,我就退而求其次选了这个。”

      糖画师傅闻言插嘴:“画不了画不了,少年郎你要是真想要,京城还有些捏糖人的老手艺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他们替你捏一对儿。”

      “这个就很好。”秦昱伸出手去,将写着“昱”那个字的糖画轻轻拿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下,被阮银砾轻轻地拽了拽衣摆。

      “你拿错啦。”阮银砾理直气壮地说,“那个是我的。”

      “嗯?”秦昱没反应过来。

      阮银砾动作迅速地将“砾”字塞进秦昱的手心里,把那个“昱”字换了出来。他小声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明明是幼稚无比的小把戏,却总能一记直球打中秦昱的心。男人站在原地愣了愣,缓过神来耳根已经红透了。他垂着头提着袋子,将糖画抵进唇边,糖浆的甜味瞬间沿着舌尖蔓延开来。

      “吃了糖画,接下来都要平平安安哦!”阮银砾走在他身侧,认真道。

      “没有这种说法。”秦昱红着耳朵反驳他。

      “有,有。”阮银砾说,“我保佑你平平安安。”

      ……

      吴冶趴在柜台上,他刚刚练了一下调酒,现在整条手臂都酸痛不堪。见秦昱过来,新晋调酒师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秦哥。”

      “晚上好。”秦昱都不用问他怎么了,看他这几乎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心下便有了猜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话梅糖来放在他脸颊边,“吃糖。”

      吴冶是个爱吃糖的人,瞬间从柜面上弹起来,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好吃!”他疯狂点头,伸出大拇指来,“这糖哪里买的?我要去买三大箱囤起来!”

      “银砾带我去的,等会儿我把店址给你。”秦昱回答,绕到吧台后面清点酒水数量。

      “不过没想到啊,”吴冶倚着吧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秦哥你居然也是个会随身带糖的人。”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大陆,“你也喜欢吃糖啊?看着不像。”他自顾自地摇头否认。

      “我?”秦昱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甜的。这糖是银砾让我带着的。”

      那两大袋糖被阮银砾认真地分成两份,一份推给秦昱一份留给自己。小孩儿言之凿凿:“你以后压力大、有烦心事儿的时候,就不要点烟了,虽然你不抽吧,但还是对人体有伤害。想点烟的时候,就吃糖,吃糖。”

      秦昱虽然想告诉他摄入过多糖分对人体同样有损伤,但转念一想还是接受了小孩的好意,并且默许小孩把他兜里的、抽屉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全部搜走,毫不留情地投进了垃圾桶。

      或许老婆婆说得没错,多吃点糖没什么坏处,总是能给生活添点滋味的。

      “银砾银砾银砾,又是阮银砾。”吴冶泄了气,又重新趴回柜台上,像条粘了锅的咸鱼,“怎么你俩谈恋爱感觉全世界都是电灯泡呢。”

      秦昱对吴冶的话一笑置之,就听到吴冶接着说:“不过阮银砾也是把你当小孩子在养啦,”秦昱回头看他,见调酒师指了指自己被糖果顶起来的腮帮子,接着说,“又是买糖又是每天接你上下班的,还让我盯着你不许在店里喝酒。”他啧啧两声,“把你宠得紧呢。”

      吴冶没注意到秦昱停下来的动作,接着感叹:“不过也能理解,谈恋爱吗,总是巴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对方面前来。”吴冶撑着脸,把“最好的”三个字咬了重音,“就是要把对方宠成小孩子才好呢。”

      调酒师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接过秦昱手里的酒水清单,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我来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原地的秦昱才缓缓启唇:“不是的。”他笑起来,神色飞扬,对着吴冶说,“吴冶,今晚我不来了啊。”

      哪里是阮银砾想把他宠成小孩,分明是小朋友再用尽千方百计弥补秦昱失去的、一塌糊涂的过去。他用糖果,用陪伴,用关心,用约束,打造成一个有人爱也值得被爱的、独属于秦昱的未来。

      阮银砾想做秦昱生命的锚点,从十七岁开始,到现在二十岁,再到往后余生。

      ……

      “所以这就是你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林牧珩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吐字不清地问,“说想要求婚的理由?”

      被人扰了清梦的纹身师显得很暴躁:“要求婚你就去求!我又不拦你,你至于大半夜的来找我报备么。”

      “我又没求过婚,”秦昱显得很理直气壮,面对远在镇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喷火的林牧珩丝毫不怵,“这不是问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秦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要么是林牧珩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要么是纹身师不堪其扰地狠狠揉了把自己的头发。纹身师再开口时语气有点崩溃:“兄弟,你没求过婚,那我求过吗?啊?我一个母胎solo这么些年的人,你来问我?”

      “这不是想着你学艺术的能有点……”还没能秦昱说完,林牧珩就愤恨地挂了电话,“浪漫因子嘛。”

      他恹恹地放下手机,往后仰躺进悬挂着的秋千椅内。客厅没开灯,但京城的夜晚从不颓靡,即使夜色浓重,依旧灯火通明、车流如织,微微点亮了靠近阳台的一隅角落。一门之隔,阮银砾正在松软的床内安睡。

      秦昱知道,他和阮银砾或许很难在国内拥有那一纸结婚证书,而除却许家的庇护,他们也可能会遇到许多不理解、不赞同、不支持甚至侮辱谩骂的人。但他仍旧想要给阮银砾一个仪式,给阮银砾一个完整的、从独身一人到成家立业的流程。

      社会不应该阻止他们相爱,也不能阻止他们坠入爱何、深溺其中。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几声,秦昱点开来看,是林牧珩发来的消息。

      “不要想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算你现在把阮银砾摇醒,没有戒指没有灯光没有鲜花,你就问他要不要跟你结婚,他的回答也只会是要的。”

      “你们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更加相爱,包括你们自己。”

      秦昱看着林牧珩发来的信息,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给林牧珩回复一句“谢谢”,就看到林牧珩又一条消息紧随其后。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请你滚回床上,钻到阮银砾怀里睡觉。不要再来打扰我。”

      身边人都知道他们相爱。秦昱轻轻笑出声,将手机扔到一旁,按林牧珩所说的,推开卧室的门,小心翼翼地上床。

      还没等他将自己塞进阮银砾的怀里,仍旧熟睡的人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长臂一揽,将他环进了怀里。阮银砾迷迷糊糊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吻,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又再度沉睡过去。

      秦昱听清了,同样小声道:“晚安银砾。”他闭上眼睛,悄然入梦。

      ……

      因而在秦昱被阮银砾拉到Fireworks的大厅里,四周的灯光蓦然暗下,只剩下一束亮光集中在中央的两个人身上时,秦昱还没能反应过来。

      面前特意换了一身笔挺的白衬衫搭配西装裤的男生,难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阮银砾松开秦昱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在秦昱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单膝落地。

      少年人的眼眸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如星何、粼粼如涛波,让秦昱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沉沦不醒。

      阮银砾清了清嗓子,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目光却片刻不移地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缓慢开口,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说到后面却越来越流利。

      他说了很多。从十七岁那年在酒吧街旁边小胡同里的初遇,到Skip门口的相对长谈,从清明时节墓碑前的微雨潇潇,到游乐园里的烟火盛大。阮银砾讲自己从浑浑噩噩到天光乍现的十七岁,讲自己从一无所知到努力成熟的十八岁,讲自己在京城却想着远在镇上的秦昱的十九岁。

      阮银砾讲的很慢,一字一句却笃定极了。“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阮银砾说,眼波里温柔微漾,“我可能会被莫须有的诬陷打倒,我也可能在镇上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但幸运的是,没有如果,上天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秦昱站在他一步远的位置,眉眼弯弯,眼眶里却泛着水光。他弯了弯嘴角,对眼前宛若郁郁葱葱的青松般年轻的男孩轻声说:“你比我小了十一岁,和你在一起是我的人生里做过最出格却也最不后悔的决定。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什么人共度余生,更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比我小这么多,”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接收到阮银砾紧张兮兮的眼神后,他敛了笑,正色道,“但你要知道,你的出现,填补了我人生里的所有空白,也弥补了我人生里的所有遗憾。”

      他偏偏头,朝着阮银砾伸出自己的手。阮银砾呆愣了一瞬,他怔怔地抬头,正对上秦昱鼓励的眼神。“我的戒指呢?”秦昱轻声问他。

      阮银砾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摸出戒指盒,打开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他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在不自觉地发紧,却仍旧郑重无比。他问,十九余岁的阮银砾问年近三十的秦昱:“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为什么不呢?”秦昱笑起来,在阮银砾替他带上戒指后用力一拽,男孩站起身子,他将自己投进了那个怀抱。

      十九岁的阮银砾鼓起勇气,将自己仍旧漫长的人生同他的做捆绑。戒指推至指根的那一刹那,秦昱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拒绝阮银砾了。他这辈子都不会让阮银砾那颗拳拳热烈的真心落地,也不会再让他的少年重回孤寂。

      他们在大厅中央拥抱,四周响起震天的欢呼声,秦昱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阮银砾将他们双方的亲友都请到了这里。他们在众人热烈的祝福中接吻,又在调侃声中放开彼此。

      阮银砾附在秦昱耳边轻声问他:“想去看烟火吗?”

      不等秦昱回答,他就牵住了秦昱的手,十指相扣。“跑!”他笑喊道,秦昱跟在他的身后,穿过层层叠叠欢呼雀跃的人群,看到少年蹁跹的衣摆宛若飞舞的蝴蝶,又仿佛春日盛开的花朵。

      他宛若也成了十九岁的少年,无忧无虑,踏过人群鼎沸和灯光烁烁,一步就能跨进盛大的未来里。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他们永远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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