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漫舞》浮魚貓

13、13

　　.

　　温漫看着徐侑希转身离开时，并不是没有把人留住的冲动，可她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说不出任何实情的，现下她留住了徐侑希又有何意义？这样做只不过徒增徐侑希难受的心理罢了。

　　温漫就这样呆坐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了吹风机，开始将头发弄干。

　　几分钟过去后，确认头发都干了，她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拿了本书翻阅了起来。

　　片刻，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奶奶。

　　温漫一下就接起了电话说：“奶奶，怎么了？”

　　“小漫，妳这周末回来吗？妳才去三天，我和妳妈都想妳了。”何梅和蔼含笑说着。

　　温漫有些过意不去的说：“这周下雨…”

　　“…腿又疼了？”听见孙女犹豫的口吻，何梅一下就猜中了缘由。

　　温漫轻声的坦承：“嗯。”

　　何梅叹了口气，一下就忧心忡忡的开始了唠叨：“小漫啊..妳多久没有去给舅舅看过腿了？以后要是真落下病根子，老了可有的妳受的勒。”

　　温漫思付片刻，她也知道自己应该要去一趟了，可是右右….

　　何梅见她不回，这次不再一派温情，而是带了些许严凌的说：”妳之前都答应过奶奶什么了？”

　　温漫咬了唇，应了下来：“我会去的，奶奶。”其实她也知道这次痛起来的状态有些严重，她是有打算去找舅舅一趟的。

　　“妳答应奶奶了啊，到时候奶奶可会去问妳舅舅的。”何梅听她答应这才放下心，缓了缓语气。

　　“嗯。”

　　何梅已是八十的高龄了，孩子的爸走的早，在不惑之年就被癌症给带走了，留下她和一对儿女相依，而丈夫留下来的事业和突然需要她一人扛起的家庭重担，让她不得不放弃热爱的教育事业。

　　那时后一边接手公司，一边拉拔两个孩子长大，一路艰辛，可她也算幸运，两个孩子从小就志向明确，一个想当医生，一个想成为和她一样的老师，学业上从来不用她操烦，两个孩子最后也都在自己喜爱的领域上好好发展着。

　　虽然儿子成天不是埋首在医书堆里头就是在医院过夜渡日，前几年娶了个同为医生的媳妇，可结婚时两口子却和她说，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当下她一度是不能理解的，整整一夜未能寐，她在床上手里捏着孩子他爸的照片，看着看着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想通了。

　　她最是明白生儿育女不是简单的事情，她是过来人，也独自承担过，那时候她想了想，这一生，她图的是什么，她只想起了女儿刚出生那会儿，她和孩子他爸，只求他们的孩子健康平安。

　　是啊，不要像他们的父亲一样走的这么早，孩子们既然都有各自的追求了，那便足矣了。

　　只是，她的女儿后来还是令她操碎了心，不过女儿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孙女到这世上来，虽然从小个性冷了点，但却聪明上进，终归还是能听她老人家的一句话。

　　何梅发现自己又沈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敛下了情绪，又温声问了一句：“所以妳如愿见到小侑希了吗？”。

　　奶奶的话音刚落，温漫卧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来，温漫看着徐侑希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冰袋和毛巾，她眼神顿一顿，眼底满是柔了又柔的神情，她以为这人被她气的不会回来了。

　　“…”温漫忘了奶奶还在线上。

　　何梅见电话另一头没反应，唤叫了一声：”小漫？”

　　听见了叫唤声，温漫这才缓慢的回答：”嗯，见到了。”

　　“小侑希过的好吗？她见到妳什么反应？”

　　她看着徐侑希径直地走到了她腿边，眼神示意她把脚擡起来，她跟着照做了，徐侑希就把包裹好毛巾的冰袋塞在了大腿下面，也因为需要弯腰，温漫更靠近的看清了现下徐侑希的脸，可她却看不出徐侑希脸上的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温漫的心绪更加沉了，愧疚由心生出，占据了她的心头。

　　徐侑希拿出了手机定时了十五分钟，将倒数计时的画面在温漫眼前摆晃了一下，随后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安静地低头滑着手机。

　　“到底是怎么样？”奶奶在手机那头着急问了第二次。

　　“…”

　　温漫一直注视着徐侑希的一举一动，一时间就全忘了奶奶还在另一端等着她回应，妥妥的见色忘亲。

　　何梅又没等到她回应，稍微大声地唤了她一声，开始担心起她和小侑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提到小侑希就开始心不在焉的也不回应，她担忧的问：”小侑希不搭理妳了？”

　　“搭理了。”

　　温漫这句话回的极快。

　　何梅愣了一会，觉得有些好笑，听着这一句话跟什么都没说似的，刚才她问了多少句，简直白问，拿着电话摇了头：”妳要是有妳妈那说话的情商，我明天儿就能少长两根白发。”

　　“…”

　　“奶奶，晚了，该睡了。”

　　言下之意就是赶她去睡呗，一点也不让她八卦，算了，既然小侑希都搭理了她这木头孙女了，那也就没她说话的余地了，何梅顺着温漫的话说：”好好好，奶奶是该睡了，妳也早点睡，记得去看腿。”

　　“嗯，奶奶，晚安。”

　　两人互道晚安后挂了电话，房内倏地又恢复了安静。
　　徐侑希坐在沙发上后就再也没擡眼看过温漫一次，假装没发现温漫一直投射过来的视线，自顾自地拿着手机哒哒哒，忙碌的发送着讯息。

　　祈元泱替徐侑希收了场子，招呼大伙们散场后，一回到家就给徐侑希发了封讯息，”妳那状况还行吗？”

　　“我，状况不行。”

　　“啊？”

　　“妳觉得一个人死不去医院，会是什么原因？”

　　“怕打针？问这个…难不成那个高岭上一枝花的温总…怕？”祈元泱一脸不信的按了发送。

　　“她没怕，刚才家庭医生来打过针的。”

　　祈元泱心想还好人设还在，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我之前也有个朋友特抗拒去医院，说是之前住院住怕了，天天有人在旁边急救，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后来她病好了，现在能不去医院她就不去了。”

　　徐侑希瞇着眼看着那两个字，住院。

　　她跳出了对话框，在搜寻页面上输入了”大腿粉碎性骨折”，一排骇人的案例洋洋洒洒地列在了屏幕上，她点开了其中一个。

　　三到六个月才能走动，术后复健，预防肌肉萎缩….开刀后一周到两周即可出院。

　　两周…应该不算久。

　　不过徐侑希又想了想，两周出院，应该是只有大腿受伤为前提的预估，她关了搜寻视窗，感觉那些不好的念头都要浮出来了。

　　正巧此时手机设定的定时响了起来，她按下了停止键，擡头看向温漫。

　　两人因此对上了眼，温漫坐在那看着自己十五分钟，神木十年过后还是屹立不摇的神木，她叹了气，拖着疲惫精神起了身。

　　徐侑希走到了她身边，温漫就配合的擡了腿，徐侑希伸手要拿走冰袋，可刚碰上去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抽走了冰袋丢在了桌上，蹙着眉道：”大腿冰到都红了起来，妳为什么不稍微移开脚缓一下？”

　　“没感觉到冷。”温漫如实的回答。

　　徐侑希感觉自己快被这个人打败，冻死算了，随后冷淡的丢下一句：”能站了就自己走去把药吃了，然后刷牙睡觉吧，我走了。”

　　温漫擡手轻扯住了她睡衣，嗫了声：”疼。”

　　徐侑希顿时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行，温漫，妳真行，刚才在浴室说打完针不疼的是谁？还蹲下去捡东西的又是谁？

　　可是，徐侑希终究还是伸手扶起了她，只是几步的距离就到了床边，当温漫坐到床的瞬间，徐侑希就抽了手转身想走。

　　温漫却眼疾手快的钳住了她的手腕，徐侑希一时间没站稳，眼看就要跌坐在温漫腿上时，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撑在了温漫的肩膀上，这才让她倾斜的身子停了下来，现下她一脚跪在了床上，一脚踩着地，两人仅仅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徐侑希脸色难看的就要骂人，却被温漫接下来的举动给直接噎了回去。

　　温漫没有松开手，眼神黯淡了下去，将自己的额头往前贴上了徐侑希白皙的锁骨上，淡淡的说了句：“我会去医院的…但…”，温漫有些难以启齿的没了声继续说下去。

　　徐侑希在听见她肯去医院了，本应该感到松口气的，可是现下心里反而生出了些许酸涩，情绪也不禁比刚才更加低落了，她是不是也正在逼着温漫了….

　　可是，又想起了林芯叮嘱的话，还有刚才搜寻到的骨折案例….

　　徐侑希敛下酸楚，用着比刚才都要柔的声音问道：”…但什么？”

　　温漫握在徐侑希的手又紧了一下，生怕这人离开，片刻后她嗫嚅说：”..妳..妳能不能到时候…什么都先别问我…”

　　徐侑希倏地就感觉自己心里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咬了咬唇，忍了忍心底传来的阵阵疼痛，说服自己至少她愿意去医院了。

　　片刻后，徐侑希答应了，轻声说：”好。”

　　温漫没想到她会答应，只悄悄擡眼看她：”真的？”

　　这场景就跟昨天要联系方式一样，现在的温漫似乎有点儿不自信。

　　徐侑希被她这诚挚的疑问，赶跑了一些低落情绪，也回以真诚摇了摇头说：”假的，但妳愿意去医院，我就愿意忍着不问一句话。”她不愿瞒温漫。

　　温漫马上就垂丧了眼，不支一声。

　　这次换徐侑希不自信的说：”可妳说过会向我解释的…之后真的会说的…对吧？”

　　温漫用力的点了头回应她，和平时冷淡的模样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一幕。

　　温漫担心她不信，本来握着的手改为牵住，随后就带着她的手覆到了自己心口处上，眼神虽然还带着些许犹豫，可说出来的话却坚定了几分：”下周六一起见母亲的时候，我会准备好的，准备好然后…然后就把事情都解释给妳听…”

　　徐侑希见她这般，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令温漫这样性子的人也难以言说？

　　可是，现下徐侑希只能狠下心来，她只能继续往前一步一步的走，她能够为了现在的温漫，慢下脚步来，可是却不能够因此驻足原地，她不会再刻意停下等待了，已经等的够长也够久了，这次该由温漫追上她了。

　　徐侑希轻巧的就抽开了手，跪在床上的脚也往后离开，落回了地面上，她改坐在了温漫身边，看着温漫，认真诚恳的说道：”嗯，妳会说的。”

　　本来一瞬间因为徐侑希抽离而感到失落的温漫，在听见徐侑希说的话，仿佛又活了过来。

　　徐侑希说的不是我等妳，而是妳会这么做的我知道。

　　温漫此刻终于拨云见日，刚才担心害怕的情绪一下就被一扫而空，对着徐侑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徐侑希见温漫展颜，她刚才几近崩溃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了下来，微微上勾了唇，浅浅笑着，这是她重逢后，对温漫第一个真实且真挚的笑颜。

　　桌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徐侑希倏地想起了刚才温漫的那通电话，温漫刚才喊的奶奶，指的应该是外婆吧，她曾经见过一次，是个有着和温阿姨一样的眉毛和眼睛的奶奶，特别和蔼又好亲近。

　　徐侑希嗫嚅地问：“刚才那通电话里是…何奶奶？”

　　“嗯，妳见过一次。”温漫干脆的回应。

　　徐侑希见她愿意回答，就继续关心的问道：“老人家，这些年身体都好吗？”

　　“嗯，很好，下周六会一起见到面的。”

　　“啊？”徐侑希不解的神情挂在了脸上，不是只去见温阿姨吗？

　　“奶奶和我妈现在住一起。”温漫用着极其轻柔的声音说着，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忧抑，可只是一瞬就又消失殆尽了。

　　徐侑希毫无所觉，顺着问了下去：“都在北城？”

　　“嗯，都在北城的家。”

　　徐侑希此时放松下来后，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身体的疲惫在精神得到放松后也随之袭卷而来。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徐侑希起了身去桌上拿了药和水杯，回头对着温漫道：“该睡了，先把睡前的药吃了吧，才不会半夜被痛醒。”

　　温漫看着徐侑希递给她的水和药，缓缓的接过了手，不自觉得拧起了眉，将药放进嘴里，喝水，微微仰头，才吞咽了下去。

　　徐侑希忍不住的笑了一声出来，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讨厌吃药。

　　温漫抿了抿嘴唇上的水，假装聋了没听见徐侑希的那声笑。

　　徐侑希从睡裤兜里拿出了一片巧克力，打开包装，拿了出来，递到了温漫唇边，极其自然的举动，她以前做过许多次，因此现在一点也没自觉这个举动该有多么的亲暱。

　　温漫只是愣了一下，擡起手，捋了一丝碎发到耳后，微微向前含住了巧克力，她的唇有意无意地轻碰到了徐侑希的指尖，随后又快地将巧克力咬离开了徐侑希手里。刚才她拧紧的眉头，瞬间就舒服平坦的不见踪影了，嘴角忍不住的轻轻上扬。

　　徐侑希感觉到指尖传来的一点湿润感，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脸蛋白皙的她禁不住一点红的将她的情绪全暴露了出来，她赶紧将顿在半空的手收回，改背在了身后，拇指不经意的去蹭了蹭湿润的食指尖。

　　温漫将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笑意更甚，可是她看破不说破的说了句：”嗯，很甜。”

　　徐侑希嗔了她一眼，别扭的转移了话题：”明天早上有事吗？”

　　温漫轻含着巧克力，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巧克力类型，一边思付着，最后才说：”十一点有个会，不过能挪开。”

　　“那明早去医院？我们可以不去大医院，去林芯那里看看？”

　　温漫摇了头，接着解释道：”去我舅舅那。”

　　徐侑希飞快思索着回忆，温漫看出来了，紧着补充了一句：”我妈的哥哥，医生。”

　　徐侑希这才想起来，温阿姨书桌上摆放的那张温家全家福，里头唯一的男性。

　　徐侑希点了头说：“好，那现在也该去刷个牙，准备睡了。”

　　温漫嘴里的巧克力也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她喝了口水，将残存的连同水一起咽了下去，一点也不舍的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甜。

　　两人一起去了卫生间洗漱，徐侑希怕她腿又疼拿了张椅子给她坐着。

　　温漫看见徐侑希挤弄牙膏的样子，又想起那天有人涂在脸上的模样，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本人却毫无自觉的在一旁刷起牙来了。

　　两人简单的洗漱过后，回到了温漫房里，徐侑希对着坐回床上的温漫叮咛道：”妳要是半夜腿疼的受不了，就给我打电话。”她终归是不放心，拿了温漫放在桌上的手机，改放在了床头矮边柜上。

　　温漫不免生出了一点不舍，她不想分开，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过分请求的资格，刚才的那句疼，俨然已是徐侑希现下能接受的程度了，她敛下了情绪，柔声答应的说：”好，晚安。”

　　徐侑希见她躺平后，替她关上了灯，对着漆黑一片，温声说了句，”晚安。”，带上门，离开了。

　　温漫看着门缝隐隐约约的光线，听着徐侑希稀碎脚步，开门，关门，她才不舍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