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千载》孟陬十一

6、天帝

　　天帝一抚袖，清风徐至，吹过小毛啾，吹得浑身上下痒痒的。

　　它觉得身体在不断发生变化，五脏六腑都在膨胀变大，然后生出四肢。最后竟是直接从小雀变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娃娃。

　　胖娃娃眼睛水灵灵的好看，滴溜溜的圆，就像盛着一汪澄澈无暇的清水，又怯又乖，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满脸宠溺。藕节似的胳膊环着碧霞元君的脖子，怯怯地看着天帝。活像个无辜受惊的小兔子

　　天帝将他抱过来，一手托住胖娃娃的屁股，恰到好处地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轻柔地抚着他的头顶，扬带着几缕发丝。

　　“神鸟归位，万禽膜拜。上天佑祝，所向披靡!神明已至，妖孽伏诛!”

　　大殿之上，霏微消隐，华光初照，万鸟齐鸣。

　　几乎所有神仙同时停了手中的工作，仰头观苍穹，看着不断盘旋的鸟群，穿过风，带起云，盘旋而上。

　　诸仙面面相觑，这般异象，难道是有何大事要发生了？

　　辞醆，天帝从袖中掏出一颗灵丹，金灿灿的仙丹如同星子一般，顺着灵力滑入小毛啾的口中，顺着喉管，沿着骨髓融化扩散至全身。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温暖，体内肆无忌惮地奔涌在热流，五脏六腑就好像被包裹在四五月和煦的春风里。

　　天帝了然，莞尔：“你就叫…伶舟烬怎么样？喜欢吗？”

　　胖娃娃把头埋在天帝的脖间，不作声，只害羞地点点头。拱得天帝颈肩痒丝丝的，心情也变愉悦了。

　　那时的伶舟烬还那么小，小到就像一颗糯米丸子，又白又软又Q弹，小白细嫩惹人爱怜，让天帝情不自禁的捏着他的脸蛋，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还会以为是天帝自己生的娃娃。

　　“等你学成归来，再去人间历练，看足人间百态，等功德圆满，就能位列仙班。界时，我们再举行成礼。好吗？”

　　伶舟烬眨着长长的睫毛，脸颊憋的通红，努力地发出了几个音节，似乎在适应新的身体：“好。”

　　碧霞元君从大殿出来，经中殿时，注生娘娘看到她抱了一个胖娃娃，好奇道：“碧霞，你从哪里抱来的娃娃，我可没有为你赐过福哦。”

　　在上界，神仙得子要经过天帝许可，注生娘娘赐福，才能孕子。在天庭出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注生娘娘不认识的。

　　注生娘娘用葱白玉指勾勾伶舟烬的下巴，戳戳他的脸蛋，笑呵呵地逗他：“长得真标致，双眸皓洁，肤如玉瓷，还胖嘟嘟软软的，真是天庭里所有娃娃中最好看的。”

　　伶舟烬有些怕生，往碧霞怀里缩了缩。

　　碧霞元君拍拍他的背，伏礼笑回：“确实好看，注生，这是青鸟殿下。”

　　注生一颤，手停在半空，极不自然地僵住了。额头仿佛流下几条黑线：“元君…你怎么不早说，我的饭碗不会要丢了吧？”

　　碧霞：“不必担心，殿下还小，记不得的。”

　　青鸟在几百年前的大战中仙陨，也是三界皆知。此时又出现一个小青鸟，连羽色都和青鸟殿下九成九的像，实在令人好奇。

　　注生悄悄用帕子捂嘴，附在碧霞耳边耳语道：“小青鸟殿下和咱们的青鸟殿下是同一个么？”

　　碧霞元君摇摇头：“应该不是吧？青鸟殿下的仙身已损，再也回不来了。”说罢，空气静默了，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注生其实没有见过青鸟小时候的模样，追根溯源，青鸟还是她的长辈呢。不过就凭青鸟殿下那美炸三界的绝世容颜，他幼时一定比这般漂亮。

　　注生娘娘从袖中掏出一个用黄金碎线织成的精致香袋，里面装着仙草研磨而成的香料，荷包外绣着振翅欲飞的仙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她拎起来在伶舟烬眼前晃了晃，顿时一股清香弥靡：“小殿下，这是香包，你收下，会赐福哦。”

　　伶舟烬犹豫了一瞬，歪头看了看碧霞，征求她的意见。

　　碧霞点点头，温声道：“接住吧，殿下。”

　　碧霞是伶舟烬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第一个正常人，所以从心理上就不由自主的依赖她，就像家禽在破壳的一瞬间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是一个道理的。

　　碧霞同意后，他便很高兴地伸出小手，回忆着刚刚两人行礼的场面，有样学样，规规整整地用手比划着行了个礼。

　　两人笑的合不拢嘴，没人不喜欢懂礼数的孩子。虽说伶舟烬年纪小，可是辈分却大，天界等级森严，就没有听说过上级行下级礼的道理。也就最近天庭改革，这种局面才土崩瓦解。碧霞笑道：“殿下不必行礼，若要行礼，也不该行此礼。诶呀，算了，我们先去琅嬛福地吧。”

　　碧霞元君向上拖了拖伶舟烬，以防他掉下去。与注生告辞，说要奉天帝之命带伶舟烬闭关学习 。碧霞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又放了张白娟手帕在碧霞腰间，说道：“你近日不忙，可要多来看我。人间新奉上了几坛佳酿，不如与我同饮？”

　　碧霞颔首：“那是一定。”

　　碧霞元君将伶舟烬带入琅嬛福地，这里是天帝的藏书之地，集三界卷宗为一处，还有专门的文官负责讲学。

　　琅嬛福地很大，有个巨大的池塘，池塘养了几条红尾锦鲤，开满莲花。莲池旁边种着几株古木，下面有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围坐在不同的讲师四周恭聆教诲。碧霞说还有仙龄大一点的小神仙，是在另一座山头，等伶舟烬长大了，也要过去。

　　伶舟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怎么，他就像不会说话的幼童一般，只会点头，摇头，从不张嘴多说一个字。

　　碧霞带着伶舟烬去见了他的师尊——也就是文昌帝君。

　　就这样，他在琅嬛福地学习了四百年，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幼孩变成了独当一面，庇佑一方的仙灵。

　　天帝曾来看过他几次，不过也是寒暄几句就走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伶舟烬刚入学不久，帝君将他接出来踏春。其名曰踏春，实则是带着他爬到了一座不知名山头，坐了一下午，看落日晚霞，又骗他吃了几颗酸枣，看他的脸拧成包子，才笑呵呵地带他下山了。

　　再后来，就被天帝扔下人间累积香火，等待归位了。

　　伶舟烬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下届改革，如今也该大变样了。自小时候被吓过一次，从此就有了心理阴影，直到五百多岁，自己成了半大少年，这种恐惧才缓缓退散。只不过还心存抵触罢了。

　　伶舟烬想得太入迷，连秦清野牵起了他的手都没发觉。

　　秦清野的手指悄悄靠近伶舟烬的小指，轻轻一勾，就勾在了一起。

　　他的心跳的狂乱不止，好像跨越了一千多个春秋重逢了此情那人。

　　情愫肆虐，心脏跳的是这样快。

　　就像青涩懵懂的少年初尝恋爱的酸甜滋味，心头胀得发麻，血液控制不住地上涌，目光似不经意间就飘上了伶舟烬的侧脸。

　　想要捏一捏他柔软的手心。

　　想要，得寸进尺。想要，更进一步。

　　两人心事重重，返回槐树下。

　　尸体和地面上的土壤都被无声无息地处理干净，事发现场的不远处，国家的证检队在不断地筛查案发现场的物证。

　　叶眠已经恢复原身，盘踞在花树最粗壮的枝丫上。时灵坐在树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下考察记录。

　　秦清野扬扬眉，也找了棵树，靠着坐下。翘着二郎腿，嘴里衔着不知从哪里揪来的狗尾巴草，沐浴在从树缝中间射进来的阳光。

　　悠哉悠哉，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