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fuji2004

3、人间

　　我当然不姓王，可我确确实实是王族中人。
　　然，我能否为王，仍是未知。族中倾轧，我有时也会厌倦。
　　于是那日我便纵马来了灵山。
　　灵山上我见了她。
　　她慢慢走在林间，静静思索着什么，浅浅笑开去。
　　她站定，偏头，笑意更浓，竟然出声。
　　有一点哑，确实说不出的清雅。虽然她一身布衣，虽然她荆钗束发，却难掩她仙人之姿，出尘风采。一时间我竟然看呆了。只盼的这一刻久久远远，永无止境，哪怕拿我将来荣华来换，我也甘心。只要她，能为我，这般轻笑。
　　林间有物，踏雪过。
　　她回首，有惊愕之色。我强自克制，微笑说：“姑娘……”

　　她对我说，她名叫胡不归，古月胡，胡不归来的不，胡不归来的归。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盈盈，只看得我心痛。
　　我以为，我是不能得到她了。
　　没有料到，她居然愿意随我下山。她说，长辈要她下山去。
　　我想，姓名，当然是长辈取的，她眼中神思，是为敬重长辈，何来不妥？却是我多虑了。于是我问她，可否由我为她择字。
　　她犹豫。
　　我道，不急，容她想好再答，虽然我其实心急如焚。
　　她对我展颜一笑，说，甚好。我立时痴了。
　　我告诉她我姓王，她便说叫你王可好？
　　我说不可，她却很是不解。
　　我问她识得字否？她答识得。却换了我不明白，她如何不知世人对王之一字，既敬且畏。她答说，她久居山中，识字不过游戏，不知人间世事，还盼我教导。我自然应下。
　　于是她叫我锦儿。自母亲离世，无人对我如此称呼。府中人面有异色，她却全然未觉。
　　我想，她天真如赤子，当由我来护卫。

　　这日府中落雪，我看见她只披一件丝绸白袍，坐在亭中赏雪。青丝白衣如若谪仙人。
　　我忙忙赶去，解了我的披风给她围上，正要斥责下人，却看见她小脸转了过来。很是疑惑的样子。然后了然的笑了。伸出玉一样的两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说不要紧，她生来不怕寒只怕热，还说你摸摸看，我的手比你的还热呢。
　　我立时出不得声。心跳如鼓。
　　她不懂人事，我又喜又愁。身后有拜府的文人，我实在不愿意他们见到她。
　　后来我还是将下人说了一顿。
　　可是她终究不肯穿上冬衣。看见她小嘴一扁，眉眼微愁，我便只能点头。看见转忧为喜的她，我终不能说什么。幸而她当真不畏寒，不然拼着被她怒视一生，我也要她好好穿了冬衣。

　　她喜欢青白二色。
　　我叫下人将她厢房布置得如雪洞一般，衣饰皆素净。
　　她喜欢鲜果，对各色菜肴反而只是浅尝辄止。
　　我叫下人在她房中常置五色果品。
　　她喜欢看市井热闹。
　　我叫下人随侍她身后，护她周全，任她游玩。

　　京中传出流言，说我府中有狐狸精。
　　我想瞒她。她却来我房中，皱眉问我，此后不能在府中住下去了么？
　　我告诉她，不必听外间人胡说。
　　她抬头看我，若不是胡说呢？
　　我握了她的手，正色说我心声：不归，我既已带你下山，定当护你周全。你在府中安心住下去，旁的不必担心。我信你。
　　她偏了头看我，笑了说，好。
　　便甩开我的手去拿桌上的果子。我心里又是不舍又是开心。

　　我以为我能拿一生守候换她真心，终有一日她能为我开颜，与我情深。
　　谁料相伴竟然只这一冬。

作者有话说

　　麻姑见惯沧桑老，不懂人间有白头。我会用心修改一次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