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他为何逃跑》雾数

12、“我爱他，我明白。”

　　江行回家后，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睡饱了，肚子饿，就吃饭。江妈妈每天都做一大桌子可口的菜，不是多稀罕的佳肴，但在外头买不到。陆京与用买大平层的钱去买也买不到。

　　那天中午，江行就着那桌菜吃了两大碗饭。

　　江妈妈看他吃的香，也不担心了。说既然回来，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往外跑了。

　　江行点点头。

　　午后天晴，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一个人考虑了很久。

　　到日落黄昏时，他暗下一个决定。

　　很久之前他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意识，那意识裹挟着他，使他在心底挣扎不止，意志消沉。

　　他尝试过用各种理由去给那意识覆上一层能让自己接收的外衣。

　　可是没用，越来越没用。

　　“说说你的情况吧。”

　　江行去求助了心理医生。

　　可他羞于描述自己的病状，从坐下来开始，两只手握在一起搓来搓去。

　　“别紧张，喝杯咖啡吧。”医生指了指他面前的咖啡杯。

　　江行乖乖端起抿了一口。

　　“冷静点了吗？可以说说，是什么问题在困扰着你。”

　　江行放下杯子，把搓红的手揣进口袋里。

　　“我……我从前有口吃，现在好了点。”

　　“嗯，是因为什么口吃？心理因素，还是生理上天生的？”

　　“天生。后来去看了医生，找了语言老师，才逐渐改过来。”

　　“挺好的，你现在恢复得不错。”

　　江行摇摇头，“但是自从和他重逢之后，每次一紧张，我又会复发。”

　　“他，是谁？”

　　“一个…朋友，大学时是我师哥，现在是我老板。哦，不对，曾经是我老板，我已经辞职了。”

　　医生想了想，问：“辞职是因为他吗？”

　　江行咬咬牙，脸色通红，“是。”

　　医生听他说了半天，并没有说到什么关键点，来她这看病的人，要多不正常就有多不正常，可江行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那你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呢？或者，你觉得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你难受的情绪？”

　　“我……让我难受的……对，我很难受…”

　　说着他埋下头，双手捧住脸，突然痛哭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冷静下来。”

　　医生坐到他身边，宽了宽他的背，“如果你时常感到难受，伴有崩溃情绪的话，我会适当给你开些镇静的药，你觉得自己需要吗？”

　　江行慢慢放下手，点了点头。

　　“需要。”

　　“那你继续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或者你想跟那个人说什么，也都可以对我说。”

　　江行讷讷地注视着桌子上的咖啡，喉结滚了滚，开始说:

　　“我难受。我觉得自卑，我处处比不上他，我够不着他，从大学，到现在，我都追不上他，怎么也追不上。”

　　“你为什么那么想追上他？”

　　“为什么？为什么…”江行低声念叨着。

　　“我不知道。所以我难受。”

　　“我是不是对他过分关注了？只是朋友，只是师哥，或者，是前进的动力，可我追不上，我很难过。他曾经抛下过我，我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抛下我，我们分开，总有下次。”

　　医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江行继续说，情绪越来越激昂，“我好像太在乎他了。我不知道我把他当成了什么，哥哥？他确实很像哥哥。”

　　“可又不止于此。”

　　“我把他当成什么了？医生，我把他当成什么了？”

　　医生按住他肩膀：“你说他曾抛下过你一次？你们分开过多久？”

　　“三年。不止三年。”

　　“三年间，你想念过他吗？”

　　江行控制不住攥紧手，时而弓起食指放在唇间，细细磨擦，时而垂下用指甲扣着羽绒服上的拉链，目光空洞。

　　他哭了，面无表情地落下眼泪。

　　“想。特别想。”

　　“三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想他。我想他回来，可我知道，无论他去哪回哪，都和我无关。我碰不着他，他也碰不着我。”

　　“可是三年以后，就这么意外的，碰着了。”

　　“我一点没变。他变得比从前还要优秀，追了那么久，到头来，我只能算在原地踏步。”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他对你不好吗？”

　　“好。他对我太好了。强者对弱者的好。你懂吗？”江行说：“施舍，可怜，如同行善。”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兴许他就只是对你好，兴许他跟你一样，在想念你。”

　　“他有多想念我？他会整夜睡不着觉么？他会一条条翻着我从前的微博到天亮吗？”

　　“我是不是疯了。医生，你能让我好起来吗？我不想再为了他那么痛苦。”

　　医生问：“那你愿意忘记他吗？你愿意心里从此不再装着他，和他再不联系吗？”

　　江行沉默。

　　沉默之后，摇了摇头。

　　“你怕他抛下你，那你希望他永远在你身边吗？”

　　江行怔愣着，缓缓抬起头，眼泪从他鼻梁高处斜着坠落。

　　他声音沙哑：“希望。”

　　医生听到答案，两肩一落，

　　“江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没有任何问题，你并没有生病。”

　　江行抬起头，一双泪眼呆滞地望着她。

　　医生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你并没有生病，你只是爱他。”

　　江行一刻间背脊发麻。

　　医生：“你想念他，在乎他，努力追赶他，只是因为你深爱着他。爱上一个人的第一反应，也是第一错觉，就是自卑。江行，因为你爱他，所以你自卑。”

　　“你对你们之间的平等关系太过渴望了。”

　　“可是平等不是对等，你们的身份、年龄、性格，你们的一切都不可能是对等的，因为你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你们不相同，所以不可能对等。”

　　“平等是尊重。如果他尊重你，你尊重他，你们之间就是平等的。”

　　医生的这些话让江行醍醐灌顶。

　　“你爱他，不用自卑。”

　　“你也不用因为爱上了同性而自卑，挣扎，你要接受你自己的爱。”

　　“爱是平等的。江行，你明白吗？你明白自己爱上了他吗？”

　　江行盯着她，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他逐渐松开两只交握着的、拘谨的手，使它们回到最放松的状态。

　　“我爱他，我明白。”

　　*

　　从心理咨询室回来后，江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吃。

　　想了很久，他拿起手机，终于决定点进那只被他免打扰了的鲸鱼。

　　一连串看不到尽头的未读消息。

　　【还不回我】

　　【真的烦死了】

　　【我也生气了】

　　【你回家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辞职也没说】

　　【我还是不是你老板？】

　　【好已经不是了】

　　【成，回家可以，辞职也可以，但你能不能回个消息】

　　【电话也不接】

　　【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还有，金设的名额不是我给你的】

　　【真不是，你爱信不信】

　　【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

　　【祖宗回一个，行吗？】

　　江行手指一路滑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

　　九十九条加的消息没一条是服软的。

　　陆总这么硬气还在乎我回不回消息干什么？

　　江行刚关上手机，那人又来了。

　　6:【车票买好了，明天我就过来找你。】

　　江行:“……？”

　　他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星星:【？】

　　对方秒回:

　　6:【你可算回我了！】

　　星星:【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6:【你怎么不回我？】

　　星星:【不想回】

　　6:【好】

　　星星:【找我干什么？】

　　6:【不干什么】

　　星星:【不干什么就别来】

　　6:【道歉，道歉，行了吧？】

　　星星:【你没错】

　　6:【确实】

　　星星:【那你别来了，退票】

　　6:【退不了，要手续费了，我舍不得】

　　江行关上手机。再回一句他江行两个字倒过来写。

　　“行行，真不吃晚饭啦？厨房里给你留了面条，饿了吗？”妈妈在外面问他。

　　江行明显比刚才回来时的状态好多了，他开门，走到沙发前：“我不饿，我先洗澡了。”

　　“好吧，饿了晚上把面热一热吃，冰箱还里有饺子。”

　　“好。”

　　洗完澡后，江行回到房间，手机屏幕亮着，他走近一瞧，又是四五个未接来电。

　　陆京与是真够烦的。

　　6:【反正我明天就来了，明天一定能找到你。】

　　6:【我看你明天怎么犟，我不好好收拾你】

　　6:【又不说话了？】

　　6:【回我】

　　6:【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6:【真错了，回我一条，求你了】

　　6:【哥，别不理我】

　　6:【你再不理我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江行忍不住翘起嘴角，回复完随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星星:【1】

　　陆京与跟他毕竟有点代沟。

　　6:【什么意思？】

　　陆京与：他知道我是个1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