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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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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雪下了一夜,瓦砾青墙间点缀着斑斑白点,红梅还没到盛放的季节,整个京城惨白一片。九月飞雪,老人们说这是有冤案。
相应鸢倚在木椅上,皓齿中不断吐出雾气。她凝视着暖炉,玉指绞动垂下的乌黑青丝,突然发笑:“真死了?”
旁边的小婢女咧着嘴,躬着身,讨好般说:“看的真真切切,抬出去的,奴婢瞧着那样子,指定没啥活头了。”
笑声戛然而止。相应鸢没接话,屋内只剩下噼啪作响的暖炉声。她从头上琳琅满目的发簪中取出一只,细细抚摸。
末了,才缓缓传出一句。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什么意思啊小主?”
“不知道。”
“姜珉娇!”“诶!我在这!”
灵动的双髻在空中跳了几下,少女直起柳腰,浅粉罗裙在飘舞的薄纱下半遮半掩,那施了口脂的娇颜此刻溢满兴奋与天真。“阿姐我来了!”
少女边盯着她所感兴趣的物什,边挪她的巧足往阿姐房间去,直到瞧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扭回脑袋。
“你这没个正形的,嗯?在看什么呢?”“墙角有一窝蚁,我觉着有趣的很!”阿姐被她的话语逗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叹从喉中泄出,隔着房也能听的很彻。
阿姐,名唤姜珉俍,户部尚书姜潜之女,年十八,是这府中的二小姐。
姜珉娇背着手,纤指攥动背后的衣物,捻出几道深深浅浅的褶子来。她走进房内,咧出一个露齿笑,笑弯了眉眼,
她咂嘴开口:“北方有佳人,乱世而独立....”姜珉俍冲她抬抬自己的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阿姐就适合这句诗!”她跑过去拉姜珉俍的手,顺便跌坐在红木椅上。
“我啊,就看下次你能想出什么来夸我。”姜珉俍任她摇着自己的手。“阿姐的好无穷无尽,我怎么夸也夸不完。”珉娇故作苦恼状,好似真的在思考怎么换着法夸她的阿姐。
她的阿姐打开她的手,“继续贫嘴,那个事情,你还想不想听了?”“想想想!阿姐快说!”两人神神秘秘,旁人肯定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的,这是姜珉娇和姜珉俍特有的秘密。
姜珉俍咳了几声,“金家那个小子啊,这回在大街上被他额娘追着打了!”
“什么?他又做什么了?怎么闹到街上了,该不会当众强抢民女吧?”“你可别打断我,快听我说!”
姜珉娇乖乖闭嘴,满脸写着“好奇”,姜珉俍又忍不住笑了。
“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他在房内看春宫图,这还不算完,还从早看到晚,跟他的下人都分享了个遍。大夫人气不过,也不揣主母架子了,拿着扫帚就追着他打,他躲,他打,府内跑完了,就跑到街上去。”
姜珉俍言毕伸了伸袖子,挡住自己高不下却的嘴角和羞意盎然的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丹凤眼。
姜珉娇在听见“春宫图”三字时就忍俊不禁了,脸上也悄然爬上了一丝嫣红,她抬起指头轻触下唇,笑得花枝乱颤。
“他如此爱看,到时候我给他送一点去,让他看个够!”珉娇说得抑扬顿挫,倒是让姜珉俍抓着了关键:“好哇,你房里还有这种东西,藏哪了?我要到爹那好好参你一本!”
她不甘示弱:“阿姐敢参我,我也参阿姐,参阿姐偷吃小厨房送给我的银耳粥。”
“一碗银耳粥而已,这你就要参我?”姜珉俍捏弯手指,对着珉娇的额头敲了过去,敲得她龇牙咧嘴。“那几张春宫图罢了,你不也要参我嘛!”
姜珉俍抿抿嘴,磨磨唇珠,最终哭笑不得地叹气:“老是吵不过你,你的功夫都在嘴上了。”
窗外叽喳着鸟鸣,阳春三月,天气好得不得了。屋外热闹,屋内的姐妹俩也热闹。
谁让是自己妹妹呢,宠着吧。
姜珉娇冲她吐舌头,侧着身瘫在椅子上,眼镜却不住地往姜珉俍旁边被忽略的小木盒瞧。
“爹又赏你什么了?还是某个小公子送阿姐的呀?”她笑着指着那个盒子。
姜珉俍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接着摆出高傲的姿态:“你猜?”
“猜不着!”姜珉娇唰一下起身,衣摆飘飘,她大步流星站在木盒前。
木盒虽小,却精致的很,雕刻与镂空技术都是一绝的,隐隐能窥视到里面的东西。形状大抵推测不出,但透出流光状。总之,里面的物什一定价值不菲。
那会是什么呢?如此贵重之物是谁给的呢?姜珉娇百思不得其解。
王家?不,那公子阿姐可讨厌了。赵家?只知道耍大刀,还耍的不好看,怎么会是他呢。年家?那个年家的大公子?不对,阿姐连见都没见过他。
姜珉娇站在原地恍了神,姜珉俍朝她挥挥手,见她一副陶醉于自我思考的样子,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别猜了,我也记不着这是谁给的了。”
“阿姐莫非每日库房进珠宝百两?不然怎的连物什都记不清谁送的了!”珉娇嘟起嘴,俨然责备姜珉俍的样子。
她的阿姐沉吟片刻,少见的没反驳她,“这,是我儿时便有的了。大概是我娘给我的生辰礼,总之过去许久了。”
珉娇也默了。二夫人去的早,往期是宠贯姜府,其他几房都失了颜色的。阿姐承了二夫人的容貌,也美的不可方物。
这样的美人因肺病仙逝,任谁都会惋惜。
其实珉娇的娘,也就是三房,与二夫人生前亲近的很。两位夫人一个花容月貌一个淳然怡人,也算是一对姐妹花,正如她和她阿姐。
自己又勾了阿姐的伤心事了。
“阿姐,对不起.....”她轻轻呢喃,难得在姜珉俍面前安生片刻。
姜珉俍抚着她的手,无声安慰她。
“好端端的,分明是我自己把盒子拿出来惹你看的,你总这样,在我面前还这么谨慎。”
虽说没事,姜珉娇望着姜珉俍发身形,还是感到了一丝落寞。阿姐太清瘦,那只搭在木盒上的纤手骨节分明,染着少女气质的豆蔻。暖光照在她的脊背上,蒙尘在空中飘动。
姜珉俍打开那个木盒,“怎的不说话?”木盒中静躺着一条手链,流光四溢,于暗处散发着幽幽的荧光,明珠硕亮,旁边镶着两小颗小珠,其余链身是银子的,很是夺目。
姜珉娇咽口口水,支支吾吾启齿:“本来是看着阿姐看呆了,这下是被手链惊呆了。”
“很好看对吧?就知道你会欢喜。”阿姐将盒子举到阳光下,珠子更发光彩夺目。“送给娇娇了。”
姜珉娇猛然抬头,对上了她的阿姐那双灿若桃花的眼,她好像还能从中看见自己错愕的模样。什么叫...送给自己?
她连忙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发髻上的簪子被带动着晃,银铃作响,悦耳动人。
“这....对阿姐那么重要,怎么可以给我?”珉娇狠狠蹙了眉,别过眼去,不再看姜珉俍,活像只生气的小鹿。“我收了会折寿!”
姜珉俍噗嗤一声笑出来:“要折也折我的!快收吧!”
阿姐才不会折寿呢,姜珉娇这样想。
盒子被硬生生塞到她手里,姜珉俍轻叹一口气:“娇娇啊,将这链子当作是我吧,要是以后出嫁了,便不能频相见了。”
“....阿姐要准备出嫁了?”“不,并不是。”
“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若是不嫁人,岂不是一直相伴?”
“你真傻,哪有女子不嫁人。”
姜珉娇莫名又生气了,困在一方天地尔虞我诈有什么好?不如孤身一人的自在,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当官去。
可是这话说出去,又要挨阿姐训了。
真怪,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怪,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好了,又在瞎想些什么。诶,对了,徐韵澜和徐椿萱你还记得吗?”“啊,被我折了桂花苗的那户,当然记着。”
姜珉俍望了眼窗外的天。“阳光如此好...她们邀我们去踏青。”
姜珉娇捏捏手中那木盒,到底去不去呢?去吧,万一到时候徐韵澜还记着被自己折桂花苗的仇怎么办?自己怎么可能跑得过她啊。徐椿萱是个好说话的,可是又拉不住徐韵澜。
想了半晌,姜珉娇突然发问:“那个徐二公子,叫什么...徐漱石,能不能让他也去?”姜珉俍一愣,“看上人家了?”
“不是!!我怕徐韵澜打我,椿萱姐根本拦不住她!”
“她识礼数,那么多人在,不敢的。”“上次她就拿着弹弓追着我射了。”
两人都沉默了。
鸟鸣从远处泄进姐妹俩耳中,时间仿佛变的散漫极了,最后还是姜珉俍打破了僵局:“我替你拦着,去。”
说完这句珉娇就被扔出房间了,她伸出手挡挡阳光,小侍女从远处急匆匆奔来:“小姐!”姜珉娇懵懂地回头看她。“双鲤?什么事?”
“奴婢端来了您吩咐的绿豆汤。”“啊呀!太好了,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她们开始朝着自己别院走去。